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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后一根稻草 其一 ...

  •   1987年11月25日,感恩节前一天,乔瑟夫·乔斯达忙里偷闲,难得走上纽约街头,而目的仅仅是为了“随便逛逛”。自从整个人踏入60岁的大门之后,乔瑟夫似乎也变得更沉稳了一些,以至于现在竟有耐心站在街边的一处纪念品摊前面,盯着一堆旧布娃娃中间藏着的东西看。
      那是一个欧式的马棚样式的树脂摆件。很明显,要到圣诞节才会派上点用场的那种。乔瑟夫是一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而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看这玩意儿看到烦了——意大利那边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也许丝吉Q会很喜欢?毕竟她也来美国这么久了,都没怎么回过意大利。干脆捎上一个回去,当做是自己出远门的补偿吧。

      “这位先生,您是看中了我的货喔?”摊主扶一扶头上的毡帽,操着一口浓厚的意大利口音,说。乔瑟夫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了他的发音。“我这里什么都有的,样样俱全哩。”
      “乔斯达先生……”乔瑟夫背后杵着的高个男人突然开口,摊主这才意识到这个老富豪带着个黝黑皮肤、奇装异服的同伴。“不直接去财团那里了吗?”
      “不急。”乔瑟夫摇摇头,顺带用单独戴着手套的左手指一指摊中央的马棚摆件。“你这个摆件怎么卖?叫什么来着……Presepio?”
      摊主从地上站起,直直身子:“您可真有眼光,虽然我是叫它Preseppe啦……放回家里有好运的喔?怎么样,要不要我给您装好?”
      “要多少钱?”乔瑟夫问。
      “这个是珍稀品哦……今天是您幸运日吧?反正您算是赶巧了,两百美刀,让您带回家——如何啊?”
      乔瑟夫哑然失笑。“不行的,小子,你这不是在唬我吗。”他摘下太阳帽,对着那叫作“Preseppe”的物件指指。“老头子我曾经见过这东西的,就算是差不多十年前了,它也远不至于要两百美刀才能带走的份儿……二十五刀怎么样?这种价钱才会让我服气啊。”
      “那不行的!”摊主摸摸圆润的鼻头,“我也要赚钱的嘛……况且现在,您逛遍整个纽约,似乎都找不到一处有卖Preseppe的店家喔?这样吧,感恩节快到了,我干脆打个对折,您付一百刀,它就是您的了。”
      乔瑟夫捋捋下巴的胡须。“能把它拿过来给我看看吗?”得到允许后,乔瑟夫拾起这个小物件,左瞧瞧右瞧瞧,然后很内行似地得出以下结论。“喏,你看看呐——这边漆都掉了,还有这头也缺了一块;虽然不会影响观感,但是确确实实的瑕疵啊……我主要是真不打算再去别的城市碰运气了,我翻个倍,五十刀够不够?”
      摊主摇摇头:“七十五刀,不能再低了。”
      “成交。”乔瑟夫露出个复杂的笑容:或许是“砍价成功”的兴奋,也或许带一点“砍价老手”的狡黠……总之这个小物件他算是拿下了,丝吉Q这傻婆娘看到这么个颇具故乡风情的东西,对自己去日本远行一事也就应该不会说什么了。

      于是他爽快得从衣兜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五十元、一张二十元和一张五元的纸币,放在摊主的手心里。“谢啦,”他戴手套的左手稳稳当当地抓过马棚摆件,右手正要重新揣进兜里,结果却胡塞一阵。乔瑟夫突然反应到自己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低头一看,本该握着钱包的右手此刻是空空如也。
      “阿布德尔,你拿我钱包了?”乔瑟夫回过头。
      “……?”刚刚在旁边发呆的阿布德尔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乔斯达先生,你的钱包…?”
      乔瑟夫耸耸肩,继续向前望过去。他是老了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再像年轻人那样看得清了——他瞅见那个背影,穿着一袭深灰色的粗花呢大衣的背影,行色匆匆地朝着人潮涌动的方向踱过去。而乔瑟夫的钱包,正被这背影旁边的一只肌肉虬结的大手紧紧地拿捏着一角。
      ……等一下,这可是『凭空出现』的一只大手啊。乔瑟夫的神情猛然严肃起来,戳戳阿布德尔的小臂,低声道:“跟我来,咱们去抓一个偷我钱包的小贼……”
      后面迟迟传来摊主的善意提醒:“这位先生,你钱包好像被扒走了哦?…”乔瑟夫跟着察觉到他义手上的那份重量已经由微不足道的“1”变为“0”了。他用余光瞥一眼摊主那典型的、带着理所当然的笑容的意大利脸庞,叹一口气,然后继续向那道深灰色的背影追过去。

      ……

      深灰色的背影照常走过这条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道路里自然有熟悉的风光:同时上着万宝路和三星的硕大广告牌,近乎站到车道中央吹萨克斯的黑人老绅士,几个挂了条太阳伞就怔坐在下边儿等客人的东欧画家,还有电子表商人、找肥羊的黑警,以及深不可测、错综复杂的暗巷。
      而背影的主人就要走进其中一条暗巷。他在要转进这片光明所照射不到的区域时,于一处花摊前止住脚步。
      “大哥哥,麻烦你看一下喽?”卖花的金发少女冲着他笑。她个子不算高,估计还在读初中,因年龄问题而呈现出的娇小的身躯,被一身厚重的绗缝外套严实地包裹住。她探一探脑袋,浅蓝色的眸子轻轻闪动。“凤尾兰,洋桔梗,各种月季花……我这里还有康乃馨卖哦。”
      “……是真的花吗?”背影此刻改为正面出动,露出一张还显得很年轻的俊朗面庞来。他拨开垂在眼前的一缕卷发,一对黑得闪亮的眸子好似跟着太阳光照过来。“……就是11月,也还会有康乃馨么?”
      少女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漆黑的眼睛,故而微微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换上一副很俏皮的腔调:“您想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来帮忙的。所以说我一直觉得卖花的人很厉害,人们总能在花店里找到各式各样的反季节花——您可以拿起一枝看看。”
      “……不用了,请帮我挑吧。”他的手垂在光彩夺目的花丛上半晌,最终悻悻地收回去。“你若是打算骗我的话,我也绝对看不出来的。”
      “怎么会呢,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不干损人利己的事情。”少女似乎很不开心地微微撅起嘴唇,手上跟着抄起一只花束。“要什么样的颜色呢?这里都有哦。”
      他怔住,掏钱包的动作也慢了一瞬。“白色的吧。”最后他这么说。
      “好嘞。”少女重又自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然后轻巧地拾起几枝似乎还开得正热烈的白康乃馨,小心翼翼地捧进花束里。那动作是那么的柔和,以至于他看得都生怕那些花从花束里的那一道细小的缝隙中滑出来。
      “你在上学吧?”他看见少女忙碌的身影,脑海中跟着隐隐现出跟他合伙摆摊的那个朋友的身影来。“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怎么就跑出来给家里人帮忙了?”
      “明天是11月的第四个星期四,也就是感恩节呀。学校在今天就放假了,我爸爸还正好要外出,我才有机会出来。”
      “我忘了,当我没问。”他往口袋里掏钱夹。“多少钱?”
      “两美元五十美分。”女孩看着他慎重地点起了钱夹里的钞票,嘴角不由一撇,点缀着雀斑的脸上绽出一对酒窝——她为眼前这个迟钝的客人感到一丝懊恼。于是,她左手扶住桌台,在厚重的衣料的阻碍下有些艰难地探出身体,右手将花束稳稳当当地送到了男青年的掌心里。
      他有些讶异地瞥了一眼少女,拣出两张对应了金额的纸币,用手投进旁边的钱箱里,然后拿起花,快速走进暗巷里,不给少女发现他多投了二十美元的机会——多出来的那部分是他用“恶灵”投进去的小费,就夹在表面那些纸币的后面。
      所以说,他特别特别喜欢那些口子大的缝隙:缝在衣服上就方便偷东西出来,刻在箱子上就方便投东西进去。
      金发少女对她多得了二十块钱的事情索然无知,她依旧对着乔书亚展露出甜美的笑容:“谢谢您,欢迎下次再来——不对,等您下次来,我估计又得去上学了……”

      于是他捧着这一束康乃馨,带着世间本不该有的点点善意,走进疾病与黑暗互利共生的暗巷里。这片旮沓的建筑设施已经老到掉牙了,他甚至能从一道塌下去的砖墙那边跨到目的地——一台自动贩卖机旁边,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矮个子男人正蹲在机器前头,等着自己投下去的硬币把一袋薯片召唤出来。
      他就静静地站在这边等。
      “噢,Hola,乔书亚。”像是刚刚才发觉男孩站到这里一样,矮个子男人直起身子,抓起薯片并扭回身子,“今天还早吧?要不要去找一家意大利餐馆填一顿午饭?”
      “已经下午了,伊斯特达法多先生。”乔书亚的眼神毫无波澜,“我已经拿到了这个月的治疗费,还请您收下,费心了。”他从那个倒霉老头的钱包里抽出一沓钞票,用双手放进伊斯特达法多的掌心里,而后者也毫不客气地让食指沾一沾口水,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应当是够的。”等伊斯特达法多数完了钱,乔书亚不急不忙地补充一句。“劳您照顾了。”
      “乔书亚,我很高兴你有个好眼力。”将这一沓钱郑重地塞进口袋里,伊斯特达法多扯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令堂的病情确实很让人感到意外,不过现在这个世道也只有相信我了——相信我,是目前最好的一种解决方案。”
      “嗯,劳您照顾了。”
      “你是只会说这一句么?”伊斯特达法多笑道,“迪特雷医生在地下室,是老地方了。你认识路的吧?”
      “嗯。”说完,乔书亚收起钱包,向黑暗更深邃之处走去。他手中的白色郁金香开得正香气四溢。

      ……

      “什么?!”乔瑟夫喊。
      “就是这样,没错。”两个男人靠过来,神情严肃道。他们戴着的帽子上齐齐地纹着“Speed Wagon”的文字样式。是史比特·瓦根财团的人。
      “也就是说,那条有着替身能力的波士顿梗犬,今天终于再度出现了吗?”阿布德尔说。
      “它已经受到了我们的严密监视。我们特地向纽约市政府提交了使用特殊对待的需求,如今十来架无人机正在它可能出现的数个街区和暗巷巡逻,我们就打算要找您和乔斯达先生去把它抓回来了。”
      “Oh My God. ”乔瑟夫扶额,“今天碰到的都是什么事儿啊……先是跟丢了偷我钱包的小贼,然后又来了个‘流浪狗之王’——难道我应该缓个几天再去日本?”
      “乔斯达先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阿布德尔笑道,转向SPW财团的专员。“带我们去最近的哨点吧,顺便把计划告诉我们,麻烦了。”然后用手戳一戳乔瑟夫。“走了,乔斯达先生。”
      “……阿布德尔。”
      “怎么了?”
      “你要不给我算一算,——我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

      ……

      乔书亚走到记忆中的病房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门,待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从里头传来的那一声微弱的“请进”后,乔书亚才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说是“病房”,其实也不过是这栋破落的建筑物里唯一一间比较整洁的房间罢了。乔书亚那对犀利的黑色眼眸,此刻轻柔地投向了病床上的那个中年女性——她很美,尽管头发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掉光了,脸上也全都是病态到几乎透明的白色,可她依旧很美,美得动人心魄。
      “谷德维尔女士,我回来了。”乔书亚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蹦出这么一句。
      “欢迎回来,乔书亚。”像是明白眼前这个大男孩总要半羞半恼地整这么一出似的,谷德维尔女士竭力牵起一个笑容。“你手里的那束花很漂亮……郁金香对吧?是要献给谁的呢?”
      “……给您的。”乔书亚说,然后将花束放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然后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
      “给我的吗?”谷德维尔女士颇显惊喜地说,“乔书亚,我以前还总开玩笑呢,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给一位异性送花了,你就长大了……”她望向乔书亚,眼睛因为喜悦而弯成月牙状,“仔细想想,八年过去了,你真的长成了一个大男孩呢……”
      乔书亚不知所措地挠挠头。“有好受一点吗?”他甚至不明白该怎么关心对方的病情如何,最后别扭地这么问出口。
      “很好喔,迪特雷先生对我很不错。”谷德维尔女士说,并伸手向花瓶探去,乔书亚连忙侧过身,将花瓶捧到谷德维尔女士的面前。“辛苦啦,大男孩。”谷德维尔女士笑,顺便轻轻抽出一朵郁金香。“……再加上有个傻乎乎的孩子给我送了一束花,我兴奋还来不及呢。谢谢啦,乔书亚……”
      乔书亚终于显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这些天独自一人的疲乏与失落也跟着一扫而空。一时间双方无言,因为他们都明白,此刻只消让这片温馨的气氛溢满整个房间就好。

      然而有一个不速之客推开了门。
      “谷德维尔女士,治疗时间快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面瘫脸带着一阵过堂风袭进来。乔书亚站起来,面向医生。“……哦,这位是乔书亚·乔文诺,对吧?好久不见了,这个月的治疗协议书正好需要你签字,我顺便带过来了。”
      乔书亚点头,接过协议书。上面白纸黑字地写得很清楚,“经双方友好协商,达成如下协议”,尽管这个“友好”让本就不富裕的乔书亚过早步入社会赚钱,差点被这个黑漆漆的大染缸给压垮,但如今只有眼前这个失去了行医资格的前医师可以相信。
      他再往下边儿看下去。“……甲方:娜莉·克莱敏雅·谷德维尔,由于身体原因,现交由其养子乔书亚·乔文诺负责费用提供。”毕竟也不是什么正规医院,所以协议书也并没有那么正式。不过一旦这位迪特雷医师不打算治了,乔书亚也可以凭借这么个玩意把他捅出去——纽约州这边最近在严打那些没有行医资格证的人。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到最后,乔书亚眉头突然一皱。“由于医疗技术限制,急性巨核细胞白血病至今仍难以治愈。故甲方患者若有病情恶化,并出现危及生命的状况时,乙方会尽全力救治。
      若真正遭遇不幸,乙方会将当月的治疗费用退还给甲方,本协议即视为履行完毕。”

      乔书亚叫住走向病床的迪特雷。“医生,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
      迪特雷看也不看地问:“关于病危的那个?”
      乔书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他说。“出来说好吗?”
      于是迪特雷很不耐烦似的走出来,随意扫了一眼协议书,然后摆摆手。“那也不是我弄的,是伊斯特达法多手下的人帮忙起草的,我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样本而已。”他自顾自地拿出一个小本子,低声道,“信得过我吧?虽然我确实没了资格证,但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砸了自个儿的饭碗不是。”
      乔书亚不语。
      “时间就是生命啊,乔文诺先生。”迪特雷说。
      “……我知道了。”乔书亚抓起水笔,在协议书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力求工整。以往要是签个名,他指定要写个飘逸帅气的连体字,只是现在绝不可能这么写。
      “很好。”迪特雷一把夺过乔书亚手中的协议书,然后推开房门,甩回来几句话。“下个月再来吧,现在指定没空了。”

      ……

      “那条狗拐进这里边了!”SPW财团的专员蹲在垃圾箱旁,冲着对讲机吼。霎时间,数个全副武装的壮汉抄了捉狗网就一跃而起,待在最后面的还不忘把大号的捕兽笼给踢到前边去。一阵衣料摩擦声以及长杆划破空气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最终以这条波士顿梗犬一把踩过捕兽笼而告终。
      “不可能的!这死狗一个月前可跳不了这么高!”一个脸上狠狠挨了一下的壮汉骂道。
      波士顿梗犬低身,再度躲过套狗网的攻势,狠狠喘一口气,然后朝着巷子出口狂奔而去。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梗犬不禁流露出本应独属于人的欣喜表情。它已经能听见马路上的车流声了。
      突然间,明亮的出口被一道黑影掩盖,日光从别的缝隙里斜照过来。就当梗犬因为疑惑而逐渐放缓脚步时,一团火苗蓦地自阴影中掠过,硬生生地在空中延展开来,化为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不断摇曳的火苗像是在对梗犬挑衅。
      梗犬啐一声。它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已然被逼进了绝路。两边都是高楼,没有空调外机可供跳跃,倒在地上的垃圾箱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前边的火墙越靠越近,后边的SPW财团特派捉狗队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坏了,完犊子了。
      从火墙里,从炽热的深渊里,猛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臂,随后跟着带出来的是一整个人,披着红色的外套,竖着奇妙的发型,戴着硕大的耳环,不禁让梗犬想起之前听哪个人类说过的“头陀”——反正他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就是了。
      “我是穆罕默德·阿布德尔。” “头陀”开口,右手搭左臂,左手伸在前面,五指张开。像是做了什么仪式需要的姿势一样,火墙加快了向前飘动的速度,火势也更烈了许多。“伊奇——SPW财团的人这么叫你,那我也跟着叫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伊奇甩甩脑袋,口水溢出,比常年窝居野外的饿狼还要凶狠地“汪”了一声,一团沙子凭空出现,化成一只比起它要更庞大几倍的犬型“生物”——这玩意的脸部像是安了条土著的面具,可取代了两条后腿的轮子怎么也让人产生不出什么朴素的第一印象。
      “这就是这条狗的替身吗……”阿布德尔心中猛然警觉起来。“就先让你尝点苦头吧——「魔术师之红」!”红色的鸟首“幽灵”(或者按乔瑟夫的叫法,「替身」)在阿布德尔的背后显现出来,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投出去一发火焰弹。
      伊奇猛嚎一声,那只硕大的狗型替身突然在空中瘫软成一摊散沙,迅捷地扑向火焰弹,紧紧地包裹住,将火焰熄灭后再恢复为原状。
      阿布德尔略略思考几番,再度从上、中、下三个角度各自丢过去一枚火焰弹,也全被伊奇有条不紊地接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陈代谢的不同、导致了狗的替身能量消耗得比人类要快的缘故,此刻伊奇已经疲态尽显,开始吐舌头缓气了。
      阿布德尔大致明白了眼前这条波士顿梗犬的水平,看来也只是学会正确使用替身没多久。于是他停止试探,静待着SPW财团 | 派人靠上来——毕竟也只用活捉伊奇。

      就在这时,准备背后偷袭的那些SPW专员突然被一道人影撞倒。“不好意思啦,借过借过!”人影一边跑一边开口,时不时来一个踉跄。
      “喂……这家伙是谁啊,为什么要撞我们?”其中一个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的壮汉问。
      “我真的赶时间啦,借过借过——前面那位老哥,麻烦捎一捎,我有急事啦!”戴着毡帽的男人继续向阿布德尔的方向奔去,而他的眼里也只有阿布德尔和一条狗,别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阿布德尔那对的浓密眉毛紧蹙起来。就算眼前的伊奇再怎么难对付,他也绝不能对一个普通人下手。于是他只好收起火墙,走到一边,同时用火焰挡住伊奇前进的路线,仅留出一条可供这个不速之客安全通过的小道。
      男人连声道谢地继续跑上前来。而他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眸上暼,恰好与阿布德尔对上了视线。这个男人戴着毡帽,说话带有浓浓的意大利口音……
      “等等,你是刚才的那个摊主——”阿布德尔的瞳孔猛然一缩,而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不仅是摊主与他擦肩而过,还有伊奇也趁着阿布德尔不注意,机灵地跳到了摊主的肩上。
      意大利男人发觉这条狗攀到自个儿身上,速度不由再次加快。“咿!你这臭狗,你干什么——!”他没有再继续骂下去,因为伊奇已经撕咬起了他的头发,就像是在催促他继续跑一样。“我错了!我错了——你是要吃的吗?口香糖给你吃好不好?咖啡味的啦……”

      ……于是阿布德尔目送着伊奇骑着人远去,嘴里顺带嚼着咖啡味的口香糖,时不时朝这边龇牙咧嘴一下。
      “这条臭狗……”阿布德尔心中火起,没过多久却又熄灭下来,露出无奈的笑容。
      “话说还真是意外啊……”一个摔得鼻青脸肿的年轻干员走到阿布德尔身旁,老气横秋道,“以前我们无论喂什么东西,它都不肯吃的,——口香糖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阿布德尔似乎又有了思绪:“那是什么味道的口香糖?”
      “……好像是咖啡味的吧?”

      ……

      乔书亚还是放心不下。他始终觉着今天的迪特雷医生很古怪,尽管他们之间就没见过几次面。于是他悄悄折返回去,伏在病房门口,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像是虫体蠕动的声音。
      乔书亚心底大骇。他火急火燎地推开房门,可眼前似乎仍是一片静好——迪特雷还在自顾自地拿着小本子记东西,谷德维尔女士还躺在病床上,那束白色郁金香也还好好地绽放在花瓶中。
      “你还有什么事?”迪特雷似乎很不耐烦地问。
      “……我有东西没拿。”乔书亚说,顺便用余光瞥一眼迪特雷,见后者还在专心致志地与纸笔作斗争,便回过头去,右手食指轻轻探到谷德维尔女士的鼻前——
      “噔!”一道高大的人型怪物骤然从空中爆射而出,右手捏住凭空变出来一把手术刀的迪特雷,而左拳则狠狠地轰击在他的下颚处,发出清脆的骨裂声。迪特雷先是感觉下颚一空,随即是一阵痛不欲生的晕眩感。
      说迟不迟,乔书亚正好在这个时间点转过身。迪特雷对上乔书亚那通杀气四溢的、黑色的瞳,情不自禁地一张嘴,结果门牙齐掉,就是呼气吸气都开始漏起风来。

      “你拿手术刀做什么?”乔书亚问,而眼前这个提溜着自个儿像捏小鸡似的青灰色皮肤的三角脑袋也收缓几分力道。“抱歉,我也许应该对你下手轻一点,就是不知道你给谷德维尔女士做了什么,让她暂时睡过去了……
      总之告诉我吧,你拿手术刀做什么?要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不止会让你入睡那么简单了。”
      “……窝……窝要浊手术啊……”迪特雷口齿不清道。“肿……肿么,你想让她丢了小命么……”说罢,垂空的右手臂突然嘎吱一响,紧接着便硬生生地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接掀向三角脑袋的面门。

      乔书亚轻笑。自从他在八年前“受人恩惠”,获得了这么一个三角脑袋的两米高的“幻象”,他就愈发觉得世间无趣,此刻竟觉得用“幻象”去对付那些看不见它的骗子也很有劲。
      ——然而迪特雷并非看不见这个毛骨悚然的大家伙。在乔书亚的眼中,迪特雷就像是失心疯了一般,狂抡着空气,可接下来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牙齿碰撞的疼,再次让他提高了警惕。
      “你想对看不见的‘幻象’造成伤害么——咳……”三角脑袋的脸上挨了一下,于是他也被打得偏过头去,呛出一口血。

      乔书亚用手背胡乱抹一下嘴角:“你,到底是什么人?以你这幅躯体目前的状态,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力道的攻击的。”
      迪特雷仍旧被乔书亚的“幻象”掐着脖子,可他此刻除了说话漏风之外,基本上没体现出任何一种不适的感觉。乔书亚此前甚至能透过“幻象”感觉到自己已经捏断了迪特雷的咽喉软组织,可后者还是在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教着。
      “小混球,你觉得有一个傻大个儿替身就能保护你和你那便宜老母了吗?错了哟——”迪特雷放声大笑,彻底卸下了此前的翩翩风度,“有人甩出五百万美金,要我将你捉拿归案哩……虽然不能直接杀了你是有点麻烦,可只要是本大爷的替身出马,把你打个半死不活的也是没问题啊!”
      “你这没品的混账……”乔书亚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最容不得有人侮辱谷德维尔女士。于是“幻象”扼住迪特雷脖子的右手向上一抛,迪特雷便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发出哐的一声轰响。
      在迪特雷即将摔落下来之际,乔书亚向前一步,而三角头也像是瞅准了时机似的,戴上镶有倒刺的拳套的双手就以近乎毁灭性的力道和速度挥动起来,一拳一拳如流星暴雨,狂乱地砸在迪特雷的胸前、腹部以及脸上。
      “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啊哒!”乔书亚双眼圆瞪,直到迪特雷三道受击处被打得几近凹陷了下去,简直不成个人样之时,乔书亚才止住怒吼,喘一大口气,三角脑袋也用尽全力一般地使出最后一记强拳,将迪特雷狠狠击飞出去。迪特雷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躯体撞破病房的木门,拍在走廊右侧的不锈钢推车上。
      乔书亚确认了谷德维尔女士无恙之后,于原地休整了一阵,向瘫在门外头的迪特雷走去。“还能动弹么?”他偏过脑袋,右脚踩住迪特雷蠢蠢欲动的、相比其它部位还算完好的右手,居高临下道,
      “太好了,太好了……好说歹说也给你留了条胳膊,真是太好了……至于你剩下的躯体,干脆就一烂到底吧。”说罢,三角头从乔书亚身后闪将出来,一对铁拳就要砸进迪特雷的脑袋。

      就在这时,迪特雷那颗稀烂的脑袋直接向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脖颈里头的血管跟着爆裂开来,大量的血液不要钱一般地溅进乔书亚的眼睛里。“混小子,你以为老子敌不过你么?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哪一滩液体呢!”纵使头颅和脖颈之间仅剩下一层皮连着,迪特雷还是能对着乔书亚发出狂妄的嘲讽。“看不见了吧?老子的血滋味如何啊?你这傻缺,我要先把你老母杀了,再亲手解决你啦!”
      乔书亚被这腥气十足的血液浸得睁不开眼睛,不由向后一个趔趄,随即迪特雷的前蹬腿接踵而至:皮鞋底戳在乔书亚的前胸上,一大股冲击力蜂拥而来,就好比是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乔书亚也被踹飞出去,只能让三角头胡乱抓住墙壁来遏制住这股冲劲。可他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他甚至连自己摔在了哪里都不知道。
      “乔什……我的小乔什……你在哪儿呢?”乔书亚听到右方传来迪特雷愈发破碎的声音。他想爬起身,可前胸一阵钻心透肺的疼让他放弃了这一举动。“我也不用找你啦,我先找找看,谷·德·维·尔·女士在哪儿呢?”而另一头的迪特雷则大步流星,重新自病房内闪亮登场,“哦哟,小乔什把你保护得很好啊,还知道给你盖个小被藏一藏啊……有他妈用吗?!”迪特雷朝着床位烂手一挥,掀开被单——
      床上并没有人。

      “什——什什什什什么?!人呢?!人呢!!”迪特雷不可置信道,为了观察得更清楚一些,甚至得把身子扭回去,垂在后背跟前的倒吊脑袋凑上床单,“人呢——人呢?!这不可能……一个病入膏肓的白血病病人,哪有机会逃出去!”他踮起脚,倒挂着的头颅盯向破碎的窗户,“还他妈是打破窗户逃出去的!”
      远处的墙角里传来瓦砾抖落的声响,紧接着是衣料起伏声、鞋底磨地声,声声都打在迪特雷的心口上。“一个人确实不行,但两个人就可以……”乔书亚从废墟中巍巍站起,被血闷得通红的眼睛瞥向前方。迪特雷能清晰地看见这个少年的眼中闪耀地扬起一团火焰。“我叫了人过来帮个忙,既没违法犯纪,也没败坏风俗,你用得着这么惊讶么?伊·斯·特·达·法·多·先·生?”最后说出那个名字时,他一字一顿道。
      迪特雷明显变得更慌张了起来。他正欲辩驳些什么,乔书亚突然拨开左手边的断墙,稳稳当当地抓住一丛黑色的东西,迪特雷的脑袋也跟着颤了一下。

      “我刚刚获得你说的「替身」的时候,时常会把它叫出来测试测试:要么对着铁门捶一拳,要么去偷一个有钱人的钱包……你知道质量守恒么?我觉得「替身」就是一种类似的概念。”乔书亚缓缓地摩挲起手中那黑色的发丝状物件,迪特雷的身体打颤的程度越来越显眼。“就像我的「替身」能够打掀一辆卡车的车门,却不能一下子就拿到五米以外的东西;你拥有这种力量的替身,想必「距离」也不会太远;「距离」既然不远,那「本体」一定就在附近。”
      乔书亚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后手上的力度加大几分,竟然从墙洞里扯出来一个大活人——正是伊斯特达法多!现在,伊斯特达法多的脖子已经向后弯开,身上也都有着几乎跟迪特雷一样的伤口,就是比迪特雷要轻一些罢了。
      “啊呀,原来我们敬爱的伊斯特达法多先生也会受伤啊……”乔书亚松开扯住伊斯特达法多头发的手,而身后的「替身」又迅捷地伸出手臂,重新薅起他的脑袋。“想袭击我,结果连这边的环境都不熟悉一下,就出手了吗?你似乎也没传闻中吹得那么聪明嘛。这样吧,说说你为什么要整我,我就饶你一条命,如何?”
      “乔什,乔什,饶命啊……我全都说还不行吗!”伊斯特达法多咧开嘴,一口烂牙露出来,“是一伙缅因州的人,好像是一个什么什么教会的,出五百万美金让我把你捉回去……
      我想着五百万美金啊,况且他们还弄了个什么仪式,给了我一个「替身」,我这就脑袋一热,就昏着头过来了……我知错了,我有眼无珠,惹着您了……呐,原谅我好不好?”
      乔书亚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那个……您会放过我的……对吧?”伊斯特达法多老眼巴巴地看回去,本就滑稽的声音在鼻子被打歪之后,听起来更油腔滑调了一些。
      乔书亚还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不行哦。”他最后下达判决,一脚干脆利落地踢开伊斯特达法多,“你的答案,小乔什不满意。”

      于是乎,三角脑袋的「替身」松开手,首先一拳,撞在伊斯特达法多的脑袋上,打出红的、白的混装物;紧接着一拳,捶在伊斯特达法多的胸口上,催出他的一口老血;再有一拳,碰在伊斯特达法多的腹部处,清晰的脏器破裂声从里头传来。
      头三拳打完,乔书亚猛吸一口气,向前跨一大步,「替身」的狂暴连拳裹挟着一股恨意的力量,向伊斯特达法多的身体上全面覆盖过去。“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乔书亚吼叫起来,眼中的、心中的无名火在疯狂燃烧,化作狂烈的打击,速度越来越快,震响了死亡的第一乐章,将绝望的乐符轰进敌人的身体里。
      “Rawrrrrrrrrrr——”乔书亚怒火冲天,从胸腔里送出惊天动地的愤慨,而乐声愈来愈震耳欲聋,快到划破空气的拳头密集成一个面,又汇集成一个点,最后酝酿成一道狠狠的直拳:“啊哒!——”只听“啪”地一下,自太阳穴起,三角脑袋的「替身」将伊斯特达法多击飞出去十多米远,重重地埋进苍蝇乱飞的垃圾箱里。

      “没有谁,可以动我的家人。”乔书亚收回替身,微微屈膝,站在远处眺望。“更何况像你这种行恶还要去控制别人的混账,自然也没有资格活下去。”他用袖子胡乱抹下额头的血渍。“さようなら(sa yo u na ra) ,伊斯特达法多先生。”

      伊斯特达法多,黑市中间人,四十一岁,全身粉碎性骨折,颈部血管大破裂,心肺功能严重受损,以植物生存状态在医院中度过余生,再起不能!

      ……

      处置完伊斯特达法多,乔书亚猛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底朝天。虽然刚才的连拳打得似乎还是一幅尚有余力的样子,可实际上乔书亚已经变得极度疲惫了。
      要不是自己的“幻象”——或者说「替身」——有着豪迈的力量,说不准自己早就被干掉了吧……乔书亚扶住铁床杆,眼睛余光瞥向倒在血泊中的迪特雷。
      要是世界上真有一个神掌控着人们运势的走向,那么毫无疑问,迪特雷留给那家伙的印象不会太好,以至于被昔日的合作伙伴利用,被自己当成靶子打。
      迪特雷是确确实实地死了,可谷德维尔女士的病又该让谁来治呢?他已再找不出像迪特雷那样会开个良心价钱的医生了。
      将谷德维尔女士救出后的淡淡的喜悦,又随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被碾得连一星半点儿的渣子都没剩下。
      乔书亚手一松,瘫坐在地上。他的脑海中闪过一连篇的图像,身体里压抑许久的困兽挑准时机,掀起委屈、不甘的浪潮,高亢地、但又失落地拍在心口上,喉中紧接着涌起一股苦涩——他绝望地默默发出呜咽声。

      人这一生,就是为了受尽痛苦,才要来到这个世上的吗?
      为什么凡是我爱的人,最终就都只会落得个悲剧收场呢?

      “乔什——乔什——你还在那里吗?”好友的呼喊将乔书亚拽回现实中来。他连忙擦一擦眼角,从床边探出上半身,瞅向他的“合作伙伴”——那个接了通电话就匆匆收了摊的意大利青年。“……谢谢老天哩,你还活着……啊,这、这个人是……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终于注意到远处的迪特雷,大惊失色道。
      “死了。”乔书亚咽了咽口水,说。可声音还是有些走样。
      “死死死、死了?!饶命啊,我的老天爷哟!我巴托罗密欧怎么会跟这档子事扯上干系啊……”巴托罗密欧一把扯下头上的毡帽,在胸前诚惶诚恐地划个十字,说。“这人、这人谁啊?你杀的吗?”

      乔书亚本来很想说说迪特雷的传奇事例,顺带跟眼前这位“半个发小”吐吐苦水,可历经一系列的变故,他最后只是憋出这么一句:“他是谁不重要。”
      “不重要?一个大活人,结果搞成这幅衰样子,明显是死不瞑目嘛!我知道咱们是在美利坚不假,可要是在意大利,这是殡仪馆老板怎么看都要优先处理的那一批啊!”
      “谷德维尔女士呢?她现在在哪里?”乔书亚无情地打断他。
      “谷德维尔女士一切都安啦……你搞到那老头的钱包之后没多久,就冷不丁打一个电话过来,我摊子都来不及收就赶过来喽。”巴托罗密欧拍拍胸脯,“反正有我出马,一切都安喽,你还在乎这……”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她现在在哪里?”乔书亚二次打断。
      “……我特地带了毯子过来,谷德维尔女士现在睡在那边。”乔书亚顺着巴托罗密欧指的方向望过去,谷德维尔女士正睡在一袭花花绿绿的毛毯上,虽然搞得跟打地铺一样寒酸,但看起来比之前睡在病床上还要舒适几倍不止。“你看嘛,我之前就说开个杂货摊是有用的嘛。就算是要配合你做生意,也得一应俱全不是……”
      乔书亚闷哼一声,手掌抓住床架,重新撑起身来,再度投进这片天地之中。“那么,走吧。”乔书亚盯着巴托罗密欧看了一会儿,似乎带着点歉意地说。
      “……啊,哦哦,走着,走着……”巴托罗密欧怔怔地跟上,“哦,老天,你也注意保护自己啊,瞧你这副模样……”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头发,像被狗啃过一样……有带纸巾的吧?”
      “五美元一包。”似乎被刺激到了一样,巴托罗密欧没好气地说。
      “……去你大爷的。”乔书亚沙哑地低笑。

      ……

      走了不过半程,乔书亚又险些绊了几跤,这会儿只好让巴托罗密欧搀着,才能继续向前走。看来之前胸口挨的那一下属实不轻,现在还没缓过来。
      “喂,你这样真不要紧么?”巴托罗密欧问。
      “不要紧,继续走……”乔书亚咳嗽几声,目光向前边投过去,不经意间落在旁边一只波士顿梗犬的身上,后者正连盒带纸地啃着咖啡味的口香糖。“……这条狗是怎么个情况?”
      “啊,一条惹人厌的臭狗而已,不用理它。就是这口香糖出现得蛮突兀的,明明我的已经给这小畜生吃完了。”巴托罗密欧说。
      他突然察觉到乔书亚的那对黑漆漆的眸子倏地变得锐利了起来,就像是呈现出锋利断面的碎黑曜石一样,而这种变化通常代表着乔书亚的某种带有危险性的行动预备。“——怎么了,乔什?有什么不……”
      “看好谷德维尔女士!!”乔书亚一把推开巴托罗密欧,急速向梗犬的方向冲过去。没跑几步,胸腔连着腹部一阵撕裂的疼痛,整个人也跟着磕在地上……可乔书亚不管这个。他屈起手指,指甲嵌进碎砖和沙砾里头,发了疯似地重新爬起来,唤出「替身」,飞扑向梗犬。
      “我看见了…这条狗刚刚凭空用了一个硕大的机器拨开前面的石块……这条狗也有「替身」!”乔书亚心底大骇。原来伊斯特达法多并不是这场战斗的最终章,还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以及自己爱的人的性命!于是借着前扑以补足距离,三角脑袋双拳齐下,轰向梗犬的头颅。
      梗犬在乔书亚靠近之前就发觉了他的所在,只不过它完全没料到这个人类会这么果断地发起进攻。它慌忙向前掠以躲过攻势,原本身后的集装箱则被狠狠地打凹陷了下去。
      “怎——怎么回事!”巴托罗密欧看见集装箱突然生出一道深深的拳印,大惊失色道。
      梗犬回过头,又瞧见那个高大的、恐怖的三角脑袋随手抄了地上的一根废钢筋,铆足力道就向自己这儿丢过来。“咳!——”它狠狠啐一声,堪堪闪过,对着三角脑袋的主人发出富有敌意的低吼。

      “这条狗已经躲到我的攻击了,投喂口香糖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得马上解决战斗,不能让它盼到任何一个出击的机会!”思考完毕,乔书亚和「替身」双双上阵,手边能拿出去投掷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丢了出去,身体也不带停地继续在护在谷德维尔女士的前方。
      “这条狗左边的地上有一道紫色的网,后头有一道坑——就把它往那里面逼!”于是乔书亚投掷的密度愈发猛烈,梗犬也跟着上套了一般,憋着一股怒火地朝着预期的方向退。
      就在梗犬即将后腿一滑、跌进坑里的时候,它得意洋洋地弯起双眼,那个巨大的狗型「替身」突然出现,蹬起坑边的土块,梗犬一齐向后翻了出去。梗犬朝着乔书亚这里吐出舌头,一对眼睛仿佛刻进了人的情感——不屑!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梗犬头也不回地向后飞出去时,本应空旷的地上蓦地掀起一阵火墙,股股热浪像要打上鼻头。梗犬的脸色也瞬间晴转阴,赶紧让「替身」化作一盘散沙,盖住火苗后再归为原状,自己站回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当梗犬心有余悸地向后退却几步时,几个鼻青脸肿、戴着SPW字母样式的帽子的大汉一起奔过来,十几道大网趁着梗犬还没有反应过来,朝着下方劈了下去!
      只听“噔”的一下,梗犬被多道网格套住,正欲继续向前挣扎,之前那道坑旁边的紫色网格突然延伸起来、直立起来,好似冲破土壤的发芽植物,对着梗犬的头颅抓过,彻彻底底地将梗犬压在地上,不让它有一丝能够逃脱的机会。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梗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去徒劳地怒嚎、挣扎了,而此刻的世间除了梗犬的怒嚎声,似乎也只剩下了沉默。

      ……沉默的尽头,就是疯狂的爆发。确认梗犬无法逃脱之后,所有SPW财团的专员通通像是打了肾上腺素一样,欣喜若狂地拥抱在一起,种种语无伦次的音节也碰撞在一起,最后歪歪扭扭地打成一道声音:“Ohhhhhhhhhhhhhhhhhhhhhhh!”
      其中一个干员还挑衅似地抓起被网住的梗犬,在它面前吐舌头:“你这狗东西,不是挺威风吗,现在再威风一个给我看呐,啊?哈哈哈哈哈哈——”
      梗犬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挣脱了之后,反倒显得更从容了一些。它悠哉悠哉地攀上这个干员的脑袋,肚皮搭在干员的鼻尖上。“怎么,你是认输了吗,你还挺有……”干员话未说完,一道又臭又响的闷屁盖在他的脸上,熏得他几欲昏厥。
      “……我就说嘛,很讨厌的狗,不是么?”刚刚被乔书亚推在地上的巴托罗密欧此刻凑过来,幽幽道。

      ……

      坑里头爬出来一个身着卡其色T恤衫的老头,止住了这片狂欢,走向乔书亚和巴托罗密欧。他的手上正活灵活现地生长着那些紫色的“网格”。你方唱罢我登场,后头的建筑物阴影里也跟着走出来一个打扮怪异的阿拉伯人,颇具仪式感地走到梗犬旁边确认一番后,才满意地站到老头的身旁。
      “我是乔瑟夫·乔斯达。”清一清嗓子,老头开口,“乔斯达不动产的创始人,也是钱包的失主。”他抓一抓花白的头发,继续补充,“旁边的这位是穆罕默德·阿布德尔,盗窃行为的目击证人。”
      乔书亚因为体力消耗过大,此刻干脆坐在了地上,听着眼前这个老头训话;巴托罗密欧则颤颤巍巍地躲到了乔书亚的身后。
      “乔斯达先生,我其实没看见他们偷钱包啊。”阿布德尔悄悄说。
      “吓吓他们嘛。”乔瑟夫小声回应,然后重新望向前方,说。“两位年轻的先生……好歹做个自我介绍吧?”

      ……

      “乔书亚·乔文诺。”清一清嗓子,乔书亚缓缓开口,“巴托罗密欧的杂货摊的联合创始人,也是偷你钱包的人。”他捋一捋黑色的卷发,继续补充,“你的小部分钱在那边的垃圾箱里。”

      —————
      ←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是想4月4日发的,因为卡文,拖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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