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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进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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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昭王奉诏进京的日子,王府门前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随行卫队。
花游穿了件窄袖齐腰的鹅黄色长裙,正由顾小宝搀扶着上车。
不远处上官幽气喘吁吁赶到了,手里抱着个长长的布袋子。
待在二人面前站定,他将手中长长的布袋子解开,露出了剑柄一角,就这么递了过去:
“前阵子书院课业太忙了一直没回应天,好不容易得空回来,你又要走了……这把剑是我特意留着的,很适合你,今日特意送来给你。”
花游摸索着接过那把剑,手指在剑鞘上抚摸了片刻,对着上官幽嫣然一笑:
“子启送的自然是最好的,那我便不客气啦。只是清沐那里……”
“此事我已知晓,我朝并未规定女子不可执教,前朝也曾有女子为官,若她真能脱颖而出,我自然保证公平公正公开。”上官幽自信地说道。
“如此甚好,等我从京师回来,我请你吃酒。”说着朝顾小宝的方向调皮地眨了眨眼,“不带她。”
顾小宝顿时怨气满腹地别过了脸。
上官幽腼腆地应下,目送她转身进入马车,面上有些怅然若失。
他还不知道花游如今已看不见了,花游也没打算多一个人为她担忧。
车帘忽然被掀开,花游的脑袋又探了出来,茫然对着外头喊道:“小宝小宝?”
顾小宝没好气地走到车窗前,“干嘛?还想气我?”
花游摇了摇头,凑近顾小宝的耳朵低声询问:“殿下待会儿应当不坐我这辆马车吧?他若是要坐,你就跟他说我带的东西太多挤不下了,可行?”
顾小宝豁然扭头看她,又朝车厢里偷瞄了一眼。
她竟然还没发现殿下早已在车里了。
那就……别怪她心黑手狠了。
顾小宝当即示意车夫驾车启程。
马鞭一扬,车轱辘转动起来,正躬身趴在窗口等待回应的花游,瞬间打了个趔趄,直直向着车厢的里侧栽了过去。
谢琏原本就在车里静静看着书,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三人的道别戏份,花游与顾小宝说的那些话,自然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摔过来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往旁边一挪,眼看着她的脑门砸到了车壁上,一双剑眉这才微微挑起,唇角随即放肆地上扬了起来。
花游扶着摔疼的额头刚起身,车子又压过了一块较大的石子,上下一个颠簸,她又摔了回去。
这次是谢琏也没有料到的,只能任由她摔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还下意识箍住了她的腰,没让她撞得太狠。
他垂眸看去,正对上一双墨绿眼瞳,犹如无尽深渊一般,让他猝不及防,却又在瞬息间深陷其中。
她被他环在身前,双手刚好搭在他宽厚的肩上,鼻间萦绕着的都是他身上崖柏沉香的味道,她知道他们离得又太近了,一时有些惊惧。
若是花游能看得见,定会发现此刻的谢琏从脖颈到耳垂,尽是殷红血色。
还好她看不见。
花游尴尬地缩回手,与他分开了一些距离。谢琏也压下了心底的燥热,赶忙松开了环着她的手。
又是一个颠簸,花游往前一扑,粉红樱唇直接印在了谢琏的脖颈上,生生磕出了两个牙印。
二人瞬间如遭雷击,各自僵成了木头。
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哪里还顾着牙疼,愣是硬着头皮迅速起身,扶着车壁走到马车前,懊恼地掀开一侧帘子:
“这位师傅你驾龄几何,赶车如此大胆,是否过于刺激?”
车夫一愣,转身郑重其事地回道:“属下十年驾龄,专赶快车,是顾统领特派来的。顾统领说了,殿下如今身子大好不怕颠簸,这次以赶路最为要紧,当快就快,该颠就颠,不必一味求稳,属下都是严格遵照顾统领的指示赶的车,殿下都未曾说什么,姑娘为何质疑属下的专业能力?是不是属下哪里得罪了姑娘?”
“……没……没得罪……你开心就好…..”
顾小宝,算你狠!
花游悻悻地靠着车门旁的角落坐稳,拽紧手中的剑有些局促不安地解释道:“方才……我不是故意的…..多有冒犯。”
谢琏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拿起一旁的书卷遮住了脸,抬手抚上了那一处,睫毛轻颤了几瞬,这才淡淡地回道:“无碍。”
花游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车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花游抱着剑坐在一旁百无聊赖,于是干脆将剑抽出一半。摸到剑身那一刻倒也不觉得意外,只默默地将剑又收回了鞘中,靠着车窗仰头长叹:子启啊,果然,还是,没有开锋啊……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落到了花游腿上,她摸索着抓在了手里,是非常熟悉的握感,原本那一双无神的双眼瞬间有了几丝亮光,“是我的匕首?”
“不再是你的了,暂时借你而已。”谢琏看着书卷泰然自若地提醒道。
“这把匕首值几钱?”花游试探着问道。
谢琏看了她一眼,“怎么?又想拿去抵钱?”
“不敢不敢。”花游赶紧解释,“我当日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钱了,何况若不是抵了它,我估计你们也没那么快传我入王府治病吧。”
谢琏并未否认。
那日底下人来报,说在城外收到一把匕首,式样和材质很像王府旧物,他尚且不以为意,直到匕首呈到他眼前,他一脸木然地瞥见那个“柒”字时,豁然惊站起,随即皱眉捂住了心口,那里又开始作痛了。
他当时已久未服药,身体备受心悸的折磨,每每发作起来,总要静坐许久方能缓解一二,但那日他依然强忍着这股闷痛,连夜传了收受匕首的那个校尉,当面问明了情况,可那校尉却说抵匕首的人分明是个满脸胡子的小郎君。
难道来的人并不是她?
他不死心,又命人去寻抵匕首的人,只是在小云经寺里并未找到这人,反而是几日后被人在象姑馆里撞上了。
她入府为他诊治时,是隔着帘幕的,当她的手抚触上他掌心的那一瞬,他情绪上涌,心悸瞬间发作,这一次比以往更痛,让他直接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走了,府中的管事也说是个小郎君……
他当时确实有些心灰意冷了。
直到他在西郊赛马会时,故意命人请她来抚琴,她弹的那一曲《长相思》才最终让他笃定了,那一定就是她。
他不是不爱听《长相思》,而是她弹的《长相思》有几个调子是错的,错了的那几个调子都是他曾经恶作剧背着她故意改的……没想到她至今都没有发现。
这个秘密独属于他一人,她被蒙在鼓里那么久,如今更不便与她言明了。
“花瑶的事,你打算何时告诉我?”花游的声音突然想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定然知晓她的下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告诉我?”
谢琏思忖了片刻,依然不愿多说,“等去了京城,你可以自己问她。”
她果然在京城。
随即她又状若自然地问道:“我记得两年前,你曾去江南巡视水利,除了临安城,你可还去过哪里?”
谢琏有些意外她还记得这事,回答得倒也干脆利落,“不曾。”
花游还要再问,谢琏却先一步问道:“你为何回来?”
花游一愣,转而不假思索地回道:“找人。”
她以为他接下来要问的一定是“找谁”,那自然是找花瑶了。
“你为何不回?”
花游:“......”
马车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谢琏放下书,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同时也是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终于,角落里再次响起了声音:“即使我不回,你也可以康复,只要按时服药……”
“事实是本王并没有康复,你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没有,我叮嘱过她一定要看护好你的……”花游说得有些心虚起来。
她确实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花瑶原本并不是一个轻易背弃的人。但这事如果换成她自己,是断然不会让谢琏旧疾复发的。
所以她依然还是有些心虚。
“还记得我们当时的约定吗?当时你说若有违此誓,你当如何?”
“我当……无家可归……”花瑶怔怔地回道。
她的家人确实都已不在了……难道这真的是她背弃誓言的因才造成家破人亡的果吗?
她本来是不信这种玄学的,但有时候又不得不对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保持敬畏,毕竟她身上有神农引这一点本身就是一种超然的存在。
谢琏原是想诱她谨记他们之间的约定,却没想到她的神色会如此反常,不免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言语过于激进,万一把她给气跑了……
“你怎么了?”
花游蓦然回神,淡然一笑,“我只是突然在想,天上会不会真的有神明……若是有的话,当会遵循善恶终有报的吧……”
谢琏挑了挑眉,“怕了?”
花游不置可否,顾自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车队会经过一片桃花林,只是如今已是七月,桃花早已谢了。
转念一想,她本就看不见了,跟几月份又有什么关系,心下也就没有那么遗憾了。
还记得那年四月初四,她随他进京参加祭典,经过那片桃花林时,她看到了漫天的桃花,层层叠叠,开得妖艳疯狂极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桃花,螺祖山里并没有。
她央了谢琏停车赏花,马车还没停稳,她就急切着跳下了车,被谢琏狠狠训斥了一顿。
但这完全不影响她怀着欣喜若狂的心情去拥抱那片烂漫花海。
想到这里花游不禁笑了,随即问道:“桃花林到了吗?”
谢琏朝着窗外看去,“快了。”
他也想起来了,那是他们共同的回忆,但他的记忆却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