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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后一根稻草 其二 ...

  •   阅前声明:
      虽然说荒木老师在第六部标明了第三部的发生时间是在1989年,然而我这里实在是拗不过“第三部发生在1987年”的这个设定了。
      故而本篇同人文的【星尘斗士篇】时间线采用【个人经过小小改动的时间线】,也就是定为二乔于1987年11月底前往日本。受此影响,承太郎、花京院等人的出生年份也变为1970年。
      没有按原作的设定来,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就当是遗老的狂欢罢(笑)

      ——————————

      当日傍晚,等大部分事项处理完毕之后,乔瑟夫和阿布德尔选了一家咖啡馆,到里头去品品咖啡、聊聊天,顺便请乔书亚过来谈谈人生。这家咖啡馆坐落于繁茂街市的角落处,平时也没有多少人前来光顾,倒是省去了寻找的工夫。
      “伊斯特达法多的验伤报告,还有迪特雷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乔书亚瞅准座位坐下没多久,乔瑟夫就干巴巴地抛出来这么一句。他说完话没多久,很不顾形象地咂咂舌,好像特别苦恼似地向阿布德尔小声抱怨一句:“我算是知道这家店为什么没人来了,简直苦得要命啊——不好意思,那边的那位先生,把你们店的方糖拿过来好吗?”
      说罢,乔瑟夫捋一捋脸颊上的胡须,将菜单摁在桌上,推到乔书亚的眼前。“喝点什么,年轻人?这回我请客。”
      “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乔书亚双眼打量四周,有些瓮声瓮气地说,可能是胸口还在发痛的缘故吧。“钱包已经还给你了,里面的钱也一分不少——你还想做什么?”
      “别这么有敌意嘛。”乔瑟夫眨眨眼睛——他似乎能让别人通过这个动作察觉出他年轻时的风采一样——可这会儿他又带着年长者才会有的语气,循循善诱道:“你就当这是一场别样的【交易】好了。你喝下我请的咖啡,就代表你愿意接受我的【友谊】;你接受了我的【友谊】,我也就乐意与你分享一些【情报】。”
      “比如什么方面的情报?”乔书亚眼睛微微睁大,问。
      “关于袭击你们的迪特雷……或者说伊斯特达法多的「替身能力」,以及关于谷德维尔女士的健康状况的一些小建议。”乔瑟夫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方糖碟,微微点一点头,顺带摆摆手叫住他。“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乔书亚求助似地瞥向不苟言笑的阿布德尔,阿布德尔则是耸耸肩,继续对付起他面前那杯什么都没加的浓缩咖啡。乔书亚眼睛微微一翻,只好看向菜单。“意式拿铁,谢谢。”他折起菜单,指一指眼前嘻嘻哈哈的乔瑟夫,“这位好心的老先生付钱。”
      “这就对了。”乔瑟夫扬扬眉毛。

      “……所以按你们的意思,迪特雷就是伊斯特达法多的「替身」……又或者说,伊斯特达法多靠一种细小的「替身」控制了迪特雷,这样才能以那种羸弱的躯体,对我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听完阿布德尔分享的结论,乔书亚微微蹙眉道。
      “大体上是这样没错。”阿布德尔点点头,“就跟你提到的【附在迪特雷身上的虫状生物】差不多,伊斯特达法多大体上就是靠这种附在关节处的【虫子】进行操纵迪特雷,并加以「替身」的能量,从而让迪特雷爆发出常人完全不可能拥有的力量来。”
      “他的替身确实很独特。”乔书亚啜饮一口刚刚呈上来的拿铁,说。他品完,脸色微微一变,果然一个国家的人一般是不大会做好异国风味的菜肴和饮品的。巴托罗密欧的家里人随手弄的咖啡都比这标价十美元的玩意要好喝。“……很棘手,要不是本体太蠢,我说不定已经死了。”
      “不过这家伙都已经被你打成植物人了,这会儿说他也没什么意思了。”乔瑟夫的咖啡杯已然差不多见底,于是他扳正身子,作出总结。“乔书亚——瞪我干嘛,你不都接受我的友谊了吗——我们其实更想谈谈你的替身。”
      “我的替身?”乔书亚用手指一指自己。“这有什么可谈的。难道你们要像抓那条狗一样,把我也丢进牢里去?”
      “不,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担心你会滥用你的替身,做一些不大好的事情。”阿布德尔说。
      乔瑟夫点点头:“乔书亚,你还年轻,你得明白【大恶】都是由【小恶】培养而成的。若要催化这一不良的生长过程,只用给它小小地加一把【欲望】和【诱惑】——我曾经就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扭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一张张年轻的、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庞映入他的瞳,于是他不由感慨道,“这里面有与我同龄的,也有远比我年长的;有洗心革面、成功改变了命运的,也有一去不复返,在命运的操纵下逐渐消逝了的……
      “总之我不希望你变成这种人,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对生活绝望,从而升起一些【妄图走生活的捷径】的想法来。你拥有了替身能力,自然代表着你的心里也应当有一个【尺度】,让你不用这份能力去行恶。”

      乔书亚抬眼。“听着,乔斯达先生,还有阿布德尔先生——”他轻轻把勺子搁进咖啡杯里,郑重其事道,“我是我自己,我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就是自甘堕落,那么堕落成怎样也与你们无关,反正这是我的人生。
      “你们跟我是不一样的,你们不可能体会到我的生活,估计也没机会与我共情。”他顿了半晌,似乎带着几分苍凉的语气开口,像极了即将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脊背的骆驼。“所以我偷你钱包这一件事,你要我做些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按你的要求做完之后,我们也不要再有什么瓜葛来困扰对方了,好吗?”
      “……关于谷德维尔女士的病情,我们是可以帮……”
      “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宛若被逼到极点的幼狮,乔书亚怒色漫溢的墨瞳倏地投射过来。“我有手有脚,有肺可以呼吸,有脑子可以用来思考,就是去偷、去抢,你也没必要在这边拐着圈子地说什么同情心满满的垃圾话!”
      他越说越火大,积攒许久的戾气从心中喷薄而出:“呵,谷德维尔女士刚刚开始,病情严重到走不动路,甚至下不了床,是谁在照顾她?是我!白血病难治到各大医院漫天要价,是谁麻烦了朋友,去找了黑市中间人,提心吊胆地约了个信都不敢信的、吊销了行医资格证的前医师?是我!
      “啊,现在医生没了,中间商中途背叛了,还是个想要我命的没品的混账。”他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厉喝道,“这时候蹦出来一个有钱的大老爷,说什么‘人生是美好的,我们一定会帮你的,你可一定要走回到正轨上去啊’……少在这边给我装清高了,看到别人陷入窘境很好玩是吗?!”
      乔书亚发泄完这一通怒火,抓起咖啡杯,甚至不管它烫不烫,就一股劲灌了下去。喝完,他大大地呼一口气,重新落在椅子上。“说吧。”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做什么,您们才肯放过我?”

      乔瑟夫与阿布德尔对视一番,最终由乔瑟夫无奈地开口:“好吧,乔书亚。既然你坚持的话,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他把咖啡杯往旁边一推,双手握在一起,认真地看向乔书亚。“乔书亚,你的替身,拥有着强劲的力量,以及迅猛的速度……虽然看起来是吓人了一些……但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替身使者,与我们一同完成一件事……”
      乔书亚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什么事?”
      “我和阿布德尔近几年来一直在追查一个叫作DIO的、影响乔斯达家族颇深的家伙。这个家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打倒、绝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世上的存在……”说罢,乔瑟夫将一张照片丢在桌上,乔书亚便跟着看过去:

      一片黑漆漆的角落里,陡然显现出一个成年男性的背影:他雄壮、伟岸,虽说肌肉虬结,可脖子以上的头颅却又给这副健硕的身躯带来了一种别样的美感,好似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初看不觉奇特,再细细看下去,就巴不得要把眼睛贴在上边了。
      姑且不提乔书亚自个儿的眼睛,只去看照片里那一只从阴影中宣扬出来的深瞳,则完全是另一番体验了:这幅眸子里头蕴藏着的,是无数在血拼与背叛之中破茧而出的、最耀眼的罪恶,而它的主人正在酝酿着某种饱含杀意的阴谋,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
      乔书亚还是头一次看照片看到毛骨悚然。

      “我后天就要去一趟日本,去看看我的女儿和我的外孙,顺便跟他们说明一下DIO的事情……”乔瑟夫收回照片,四下环顾一番,随即将照片撕得粉碎。“DIO是真真正正的邪恶的化身,我很担心他会派一些见钱眼开的替身使者来袭击我的家人。乔书亚,你到时候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吧。作为交易,我会让SPW财团尽全力治疗谷德维尔女士的。”
      乔书亚盯着眼前这个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了的老头看,迟疑地发问:“你敢保证……不,你敢以你的名义起誓,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谷德维尔女士的事情,并让SPW财团全力以赴地去治疗她吗?”
      “乔斯达先生是可以相信的。”阿布德尔握住双拳,“乔书亚,就算你对我们没什么好感,那SPW财团也总该了解过的吧?而且今天抓捕伊奇的时候,出现的也都是SPW财团的人,这其中不难看出我们可以让SPW财团帮这个忙的吧?”
      乔瑟夫赶紧接过话茬:“我乔瑟夫·乔斯达自三十岁起,言出必行,行之必果。我敢以目前已经过了67年的人生履历做担保,我们一定会尽己所能,去救治谷德维尔女士。”他悄悄看一眼乔书亚,见其陷入思考,便快马加鞭道,“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可以让你直接去联系SPW财团……这便是我的诚意。”
      “你发誓!”乔书亚不依不饶道。
      “我发誓。”乔瑟夫不慌不忙道。

      乔书亚一对湛黑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乔瑟夫的眼睛。良久,他率先收回灼灼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去。“我知道了,我同意跟你们去。”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我晚些时候会联系你们的……请你们务必信守承诺。”
      “等一下,乔书亚。”乔瑟夫叫住扭头就要走的乔书亚。“你还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又该怎么联系我呢?”
      乔书亚头回过头来,从衣兜里甩出一张名片,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凑到两人的眼前给他们看:这是乔瑟夫本应放在钱包里的名片。“承蒙乔斯达先生慷慨相赠,鄙人不胜惶恐。”
      乔瑟夫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对着阿布德尔笑起来。阿布德尔也是带着笑意地摇摇头,再冲着乔书亚说:
      “乔书亚,凡是一个人拥有替身,都会给它起一个名字的。就像我的替身叫「魔术师之红」,乔斯达先生的替身叫「隐者之紫」一样,你的替身也得有个名字。”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乔书亚,“我的本职是占卜师,需要我用塔罗牌给你算一算吗?也许会对你的起名有帮助哦。”

      “就叫「缄怒锋芒」吧。”临了,乔书亚这么说,“从今往后,我的替身就叫作「缄怒锋芒」。”

      ——————————

      替身名:缄怒锋芒 (Fistful Of Steel)
      替身使者:乔书亚·乔文诺 [Joshua Jovino]
      破坏力:A
      速度:B
      射程距离:C
      持续力:B
      精密度:C
      成长性: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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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乔书亚离开、并确定他不会中途折返回来之后,已经67岁的乔瑟夫竟像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一把靠在椅子上,呼了一口气。
      “乔斯达先生,怎么一副如芒在背的样子啊。”阿布德尔轻笑一声,看来他终于对付完了自己的那份浓缩咖啡。“乔书亚·乔文诺固然拥有一个强大的替身不假,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心惊胆战的吧?”
      “……我主要是真的怕他会误入歧途。”乔瑟夫眯起眼睛,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因为我发现了一些他身上特有的品质,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反正都是他这个年龄段都不该有的品质。你还记得我刚刚靠念写了解到伊奇的位置,并赶紧跳进坑里的那一会儿吗?”
      “我还记得,不久之后乔书亚就对伊奇发起了攻击。”阿布德尔点点头,“当时好险啊,要不是您反应快,就真的要穿帮了。”
      “你还记得乔书亚对伊奇的进攻方式吧?”
      “是冲拳和投钢筋吧?好像还是那种比较断面很锋利的废钢筋……”说到一半,阿布德尔也意识到了些什么,便止住了嘴。
      “下的都是死手。”乔瑟夫点点头,说。“趁着看无人机监控的空档,我让罗杰斯帮忙去调查了一下——乔书亚·乔文诺所有的相关信息,都只有在1979年才开始。此前的一切记录,除了谷德维尔女士告诉过我‘乔书亚来自缅因州的波特兰’,其它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您认识那位谷德维尔女士?”阿布德尔问。
      “以前做生意的时候见过几次面。那会儿她的丈夫还在世,也就是乔书亚的养父,班奈特·乔文诺。”乔瑟夫目光微凝,回忆起那一段往事,“乔文诺先生做的是汽车生意,79年那会儿赚了大钱,就是我都要眼馋的。结果才到81年,乔文诺先生的几个竞争对手就买通了黑手党,将乔文诺先生狙杀在前往公司的路上——而乔书亚当时就在车里。”
      阿布德尔皱起眉头。“谷德维尔女士的白血病,也是那之后不久被查出来的吧?”
      “1984年,还正好是那群人渣干的好事。”乔瑟夫摇摇头,呼吸不经意间变得粗重了一些。“他们不仅害了人,还很巧妙地利用了法律的漏洞,将乔文诺先生的产业纳入自己的旗下,照旧赚着黑心钱。于是乔书亚才14岁的时候,便只好进入社会赚钱,就这样过到了现在。”
      “这帮没良心的混东西……”阿布德尔暗自捶了一下大腿。“无论这帮人掩饰得有多么冠冕堂皇,【夺走了他人的性命】,【剥夺了他人生存的权利】,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乔斯达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帮乔书亚这个忙。”
      “我们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拜托SPW财团救助谷德维尔女士,顺带在路上开导开导乔书亚了。”乔瑟夫叹一口气道,“我相信这孩子的本性是好的。拥有这么一个强力的替身,做出的那些出格的事情也都只是偷窃,以及对威胁到自己亲人的敌人下手,就足以证明他的心里是有【尺度】的……
      “只是,我们应该帮帮他,把他心中的这份【尺度】扳直,让他偶尔也能甩下生活的重担,好好地活下去,像一个普通的17岁的男孩一样高高兴兴地活着——毕竟他才跟我外孙一样大啊。”
      听闻此言,阿布德尔不禁飘远了思绪。刚开始,阿布德尔还以为乔瑟夫仅仅是因为那个少年的强力的替身,才会对他略有关注,可没想到真正的理由却远比【各取所需】要温暖得多。“……这就是乔斯达家的人都会拥有的品质吗。”他自言自语道。
      “阿布德尔,你说啥?”
      “……没什么。您的咖啡,不把它喝完吗?”
      “……这鬼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乔瑟夫瞥一眼被自己推到一边的咖啡杯,小声嘀咕一句,随即抓起帽子,扣在头上。“那边那位好心的先生,结账!”

      ……

      晚上八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一包万宝路香烟,一个打火机,几套换洗衣物,以及一串正五芒星样式的、隐约泛着红光的金属吊坠——乔书亚便来到乔瑟夫说的医院,轻车熟路地来到二层楼梯口——
      巴托罗密欧正睡眼惺忪地杵在那里。
      乔书亚放缓脚步踱过去,等到足够靠近之时,一双凉手快速伸到巴托罗密欧被后衣领遮盖的脖子上。“噫!”巴托罗密欧猛地一激灵,向前蹦跶出去一大步,险些跳起来。
      “乔什!你干啥了啦?!”巴托罗密欧回过神来,直护着自己的后脖颈,没好气道。
      “你也会打瞌睡吗?”乔书亚面色如常。
      “我也是正常人啊!”巴托罗密欧挠挠头,白一眼道。“哪像你啊,有时候好几天不睡,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今天下午挨了一脚,还得要我搀着走呢,现在又生龙活虎起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胸口好像还确实不痛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第一次经历吧——胸口挨了一击。”乔书亚好像开始回味起当时受击的状况,“……那会儿是挺疼的。”
      “是是是,咱们合伙以来,你挨打最多,你劳苦功高~”跟唱歌剧似地,巴托罗密欧动作浮夸地把乔书亚往走廊里面推。“谷德维尔女士就在最里面的那间病房,快去吧,看见你就烦。”
      乔书亚嗤笑一声,向着巴托罗密欧指着的房间走过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明显减轻了一些,便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扭扭捏捏的巴托罗密欧。
      “……你怎么了?”乔书亚问。
      “……你最近到底……”巴托罗密欧话说了没半句,又很顾虑似地打住,“算了算了,赶紧进去吧。我们自然有时间聊。”
      乔书亚挑挑眉毛,轻轻拧开房门。

      “晚上好,乔书亚。”刚刚合上房门,乔书亚就听见谷德维尔女士声音细小、但总能让人放下戒心与疲惫的问候。乔书亚心里一惊,这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巴托罗密欧转向谷德维尔女士。
      原来是自己忘记敲门了啊……乔书亚挠一挠头,像一个闯了大祸的八岁小孩。“对不起,谷德维尔女士,我忘了。”
      谷德维尔女士撇撇嘴。“过来坐吧,”她伸出手,拍拍床位旁边的座椅,“别傻站在那儿啊。”
      乔书亚看到这一动作,连忙三步并两步地奔过来:“别做这么大幅度的动作!”然后他对上谷德维尔女士那一对就差明写着“疑惑”二字的眼睛,声音又低下来,“——我是说,康复之前就别这样做了,我会很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谷德维尔女士少见地开口打断道。“我的身体我自然清楚。什么举动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什么举动不会,这些我都还懂。”还没等乔书亚做出什么反驳,她便接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相比之下,你才是最令人感到担心的那一个,乔书亚。”
      “……我?”乔书亚睁大眼睛。

      谷德维尔女士那一对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重新打量起乔书亚,像是要把这个已经与他相处了八年的大男孩再次审视一番。最后,这对眸子褪去所有不明的情绪,仅仅留下担忧的深蓝色。
      “我刚刚和乔斯达先生联系过了。”她说,语气很平淡,乔书亚听过,心头却变得更愧疚了许多。“……关于你辍学的事情,关于伊斯特达法多的事情……”
      “谷德维尔女士……”乔书亚哀求似地开口。
      “让我把话说完,乔书亚。”谷德维尔女士音声拔高几分。可看到眼前这个大男孩眼眸紧缩、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的样子,再想起她得了白血病之后,乔书亚忙东忙西的景象,张开嘴半天,也不明白该数落些什么。
      最终,她只好闭上眼睛,带着一股痛心疾首的决绝说:“不,不能怪你……是我太没用了,以至于你才会去这么做……”
      “不、不是的!”乔书亚那副漆黑的眸子,此刻在点点泪光的照印下,生出一种熠熠的光泽。“是我做了错事在先,这些都是我的错……”
      谷德维尔女士叹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睛。“所以说啊,乔书亚。”她半嗔怪似地瞟一眼乔书亚,“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叫你‘大男孩’吗?因为你总是长不大啊……
      “假如我欠一个人的账,我就能赖账不还了吗?嗯,也许是能躲一时,靠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糊弄过去——可谎言就是谎言,一定会被揭穿。纸是包不住火的。
      “假如别人不爱我,我就有了借口,去不爱别人吗?你只有承认自己爱过,承认自己爱着,承认自己敢爱,——那你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长大了。”
      乔书亚唇角轻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乔书亚,看着我好吗?”谷德维尔女士终于换出了那道温柔的目光,月光一般轻柔,吹拂在乔书亚的面庞上。“我听乔斯达先生说了……你帮忙从伊斯特达法多的手里救下我,帮助他们捉住了一只四处撒野的流浪狗,还帮他找回了自己的钱包……这些都很好,都很好……”

      ……看来乔瑟夫·乔斯达还是懂得说一些好话的啊。乔书亚心底对那个老头子的评价稍微高了那么一些。

      “——乔书亚,我很高兴你能做好事。”谷德维尔女士有些激动地说,“我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也替我的先生为你感到高兴,因为你是一个值得令我们骄傲的孩子,只是……只是不小心走了弯路罢了。”她的眼眶盈满泪水,在光线的照射下,生得如钻石一般闪耀。“乔书亚,我一直都很庆幸,我能在八年前的那一天遇见你……
      “所以说,如果你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的话,就尽管去做……你想要去爱,就一定要去爱……”她哽咽着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我不知道你这一回要离开多久,毕竟……毕竟从八年前起,我们就没分开过多久……
      “不过你要记住,就算你过去的经历伤你过深,就算全世界都不愿对你温柔以待,——我也永远爱你……”说完,谷德维尔女士双手攀上乔书亚的手,扶住他修长的手指,然后双方的手指互相抵在一起。她小声抽泣起来。
      而乔书亚那对本应透着一股锐利的眼睛,此刻也被心底的声音,刺得朦胧出一片水雾,上头因为忙碌多日而泛起的血丝,经这片水雾衬底,变得愈发清晰了起来。
      “去吧……”谷德维尔女士轻轻一推乔书亚的手掌,带着哭腔说,“是要后天去日本吧?怎么这么急,连感恩节都不打算过了……去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乔书亚吸一吸鼻子,点点头,站起身来,向门外慢慢地走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手搭在握把上,他顿住,然后微微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那个词,我也一定会说给你听的。”
      他的面庞被阴影覆盖着,却唯独露出来还未散去水汽的黑色眼眸。
      “我会等着的。”谷德维尔女士遏制住情绪,扯出一个笑容道,尽管这笑容比哭还难看。“……等你……等你长大的那一天。”
      乔书亚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抹一把脸,拧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床头柜上摆放着的花瓶,里头的白色郁金香已然开得破败。
      而淌在枝叶上的泪珠,静静地化为股股香气,飘散在人间。

      ……

      “喏。”当乔书亚的思绪被拉回现实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站在医院天台上的他,把目光重新聚焦在发声者的身上——是巴托罗密欧,手里正捏着一块黑色的盒子。
      “这是什么?”
      “Discman,梭尼产的。谷德维尔女士怕你一进去就说不明白话,就要我转交给你喽。”他把东西递交到乔书亚的手心里,“这是耳机,这是电池接口……算了,反正也有说明书,以你的智商肯定能看懂咯。”
      乔书亚握起这个黑色的物件,还是有点沉甸甸的。“她买的?什么时候?”
      “1984年……哎哎,小心掉了,这玩意能直接把CD放进去的,跟那种只能装磁带的可不是一个级别的。我要是有这种货,做梦都得笑醒啦。”说着,他又献宝似的,把一张CD放到乔书亚的手上。“谷德维尔女士说了,要是旅途中寂寞了,就拿这个discman出来听听歌吧——虽然她说她在音乐上花过的钱就只有这一张CD了。”
      乔书亚拿过来看。是电光乐队在1975年发布的录音室专辑,《Face The Music》。看毕,他把discman连同CD,一起慎重地放进提包里。
      “你还有话要跟我说的吧?”他整理完,抬眼看向巴托罗密欧。“时候不早了,说完就各回各家吧。”

      巴托罗密欧盯着他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乔书亚被看到发毛,问。
      “没。”巴托罗密欧说,“这次去多久?”
      “不知道。按那老头的意思,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样子。”乔书亚说。
      “去这么久啊?这样你不就是连圣诞节都没法过了吗?”巴托罗密欧扬扬眉毛,“你去这么久,那我们的联合杂货摊咋办嘛?我找谁帮忙啦?”
      “你不是有一个妹妹吗,让她放学了过来帮帮忙。”乔书亚说。“顺便把你老爹叫过去看门,保证没人敢找你的茬。”
      “嘁,我忍心让我妹做这种事的啊?”巴托罗密欧嗤之以鼻,“我赚钱就是为了供她念书,怎么会让她再来碰这种事呢?还有我那老爹你也不是不知道,让我继续干下去已经是给我面子了,还叫他来给我看门哒?保准卸了我一条腿喽。”
      “我没有妹妹,我不懂。”乔书亚说。
      “那就等你有了妹妹再说吧。”巴托罗密欧说。
      两人一时无话,同时眺望着远处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最后由巴托罗密欧打破这片沉默:
      “你这次去……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乔书亚看过来。
      “作为朋友,担心你还不行喽?”巴托罗密欧的语气逐渐玄乎起来,“你可别不信,今儿起来的时候我的右眼皮子就跳了一下。好像中国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喔?我右眼就跳了这么一下,然后你就遇见了失心疯的伊斯特达法多……哎呀,反正就是怕你受伤咯!”
      乔书亚失笑,又扭过头去:“怎么,你原来也拿我当朋友啊。”
      “反正你要是出了个什么意外,以后谁来陪我做生意嘛!”巴托罗密欧薅一把头发,搞得很不耐烦一样,“总之你小子这两个月就照顾好自己,甭搞出什么意外,也别让谷德维尔女士伤心……就是这个意思啦!”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递给乔书亚。
      “这是什么?”乔书亚接过,瞥见上面的两行不规则数字。
      “第一个是谷德维尔女士病房里头的座机号码。”巴托罗密欧摸摸鼻头,“第二个嘛,是我家里的座机,打过来也一般是我奶奶接。她口音特别重,耳朵也不好了,你可一定要大声说啊。”
      这下乔书亚看懂了。他甚至看出来巴托罗密欧费了心思,在那些号码的开头加上了国家代码和地区代码。“谢了,巴托罗密欧,这很有用。”他仔细地将其折起来,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说。
      “再就是说了,你整天这么一副灰大衣、高领毛衣,还有深蓝色的牛仔裤……真的不会穿烦吗?到了别的地方不会热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拿几件新衣服?”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还是算了,我过得再怎么糟糕,换洗衣物也总是有的。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哄你妹妹睡觉吧,不必再站在这边吹冷风了。”乔书亚翻了个白眼,从他身旁走过。
      “……得了,保重啊。”巴托罗密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乔书亚怔住。“嗯,保重了……「朋友」。”他站定,直到说完许久,才继续迈开脚步,独自一人消失在寒冷的冬夜中。这会儿要是再下点雪就更好了,也许会显得更有氛围感一些。
      “什么嘛,告个别都要耍帅的家伙……”巴托罗密欧小声吐槽道。

      ……

      堪堪挤进地铁,乔书亚默默抓住握把,顺带给一个偷到自己身上来了的扒手绊了一脚,才不慌不忙地向车厢内部挪过去。
      车厢内的墙面上满是些不堪入目的涂鸦,喝完的易拉罐以及空的食品包装袋也都随意丢在地上。人们麻木地对付起自己手上的报纸和收音机,而不久后乔书亚便决定加入他们: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了discman,放入CD,插好耳机。等乐声逐渐响起,他看向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一时间不禁思绪万千。
      短短一天内发生的种种事堆叠在一起,让他的大脑高负荷运转,以及多日的疲劳,最终令他不堪重负。随着主唱的渐入佳境,他觉着睡意愈来愈重。

      "I remember somewhere in the rain
      The faces of the passers-by
      …
      Riding the night, searching for what is gone
      Never reaching the end, so you must travel on "

      是啊,还没有触碰到真相呢。自己的旅途,还远着呢……乔书亚的眼皮子开始打架,眼前墙上的一串串不知所云的字符,也通通环成一个圆,在脑中与行进的地铁同时发出哀鸣,迫使他昏昏沉沉地合上双眼。

      ……

      乔书亚睁开眼睛。
      头发是湿漉漉的一片。
      在下雨么?
      他伸手摸去。当指尖触碰到粘在一起的发丝之后便是黏糊糊的一片……还带着一点腥气。
      他抽回手来看。
      啊,是红色的。

      红色的雨么?
      红中透黑的雨,以及愈来愈浓的腥气……不,这明显就不是雨啊。
      这明明是血。
      “是谁的血呢?”乔书亚不由发问。他的声音在灰蒙蒙的一片中扩散开来,像滴落在画纸上的一滴墨水。
      然后由外朝内,一圈熟悉的声音轰回来:
      “是我的哦。”

      “你是……阿历克斯?”
      “别这么见外呀,乔什!”声音对乔书亚招手,“你可是喝过我的血的哦!梦见我,自然不过分的吧!”
      “你没有死?”乔书亚向前走一步,足底传来一阵刺痛。他这才发现自己赤着脚。不知何时。
      声音逐渐化为血糊糊的人型实体,在乔书亚的面前手舞足蹈。可它并不急着回答,它要唱起自己的歌谣:

      “小乔什,真可怜!
      父亲殴打他!
      母亲抛弃他!
      磕破了头,讨人厌!”

      声音开始飘远,乔书亚则追着声音走。被扎破的脚心喷出大量的血液来,逐渐溢满这片空间。乔书亚轻轻踏步在血池中。
      啪嗒。
      啪嗒。
      血液被踩出涟漪。血滴在他的脚踝上干涸。乔书亚走得越来越快,却不曾觉得越来越痛。
      他走。雨点沸腾,庞大,快速抽在他的脸上。他的双脚被染得通红,血管清晰可见地流动着红得发黑的血。

      “把你的心,掏出来看吧!”阿历克斯说。
      乔书亚便剖开自己的胸膛,裁开血管,完好无损地取出自己的心脏。
      阿历克斯跟着取出自己的心脏,把它们放在一块进行对比——
      是两颗一模一样、毫无区别的心脏。
      阿历克斯发出嗤笑:“……嘿嘿。”
      乔书亚跟着笑:“……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嘿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下贱的野种!你且看着我!”阿历克斯突然发起狠来,形容枯槁的脸和手凑到乔书亚的跟前。“告诉我,死狗!你是否满足于我的心,是否满足于他的身,是否满足于她的眼!
      你可曾让这副不属于你的躯体受到伤害!你说要带着大家逃出这片桎梏,带我去吃龙虾卷,带他去坐长途巴士,带她去野炊……你可曾说到做到!”
      “我没有!”乔书亚笑嘻嘻地喊,胸口、四肢还有眼眶通通涌出红得发黑的血。“我说到也没有做到!我不会记着你们!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阿历克斯摆着一对空空的眼眶,死盯着乔书亚看。“对,对!”他竟然点起头来,“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再然后,声音继续唱:
      “小乔什,真可怜!
      跪在脚边,就来和我一起玩吧!
      我要翻花绳,我要荡秋千!
      不,没有人理,有人骗!”

      醒来吧。
      醒来吧。
      「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

      “呃!”日本东京的一家警局内,一位身材高大的壮硕男青年猛然从床上坐起。他大喘几口气,最后才把目光投向远处墙上的挂钟:
      正好凌晨一点整。
      “又梦见那个金发的男人了吗……”他缓一口气,整理一下加长款的黑色校服,并扶一扶就是入睡也不乐意摘下来的平顶帽。
      近些日子,他总会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可他却讲不明白。是因为「恶灵」的缘故吗?昨日母亲过来了一趟,解释了几遍还是没能让她弄懂,只好装作不耐烦地把她喊走了。
      也许这种奇妙的预感不去亲身体验,还真的无法以常人的角度理解。
      他转看向旁边那个长发如雨的紫色「恶灵」。周围的囚犯都已经睡熟了,就只剩下一个清醒的他——还有不知何时出现在自个儿床上的收音机、少年jump的最新周刊等等之类的东西。
      “……真是够了。”他略带笑意地压低帽檐,“看来,今天也是你陪我呢。”

      —————
      ←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乔书亚的替身名来自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乐队的歌曲《Fistful Of Steel》。
    这首歌简单地扫一眼歌词,大致就是冷漠的控诉。然后fistful是“一把(东西)”的意思,fistful of steel直译过来也就是“一把钢铁制品”。
    然而我感觉这跟第五部的里苏特的“Metallica”冲突了,所以我极其不信达雅地意译了一下:缄取自“缄默”,即沉默;怒取自这首歌里面乐队后半段的嘶吼;锋芒取自“steel”。
    ……于是就出来了“缄怒锋芒”这么一个译名。
    而关于「缄怒锋芒」的外形,大体上就是《寂静岭:归乡》里面的三角头,只不过双拳、胸腔什么的变得跟白金、世界差不多就是了……咳咳,干脆有时间我画个草图出来吧。
    至于为什么不是《寂静岭2》的三角头的外形嘛……暂时保密。
    二、乔书亚在地铁上听的歌为电光乐队的歌曲《Nightr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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