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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有天刷微博的时候,我看到一些很劲爆的东西。
      不要误会,我刷到的当然不是什么小黄图。那种东西在发出去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屏蔽的对吧。
      所以不是那种东西。
      ——简单来说,我看到一个杀人魔的内心独白。

      啊,如果一直不进行自我介绍,会显得失礼吧。
      大家好,我是偷窥狂。名字不重要。
      字面意义上地,我有偷窥癖。但请不要就此尖叫着逃跑——我当然不是那种低劣的、只会偷看女孩子裙底的可恶家伙。事实上,我给自己制订了相当严苛的要求:不违法,不侵犯个人隐私,不欺负猫咪。我看到女孩子被偷拍了还会走过去提醒呢。
      你可能会说,不侵犯个人隐私的叫什么偷窥狂啊。这就涉及到我的主场了。
      微博。是的。多么绝妙的偷窥场所。大量用户会把它当成自己的树洞,每天向里面倾倒自己的日常、小心思、情绪垃圾。
      但只要稍微动动手指,还是能够找到许多宝藏的。最最重要的是,它是完全合法的——我是说,谁会因为某个人刷了一条微博就把他关进大牢呢?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干着和我一样的事情。但我习惯的做法,是在搜索栏里随手敲入一串文字或数字,点进关联度最高的ID,接着使用“按时间筛选”功能,一口气把那名用户在某个月里发的所有微博读完。

      在我们日常会看到的、表层的世界里,每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普通西装带着一模一样的平淡表情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地铁罐头里,平庸、无聊、千篇一律。倘若不潜入灵魂的海底,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永远挂着笑容的靠谱前辈私底下一边用最肮脏下流的字眼骂着干活出错的小干事一边和几个同性暧昧,那个温柔和善的住院总每当急救铃响起都会在起床气中幻想让手术故意失败,这个事业有成的高管是人口贩卖的忠实fans,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每晚睡前都祈祷自己最好的朋友走在路上被一枪崩掉脑袋。
      网络会滤去那一层稀薄的装饰,暴露出一个人最深处的本性。而人类的本性,是混乱、愚昧和暴戾。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堕落之中。

      我就是这样“遇见”那个人的。那天我登上微博的时候正好在听《蓝色多瑙河》,就顺手输入了一段简谱。
      ——对应了一个名为用户137xxx11355的人。这种号在一般情况下都对应着僵尸粉,但这次不是。他没有头像,唯一的粉丝是微博新手指南,却在过去的五年里发了几百条微博。
      在点进他主页的那一刻,耳机里的歌刚好随机到《Fall into the dark》。这是个好兆头,我喜欢这个bgm。
      在略带寂寥感的bgm里,我粗略地浏览了他的人生。男性,和我一样是Y市人,自由职业,最近搬到了我附近的街区,有一只猫,每周四会去健身房健身。
      但这些都是表层现象,我得继续深潜才行。

      很快,我找到了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一连几个月每隔一周的周六凌晨两三点钟,他会在街上游荡。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会趴在同一座桥边拍下那个时候的月亮,旁边配上另一张不知所云的图。
      看到其中某张照片的时候,一些不太妙的记忆涌入我脑海。

      那是一张人脸的局部特写。避开了最关键的五官,眼睛,鼻子,嘴。但右下角照到了散开的、乌黑略长的头发和鬓角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那块皮肤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痣。
      我认得那个红痣。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冷汗开始漫上我的后背,但它属于半年前,本市一桩悬案的受害者。
      案件的细节没有公开,报纸上的图片全都覆盖了厚厚一层马赛克,受害人的长相本不该是我知道的事情,可谁叫我有个当刑警的工作狂哥哥呢?
      当时我还没搬出来住,有天半夜睡不着去走廊瞎晃悠,对面的卧室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透出的暖橙色的光吸引了我。
      走近之后,我看到桌面上摊开了薄薄一层扇形的照片,照片的主人不在,大概因为思路不畅去了阳台抽烟吹风。

      凉风穿过走廊低低掠过我的脚踝。我轻轻拉开椅子,俯身看着那些照片。

      一众受害人里,那个鬓角有红痣的男孩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他很年轻,神情柔软,和其他受害者不同,带着固结但真诚的微笑,好像临死前看到了什么让他快乐的东西。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被带进的是地狱。但或许在那时,他以为自己将要上天堂。

      那条微博的编辑时间正是案发当天的夜晚,和照片背后用黑色马克笔标注的推定死亡时间,只隔了半个小时。

      那些以扇形摊开的照片使我想起更多东西。
      这桩悬案不是近年来唯一一起,而是归属于一个至今未破的连环杀人案。范围是Y市,案发时间总是在周六,受害人全部是独身、独居、容貌姣好的年轻男性,死因通常是窒息或毒杀,尸体保存完好,大概前期做了相当详细而且周全的准备,抛尸过程中几乎避开了所有监控——我猜你大概想说天网都建设多久了,但在我们这种十八线小城,由于年久失修、电路老化、经费不足等等各种原因被关闭做样子的摄像头比开着的还多。
      唯一疑似凶手的模糊人像来自附近街区一家才开业不久,还在装修的小超市。是男性,略高,身材中等偏瘦削,戴着口罩从灯光昏暗的门口匆匆经过,没有标志性特征。
      由于受害者群体特征明确、范围很小,这桩连环杀人案在本市引发的轰动比起人人自危更像是周末八点档,你通常只能在挤公交的大妈口中听到案情进展。
      我妈倒是对此表示了担心(她显然觉得自己的亲儿子十分英俊),但很快就因为市区不断突发恶性伤人案件而无暇继续照管我的安危——生在刑警世家就有这点好处,无论你想干什么都没人腾得出时间阻拦你,虽然我一直怀疑走上美工道路的我在他们眼中算是家族耻辱。
      总而言之,几轮象征性的争吵后,我成功地从家里搬了出来,继续顺利走在把偷窥的小爱好发扬光大的路上。
      当然,最近有些太顺利了点。上周我碰巧撞到顶头上司出轨有夫之妇,匿名轻轻地敲诈了一笔(第二天就传来了他们分手的消息),今晚又发现一个疑似连环杀人狂的家伙。如果事情继续这样发展,我下个月就该去附近的教堂拜拜耶稣。
      感谢上帝赐予我精神食粮,阿门。我双手合十,虔诚地低了低头,然后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继续浏览杀人狂的微博。

      这家伙似乎把微博当线上日记用,有时晒他的猫,有时在自己的评论区里絮絮叨叨,抱怨天气,或者不想付钱却总有一万个需求的甲方。
      但除此之外他的言论显得非常平和、温柔而且乐观。我简直想象不出比他还热爱生活的人了——我是说,如果只是碰到事比甲方就会使乙方成为杀人狂,那Y省早已沦为失乐园。
      要么在生活中有什么东西被他刻意省略了,要么我找到的其实只是个碰巧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过路人。那样就太无聊了。
      想了想,我觉得与其等他继续更新鸡毛蒜皮小日常——这家伙有差不多十天没发过微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进行下一桩案子——还不如主动出击,看看躲在ID后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并不难。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爱猫人士,对他说我在广场上云吸猫时碰巧搜到他,我家最近领养的暹罗在行为上出了点前所未有的小问题(事实是他四年前的微博里提到过类似的东西),因此前来冒昧打扰,想请问他有没有解决办法。两天后,他回复了。爱猫人士总有相同的话题,一来二去,我们聊了起来,最后我惊喜地发现我们在同一个市,激动地提出请他吃饭。
      以便钓他上钩,我用了自己真实的微博小号。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正常人,我偶尔会在那个号里发公司团建时的合影,同事的脸都打了马赛克,我自己略微ps过的脸闪着blingbling的光。如果他是个轻信的人他或许会直接接受我的邀请,而如果他是个多疑的人,又或许会在扒拉我微博的过程中把我当成潜在受害者。

      不出所料,在我的坚持下他答应了。

      这周六,也就是明天下午两点,我们会在市中心金融街附近的咖啡厅见面。那里人流很大,而且直到凌晨三点都灯火通明,如果我有必要呼救,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迅速找到帮手。

      为了让自己以良好的状态出现在这场会面中,我冲了澡、剪了头发,给录音笔充满了电。下午一点半,我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店里的顾客也看着窗外的行人。一点五十七分,门边风铃响起。
      一个反带棒球帽、穿着休闲款夹克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我看着他。他茫然地环顾了一圈,最后迟疑地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朝他挥了挥手,于是他走过来,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偷窥狂与杀人魔的历史性会面。
      “……暹罗猫之友?”我尽可能无害地笑了笑。
      “啊,嗯。”他心不在焉,似乎被惊了一惊,慢三拍地回答。
      这不对劲。我略微皱起眉。
      迟钝成这样的家伙会制造这么多起悬案?......刑警队又不是吃干饭的。
      “想喝点什么?谢谢你拯救了我的猫和钱,今天无论点什么都我请客。”
      对这家伙的好奇心如潮水般迅速减退。但我仍旧装作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歪了歪头。他显得有点局促,伸手找服务员要了菜单。
      “听说这家店的柠檬水卖得很好。”他还在低头看菜单的时候,我随口推荐道。“可以一起试试,反正都是我买单。”
      “Ok。”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对服务员说,一杯柠檬水。
      “我也一样。”我笑眯眯地接话。

      服务员走远了。那男人稍微松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回我身上,试探着开口:
      “那个……”
      “嗯嗯。”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挂着一点稀薄的笑意,继续看着他。“我只是在想……”
      “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不是对柠檬过敏吗?”

      他的瞳孔紧缩了——干,我就知道我等的人不是他。那么真正的杀人魔先生去了哪里?临时有事来不了?觉得我是刑警在钓鱼?迟到了几分钟结果见面对象就已经流畅地跟着别人跑路?
      又或者……他现在正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躲在附近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安静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啧了一声。作为偷窥狂却被人反偷窥的感觉让我非常不爽,遗憾的是可供撒气的只有对面这个还在一脸无辜地吸溜柠檬水的家伙。我于是沉下脸,摆出中学我哥审我行程时那种冰冷多疑的表情吓唬他。

      “别喝了。”我说。“他叫你来的?觉得这样就能骗过我?”
      “我……”他试图抵赖。这个智商,我现在相信他应该不是杀人魔先生的同伙。
      “我不管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我看着他,“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也看着我,神色突变。我眨了眨眼,就看到他忽然捂住腹部,将自己蜷缩起来。紧接着,他的呼吸开始加速,嘴唇开始肿胀,声带无法震颤。
      我一把推开椅子。服务员被我们惊动,快步朝这边走来,而我对面这家伙已经开始四肢抽搐。
      “这位先生是癫痫发作了吗?”她问。
      “癫痫不是这个表现。”我拍了拍他的脸,还有反应,但不多,“可能是食物中毒,你们店里该不会拿锌桶盛柠檬水吧?”
      “没有啊……”服务员显得有点慌张,弱弱地说。
      他的瞳孔已经散得很大。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给他洗胃。
      “你们店里有高锰酸钾吗?”我飞快地说,“算了,食用盐总有吧?去后厨给他冲一大桶生理盐水——一升水兑四点五克盐——告诉店长把前后门锁起来,他情况稳定之前别放任何人出去,包括服务员。让你同事打急救电话,然后报警。”

      服务员离开了,我半跪在棒球帽青年的旁边掐他的人中。没什么作用,他还是渐渐失去了意识。我们这边的动静在店里引起一阵骚乱,但我没精力去注意是不是已经有人趁乱从门口溜走。
      生理盐水到来之前,他已经陷入休克状态。我把他摆到急救位、头下倾,分几次灌进生理盐水。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自主反应。无论情况危急到什么程度,我都已经回天乏术。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之前,他彻底失去了呼吸。

      我早该想到,那时出现在我对面的不仅可能是猎人,还可能是猎物本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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