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马》沙隐泉

9、离别

　　“你说希望我快乐，我该怎么快乐，假的装的微笑没有热。如果我的泪水都不流一颗，能换你不感到罪恶，那值得。”
　　《你又不是我》

　　“法国？！”翁筱晚讶异得几乎是叫了出来。
　　“恩，父母都在那里，我也拿下了里昂国立美术学院的offer，想去那里好好吸收一点艺术的精华。”欧阳锦的目光已变得无限伤感。
　　她不是从前的她了，自己曾经深厚的感情也已经荒芜。
　　也许离开，她才会惊觉他的重要。
　　“那多久回来？”翁筱晚急切地追问。
　　多久？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和父母一样再也不回来。
　　如果是山长水阔的别离，你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
　　还是狠不下心去刺激她，哪怕只是让她着急五分钟。
　　“不会很久的。”他俯身对她笑，一脸的寂寞疲累。
　　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微微嘟起嘴来：“哥哥要记得快点回来的”。
　　她到底还是在乎他的，欧阳锦的心不禁一酸，转过身去，不沾人间烟火般清冷的眼眸泛起了深水漩涡。
　　浮云繁变，往事如烟，终究会随着一袭泪花粉身碎骨。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翁爸翁妈还在拉着欧阳锦进行无微不至的嘱咐。
　　“到了外头要照顾好自己啊。”
　　“代我们向你爸妈问候啊，是叶落归根的时候也就别在外面漂泊了。”
　　“怎么走得那么匆忙，筱晚都不能赶来送你。”
　　翁妈热泪盈眶地叮咛着，欧阳锦却有些心不在焉地往远处眺望。
　　说不定她就来了。
　　她总是那么古灵精怪出其不意。
　　说不定她就翘课来送他了。
　　说不定她还在遥城往上海的大巴上震荡，也说不定她就匿藏在大厅的某个角落，会突然冒出来奔向他给他措手不及的惊喜。
　　说不定她会哭得像个花猫，稀里哗啦地喊着：“哥哥我舍不得你。”
　　“欧阳锦~”思绪被琅琅的叫唤拉回现实。
　　明黄色的香衣闪动，高挑靓丽的女孩一个趔趄，身体因惯性摇摇晃晃，她一把拽住翁妈的手腕，“呼呼呼”地喘气。
　　“欧阳锦学长……” 女孩还没从疾速奔跑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一双大眼黑溜溜的打转，左颊上一条汗水流了下来，直流到肤光胜雪的颈中，她伸手轻轻一抹，通红的脸上洇出了朵朵乌云。
　　“这是谁家的闺女，长得那么俏丽？”翁妈和融地扶着她。
　　女孩一愣，精悍的眼瞳内闪过犹疑，突然发狠般将小臂从翁妈手里扯出来。
　　她并不理会翁妈的寒暄，脸色不豫地盯着欧阳锦：“欧阳锦学长，其实我一直和伯父伯母有联系，听他们说你要飞去法国，我就好想来跟你道别。”她又以手掩唇，轻悄地呼出口气。
　　“夏璇。”欧阳锦徐徐勾起唇角。
　　这么多年了，清澈如镜的瞳子退去些许葱茏的童真，细密的长睫半垂，笑起来还是充满着掩饰不住的活力。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他还会不会刻薄绝情地让她离开。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他还会不会听任筱晚去伤害无辜的人。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锦学长，你终于可以离开她了，你早就该去追逐你的梦想了。”夏璇仿佛被勾起了无限兴致，眼里隐隐有光彩流转，“你为她耽误了那么久学业，她怎么都不来送送你。”她的唇边弯出一丝讽意，冷哼道。
　　欧阳锦不自觉皱了皱眉。
　　筱晚，你怎么不来送我。
　　难道我真的只是你生活可有可无的点缀？
　　欧阳锦缓缓拖动行李箱，精神恍惚地往登机口走去。
　　轻扬的衣角，落寞的背影，光芒将他的悲伤折射得惊心动魄。
　　他没有力气潇洒地转身向送别的人挥手，僵硬的手紧捏行李箱长柄。
　　走过登机口的刹那，整个人忽而潸然泪下。

　　翁爸翁妈欧阳舅舅欧阳舅妈等十多人的送别一行走出机场正准备离开，在车水马龙中纷纷道别。
　　“爸爸！妈妈！”只见一个圆咕隆咚的脑袋从一个黑黢黢的面包车窗口探出来，翁筱晚倏地跳下车，飞跃向他们。
　　“你哥刚走。”欧阳舅妈的语气透露着些许不满。
　　“哥哥~哥哥~” 翁筱晚发狂地推开所有人，直往里面冲。
　　“你哥哥已经登机了啊，”翁妈惶急中拉住她的衣袖，“筱晚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教育局去你们学校检查？你不作代表讲话了吗？”
　　“哥哥！”翁筱晚一把夺过妈妈的手机拨出了欧阳锦的电话，手指机械地一遍遍抹去额头冒出的细汗。
　　她抬头望天，迷蒙的双眼流动着光晕，仿佛在乞求飞机还未起飞。
　　“哥哥！”娇弱的哭腔。
　　“筱晚。”红肿的眼窝漾出一抹惊喜。
　　“对不起我来晚了——”
　　“傻筱晚，不要紧，我这不是还没走吗。” 异常的满足弥满心田。
　　早晚已经不再重要，一切都不再重要，你来了就好。
　　单凭着这一点，就算时光将你我拉到天与海的两边，以后生活也有可供念想的温暖了。

　　旁边的司机正手舞足蹈地向众人解释：“我远远就望见这小女孩急的上蹿下跳，觉得很奇怪，高速公路上有人挥手搭车一定是遇到非常情况了，我就违章停了下来，原来她坐的大巴抛锚了，司机要他们等，可是她说要来送哥哥，大喊大叫也没人理，你说这也难怪，谁敢在高速公路上随意泊车啊，见她这样眼泪汪汪的样子，我本来是要去南京路卸货的，现在就先送她来了。”
　　“谢谢你，好心人谢谢你~”翁爸满脸堆笑，一连打不住蹦出十几句谢谢。
　　“以后可别让小孩这么做啊，多危险。”司机露出颇有经验的眼神。
　　见司机滔滔不绝后，翁妈解释道：“这两孩子从小感情就好，她哥哥对她百依百顺，她也最相信她哥哥，什么事情都先告诉他，什么难题都先和他商量，小时候就不吵嘴不闹架的小孩还真不多啊……”
　　大家一股脑儿转头看着身边的翁筱晚正端着手机咕噜个没完：
　　“哥哥搞创作也要记得劳逸结合，别废寝忘食地通宵画画，手冻了就涂呋喃西林霜，你睡觉畏光，记得戴眼罩以免别人一开灯就醒……”
　　“恩……恩……”些许膛音，混合细微共鸣，欧阳锦奋力捂住嘴巴，不能让筱晚听出一丝哭泣的气息。
　　终于用早已不能自控剧烈抽动着的声带在哽咽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筱晚你也要保重自己，你，……一定要幸福。”声音低弱却很深沉，祝福有许多种，心痛却尽在不言中。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地倒数，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馍糊，
　　慢慢被放逐。
　　陈晓东浓情似水缠绵悱恻的喉音在脑海盘桓，这是欧阳锦最爱的歌。
　　有时候我们离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爱到我不忍心去破坏你一丝一毫的幸福。
　　爱至深，只有你，我忘了我自己。
　　欧阳锦仰视那样大度宽厚的男人，倾尽自己的所有去包容深爱的女子。
　　并不是随便一个凡夫俗子可以达到的境界。
　　而现在他也可以给筱晚这样的成全，尽管天真如她，全然不知。
　　机内广播一直在催促乘客关机。
　　“筱晚，我要挂机了。”万般不舍，满眼眷恋。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看着窗外保安佩戴的枪支，眼前竟浮现小时候玩警察捉小偷时，筱晚手指做枪状瞄准他脑袋“崩”的一弹，将手无寸铁的小偷降服于地后，威武神气的咧嘴笑脸。
　　“哥哥！”
　　再听一声依恋的轻唤，紧闭双眼合上机盖，欧阳锦早已司马青衫泣下沾襟。

　　看到一架飞机划过头顶，在天际划下一道玄白的流线，那是哥哥烙印在碧空的痕迹。
　　翁筱晚紧紧拽着一串红色尾须，那是她精心准备却没有送出的告别礼——庙会上虔诚跪拜为哥哥求的护身符。
　　回想自己在站路肩上连连蹦起三尺高，气急败坏的样子引起路段的小范围窥望，却始终无人雪中送炭，伸出援手解救心急火燎的她。
　　想起从此，在茫茫人群的另一端再也没有挺拔的身影作依靠，在漫长年月的空白里再也没有无猜的兄妹之情作寄托，在伤痕累累的委屈后再也没有掏心的安抚作慰藉。
　　翁筱晚灿烂明朗的眉眼瞬间充满了期期艾艾的哀怨。
　　“翁筱晚。” 嗓音中一抹显而易辨的敌意，她慢慢回首。
　　“夏璇……姐姐……”眼前的一双眸中两簇星光似一直定定盯着她，翁筱晚心口控制不住微微一颤，“你也来了。”
　　“送学长总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吧。”面带冷色的夏璇微讥微诮。
　　翁筱晚收回黯然的眸光，并不理会，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哥哥走了，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国度，以后玩蹦床都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小说处女作，大家多多支持，记得要收藏啊O(∩_∩)O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