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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世间总有太多不期而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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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世间总有太多不期而遇。
陌归尘亦不承想,二人再见时,竟是在这样平淡如水的青天白日里。也幸好,他早已易容,相逢对面不相识,倒是免掉些难堪的对峙。
阔别多年,这人声音还是丝毫未变,雪靴也是那般不染尘埃,干干净净一身白。
是他那位常年爱独坐幽篁的师尊。
——闻笺。
其实,他也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师徒再见时,他那位师尊会以怎样一种姿态面对他,无数个日夜里的假想,在这刻,以一种预料之外的方式落到实处。
四目相对。
闻笺在看他,眼里又没有他,与世间芸芸众生无异,他对他,疏离如陌路人。
这一瞬,不知静默多久。
陌归尘促狭的长眸轻眯,转瞬之中,又被闻笺腰间的佩剑吸引住目光。
那剑?是……无双?
他当年的本命剑。
确切来说。
是那夜他一剑贯穿闻笺心口的本命法器。
名动天下,所向披靡的玄胤仙尊,被最疼爱的徒弟,用自己呕心沥血为其铸造的天阶极品灵剑,刺了个对穿肠,说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自然成为浮华派禁忌。
既为保住仙尊殊荣,也为震住蠢蠢欲动许久的八方诸邪,当夜在场所有人都被清洗掉这段记忆。
便只剩下当事人与几位宗门长者知晓闻笺曾被自己唯一的徒弟重创这段往事。
后来,剑主身死魂灭。
这剑自然也变回无主剑。
亦不知这人别着他的旧剑是何故,常言道:覆水难收,破镜亦难重圆。
故作情深给谁看呢。
虚伪!
陌归尘别开头,正欲离开,那位黄衫男子也才回神,想他们这种散修哪有资格面见玄胤仙尊,如今却竟得仙尊亲自送他们。
真是够他吹嘘半辈子了。
兄妹二人连忙道谢:“多谢仙尊多谢仙尊。”黄衫男子更是热切拉着陌归尘恭维,“兄台,你还年轻,应该不清楚,你眼前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玄胤仙尊,旁人烧高香求见都求不来。”
陌归尘:“……”
我也不是很想见。
黄衫男子:“仙尊替咱们给了极品灵石,那玩意儿可顶上百块普通灵石,你还不快给仙尊道谢。”
陌归尘:“……”
我比较想谢谢你。
“啧,你这家伙,怎么又不说话,小心仙尊怪罪。”说罢便有些歉意,“仙尊,我这位朋友许是没见过您这般仙人,还懵着呢。”
“无碍。”
“那我等就不叨扰仙尊,先行退下了。”两人说话间一人站一边把陌归尘架着往传送阵跳。
素来习惯在自家师尊身边卸下防御的无极魔尊,没走成,还猝不及防被这两筑基期小散修拽进阵法。
脚下腾空,三人也消失不见。
传送阵随机,他们分散落地,那兄妹二人没提前给他留引路符,陌归尘也懒得寻人。
只是,再次进入这秘境。
真是恍若隔世。
他站在崖边,左侧幽径传出些声响,是有结伴的修士在交谈,几人口中一口一个玄胤仙尊,语气满是钦佩与崇拜。
“有生之年能远远观望一眼,我死而无憾。”
“有仙尊在,我感觉自己备受福泽。”
“听家中长辈说,仙尊年少成名,曾诛杀十方妖邪鬼魅,那一战,一剑霜寒十四州,仙尊以一己之力,挽救仙人两界于水深火热中,是这数百年来,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人!”
……
那边的痴男怨女发言还在继续。
陌归尘剥开碍眼枝条。
他不屑冷笑:“不过尔尔。”
离开悬崖峭壁,陌归尘来到处湖边。
光天化日,几只小精怪攀附在几名修士颈后吸食男子阳气,他认得这种精怪,以吸食男子精气为生,寻常修士是瞧不见的,遇到了只能自认倒霉。
女精怪满眼憧憬:“我这辈子若是能附身到玄胤仙尊就好了。”
无性精怪:“他有什么好的!”
男精怪附和:“就是!这些个修士,自诩名门正派,表面光风霁月,私底下,指不定玩得比谁都花,道貌岸然!假得很!”
两只精怪你一言我一句,评头论足,将人人敬仰的仙门十四州之首的浮华派仙尊贬得一文不值。
终于,他们似感到股凉意。
皆同时望向湖边。
女精怪:“那个小白毛是不是在看咱们?”
男精怪望向似笑非笑的陌归尘:“你小子,看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砰一声。
两只小妖被拍成血雾。
目睹同胞被杀。
女精怪吓得啪地摔下来,窸窸窣窣爬过来跪地求饶:“错了错了,大人饶命!”
陌归尘居高临下望人:“哦,错在何处?”
女精怪:“……”天知道。
且慢,他们方才似乎在议论那位仙尊来着,如此思索间,她立马改口:“玄胤仙尊天下无双!岂容我等杂碎轻言置喙,小妖知错!”
陌归尘:“我倒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啊?”
女精怪抹抹虚汗,这是拍错马屁了?不对呀,这位青年分明就是仙尊拥趸,百思不得其解间,只听那位银发青年冷嗤一声,随后消失在原地。
莫名其妙的。
*
秘境乃积分制。
击杀妖兽、采获灵植、破除机关阵法等都能添积分,积分排名前一百名进入第二关考核。
此种精怪实力不强,但胜在罕见,陌归尘还一连击杀两名,瞬间增加五百积分,遥遥领先秘境众人。
这一转变自然也惊到外面之人。
秘境之外,观赏台,几位长老望着悬空水帘上后来居上,甩掉众人的名字:陌归尘。
“这这这……?”大长老惊诧万分,似有些坐不住,“是那位小白毛道友?”
“如此看来,倒是我们先前看走眼。”二长老爽朗一笑,挥手查探一番,并未太在意,击杀两个小精怪而已,难保不是运气好罢了。
三长老耸肩:“闻师弟呢?”
三长老又说:“方才明明还在广场,这会子功夫怎的不见踪影了?”
掌门摇头叹息:“许是走了,历来这样,杵那看几眼便回去闭关养伤。”
“闻师弟,是个念旧之人呀。”
*
此时,陌归尘却被湖中心魔镜缠上。
是秘境中善于窥视修士心魔,从而制造幻境,使人陨落的一个特殊阵法。
此刻,他已身处这制造的幻境。
“雕虫小技。”
经年累月得无数修士祭阵,阵法已生出阵灵,它倨傲蔑笑:“呵!你们人类修士,好大的口气!”
虚空的嗓音消失,背景变幻莫测,时而是魔宫的小黑屋,时而是落霞峰的思过崖。
两厢画面针锋相对,最后落成空白。
在那方白茫茫的天地里。
陌归尘被罚跪山下。
尤记得,那是他及冠那年,人人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他目光如炬看着闻笺,第一次如此大逆不道,违抗师命,当众拒婚隔壁宗门师姐。
他不明白。
素来清心寡欲的师尊,何以那么坚定要给他婚配,明明修道之人不强绑姻缘,修行百年还是孤家寡人的大有人在,为何要急于这一时半刻。
他百思不解。
却也无感于刨根问底。
他只在意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内门弟子但凡与道侣结契,不得再与师同住,应尽早自成洞府。
他这一生别无所求。
惟愿留在落霞峰,与师尊长厢厮守。
远在崖顶。
霜风萧瑟,他那对外宣称教徒无方的师尊,正操控灵力挥鞭抽打自己。
一身白衣满是斑驳血痕。
雪,越下越大。
血,也越流越多。
日升日落。
他在山脚罚跪三天三夜。
师尊便于山顶自惩三天三夜。
陌归尘冷嗤。
只道是幻境迷惑人心的把戏。
他抬手,一掌震碎幻境,无丝毫反噬,幻境四散,又重新构筑景象,陌归尘狐疑蹙眉。
雅致的小木屋内。
闻笺手执木质药臼,对着一副白骨授课:“青栀,下一步,该放何物?”
白骨乖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笺声音淡淡:“又不记得?”
片刻后,闻笺无奈揉揉白骨脑袋,双指捏起一味药材,喟叹:“下一步该放往生花,为师都说多少遍了,净想着膳堂的荷叶鸡。”
“给你拿回来了。”
干净清爽的鸡腿被喂到颔骨,落腹的鸡腿,在白骨腰侧的缝隙掉下地面。
“啪”一声,惊醒讷住的青年。
那瞬间,陌归尘只觉口中翻滚出丝涩味。
那副无丝毫灵气的废骨……
是他。
是他在地牢内自废剑骨的残骸。
“咳……”
腥甜味在齿间流转,陌归尘闭唇,生生咽下那口鲜血,一言不发轰碎幻境。
如无意外,他的积分怕是又要上一个令众人望尘莫及的高度,接下来,怕是只需歇着了。
秘境维持两日,想要出秘境,需得撕掉那张保命符,但以他的实力,来去自如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瞬间转移。
回了魔宫。
陌归尘直奔魔宫深处。
临近竹帘,一门之隔外,近乡情更怯,陌归尘情不自禁放缓脚步,纷乱的思绪百转千回,良久后,终是被人劈散。
银发青年掀起帘子。
入目,是尊千年灵藕,身着素白衣衫,正安静端坐在那张软榻上。
陌归尘来到灵藕跟前,弯身整理灵藕衣摆,随后握上灵藕的手,用那手轻托着自己半边脸。
亲昵蹭蹭。
千年灵藕以血气为食,陌归尘身上还沾着未散的血气,灵藕吸收完血气,手指动了。
感受着灵藕升起的温度,以及那愈加接近肉.体的触感,他闭目,饮鸩止渴地扑进灵藕怀里。
委屈咕哝:“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