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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宿怨 ...

  •   “想起初相见,似地转天旋。当意念改变,如过眼云烟。”
      《变》

      翁筱晚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从前跟哥哥一起摇头晃脑打着节拍哼唱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今宵别梦寒,14岁,还是少无知的年纪,筱晚却明白了多情自古伤离别的酸楚。
      一摸脸,竟已清泪挂两行。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已平稳进入9000米高空,眩窗透进柔柔的光,连绵不断轻如柳絮的白云从机翼抹过,轻悠悠地向后飘去,欧阳锦的一切神志也开始若即若离,弥漫进浩瀚无边的穹宇。
      安静的旁坐和来往的空姐都惊讶这个俊朗的少年怎么时而哭哭啼啼得像个小孩,时而揉着眉心哀愁地叹气,时而又半垂眼睫,浅笑着扶头,仿佛陷入美妙的回忆。
      殊不知,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离别,近在咫尺的相伴变成了远在天涯的守望,从此在午夜梦回的寂静里惊醒,就只有伤逝和寒凉。
      他要尝尽椎心泣血的离愁,阅尽朝朝暮暮的相思,放弃筱晚的痛楚却也削弱不了一丝一毫。
      南浦凄凄别,西风袭袭秋。一看肠一断,好云莫回头。
      可就是有太多痴心忍不住频频回首,任今朝肝肠寸断,任他日万劫不复。

      青春的日子总是像流水般清澈宁静,就连丁香花下散动的情愫也干净得不掺半点杂质,恍如镜花水月,一尘不染。
      可翁筱晚知道,哥哥走后,心里就有了一个洞。
      熟悉的书房散逸着墨香,铺展开生宣,轻取下狼毫,就仿佛有只厚实宽大的手柔软地包住她握笔的小拳。
      “哥哥,我想画牡丹~”
      “牡丹的勾线着色还太复杂,我们筱晚先学大熊猫啊~”
      “不嘛,我就要画牡丹。”
      “筱晚听话啊,你看胖乎乎的熊猫,憨憨敦敦多可爱。”
      就是这样手把着手,从线条的流畅和叠盖,到色彩的光泽和厚薄,再到整体的布局和韵味,一笔一划的染浓理暗,不厌其烦娓娓道来,翁筱晚终于能把花鸟鱼虫惟妙惟肖地调抹出来。
      她开始肆意地泼墨,怔怔地盯着那些一点点散出来的黄,敞开暖暖如豆的光,可是万家灯火的温馨中,少了哥哥的陪伴,整个屋子如此空旷寂寥到心慌。
      翁筱晚轻轻触摸着哥哥留下的一堆古雅画轴,旁边是一枚巴林方石,晶莹洁亮,上面刻着汉隶“锦瑟”,古朴的线条纹理分明。
      有一天哥哥笑眯眯地递给她说:“筱晚,哥哥把它送给你,一印在手,金石同寿!”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翁筱晚喃喃。
      这个最了解最爱护自己的人不在身边了。
      自己的一丝轻语一个眼神再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地明白,任她第一时间释放所有情绪化的任性、愤怒、沉溺和忧伤。
      从此,那些乖戾的冲撞无处可付,那些冲动的反叛没人堪寄。
      自己和哥哥就这样被搁置于时光的悬崖断壁,渐行渐远的曾经,反复无端的眷念。
      曾经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尤其是哥哥。
      他和声细语地扮出气筒,他把她藏在身后去冲撞老师,他为她收拾一切残留的烂摊子。他的呵护、他的宠溺,曾经以为都是理所当然。
      现在才隐隐觉察,如若没有欧阳锦,怎么会有这个搅乱一池净水后还能趾高气昂拍拍屁股走人的翁筱晚。
      只希望多年以后,哥哥还会依然清晰记得陪伴他一路走过的黄毛丫头,陪她检阅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怀念和孤寂冲击缠绕在一起,交织成直击心肺的疼。
      翁筱晚揉揉心口,原来那个洞深不见底。

      只有在忙忙碌碌中不断地填充压实自己。
      翁筱晚接纳下一打校电台的稿件,审阅修改,每天忙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最近她又开始为校庆晚会的主持任务焦头烂额。
      每天何泽总是抱着大包零食来演播厅饶有兴致百地看不厌般观赏他们彩排,一直陪翁筱晚留到暮色渐浓。
      她会在忙里偷闲之余,热情地招呼筹办晚会的小组成员一起来分享他的爱心小甜点,大伙儿嘻嘻哈哈聊成一片,其乐融融。
      看有人捧着五彩缤纷大包小包的零食袋,夏璇——晚会的主管,学生会分管大型赛事或演出的副主席,总是不请自来地横眉一挑,指指点点批判:“那么空闲吗!早排练完早收工,难道想工作到半夜吗!”于是乎,大家颇觉扫兴地一拍而散。
      夏璇半恼半恨地弯弯唇,对着翁筱晚吹鼻子瞪眼:“以后别把你的钟点工男友带来扰乱工作环境!竟会瞎炫耀!” 双眸中冷星淡寒。
      翁筱晚无奈地朝何泽瘪瘪嘴,又迅而扭头对着夏璇的背影扮一个搞逗的鬼脸。
      何泽望着他,无比爱怜。
      哪知夏璇突然回身,锐利的眼光似暗箭从深邃的洞□□出。
      天旋地转,思绪回到了年幼无知的孩提。
      知眉识眼的夏璇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的父母是欧阳父母的生意伙伴。
      小时候,机灵聪颖的夏璇总是拿着诱人的礼物追着筱晚跑。
      “欧筱晚,欧筱晚,这个送给你,你能让你哥哥送我一幅画吗?”她抬手高高扬起的,是个可爱的泰迪熊。
      翁筱晚乐不可支,拍拍胸脯大声保证:“完全没问题,不过啊……我姓翁,不是欧,嘿嘿嘿嘿……。”将她手里的泰迪收入囊中,吐着舌头冲她傻笑。
      “那你哥哥怎么姓欧?”翁筱晚对这个缺乏常识的姐姐哭笑不得,个头比她高半截却连欧阳是个复姓都不知道。
      “我哥哥跟我妈姓,我跟我爸呗。”说罢抛下一串银铃般的开怀大笑,得意地飞舞手中的小熊大跨步远去,飞扬起一路尘土。
      初相识,翁筱晚暗暗惊叹,这个巴结我的姐姐可真漂亮,多像长发飘飘的洋娃娃。
      那一年,翁筱晚9岁,夏璇10岁,欧阳锦12岁。

      而如今,夏璇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梳至头顶的高马尾,光洁的额头散发着傲人的晶亮。
      总是精炼利落的穿着打扮,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
      其实翁筱晚心里,早不再排斥。
      只是夏璇显然对幼年的伤害无法释怀。
      也许,自己已成了她心头鬼魅阴影,是一道永远放不下的防线。
      也许,她的回忆如同当年被拖出翁家时一样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筱晚不禁涌起一股歉疚。
      小伢儿间过家家的摩擦却引发了两个王不见王的女孩的厮打。
      欧阳锦闻声赶来时,她俩正纠缠成团互相撕扯着对方细柔的发丝,蛮横暴戾的翁筱晚已用积木将夏璇娇嫩的表皮划得遍体鳞伤。
      欧阳锦二话不说,冲过来一把搂住翁筱晚,双眼恶狠狠地剜着惊慌错愕瑟瑟发抖的夏璇。
      她的牙齿格格作响,精巧的脸蛋因剧烈抽搐而变形,意识迷离般胡乱挥动着伤痕累累的手臂,哭天抢地地被当时照顾翁家孩子日常起居的王阿姨半拖半拉着赶出门去。
      翁筱晚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夏璇的白衣到处沾满朵朵血红,高昂着头像一支倔强的蔷薇怒放在她深深震撼的瞳孔。
      “翁筱晚……我恨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是翁筱晚成长中为数不多的惊天动地。
      童年的记忆多半在年月中暗淡模糊,只剩隐隐约约晃动的黑影。
      可是对于夏璇的回忆却还依旧生动强烈,如潮水一波一波袭上翁筱晚的心田。
      她有意的接近,她无端的讨好,都是为了能和她的白马王子呆一起。即使懵懂的幼年,筱晚早已堪破。
      于是她扑在欧阳锦怀里悲怆地说:“筱晚不喜欢哥哥和别的姐姐玩。”欧阳锦习惯性抚摸她的头,修长的手指滑过她撅起的嘴,眼里竟浮现一阵欣喜:“好啦,哥哥以后只和筱晚一个人玩。”
      从此,再不见哥哥和任何女孩有往来了。
      后来又听说,欧阳和夏家的合作也中断了。
      时隔多年,一切却历历在目。
      听说追求夏璇的男生数不胜数,那个特立独行的花样美男,那个出口成章的学生会主席,还有那个打破3000米纪录的长跑冠军。
      可是,都被无动于衷的铜墙铁壁一一弹回。
      清高如斯,却赶着200多公里的长路只为送哥哥一别,
      聪慧如斯,却与也算有头有脸的翁筱晚处处为敌。
      翁筱晚有些迷惑,她怎么偏偏只对哥哥钟情。
      更想不通为什么,她那么介意自己这个妹妹的存在。

      若是年复一年,夏璇依旧隔三差五地来找哥哥玩,也许时至今日,才华横溢的欧阳锦和机敏俊美的夏璇是一对令人艳羡的“贤伉俪”。
      只因为年幼时的那一点私心……
      “翁筱晚,该轮到你了,发什么呆呢!”夏璇的厉声斥责总是不留情面,将她从对她的回忆里拉出来。
      翁筱晚不自然地别过头,避开她夺人心魄的凝视。
      白驹过隙,时间老人一回眸,6年过去了。
      沧海桑田,始作俑者远走高飞,留下来不及抽身避之的自己与她进行无休止的对弈。
      时间是抚慰伤口的最佳良药,但愿夏璇能从堆积的怨念中解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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