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马》沙隐泉

23、飞蛾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自尊丢到墙角，掏出所有的好，你还是不看，你还是不要。
　　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头死掉，我自己对自己，大声咆哮。人太忠于感觉，就难好好思考，我痛的想哭，却傻傻的笑。”
　　《扑火》

　　偌大的办公室简洁明亮，墙壁上张贴着各种精致明亮的油画版画微型图。
　　欧阳锦微抿嘴唇：“老师，这次来就是想对你说，辜负了你的栽培。”
　　“你就不再考虑下了。” 老师轻咳一声。
　　“恩，用不着再考虑了。”欧阳锦十指交叉相握，视线凝定在前方一幅绚丽迷幻的油画上。神秘的色彩间，阳伞下女孩朦胧地微笑，远景的白色教堂石壁上映出斑驳的光，男孩在车站边高扬手挥动着，空旷的草坪，橘黄的路灯，还有古老的穹顶上氤氲起蒸汽。
　　“为了一段没有前途的感情而放弃学业，原来我的学生是这样的人。”老师稍稍激动，眼角闪动着泪花晶莹。
　　“对不起，我已经很确定了。”欧阳锦沉下头，却掩饰不住地星眸挑动。
　　老师迟疑了一会，缓缓补充：“希望你以后不要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欧阳锦沉默着轻轻地将一个信封放在桌面，里面装着所有美院求学时的证件，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出门去。

　　听到了他沉静的脚步声，也听到了无情的关门音，“砰——”，有什么东西被那一斜倨傲的背影带了出去，万物仿佛慢慢流逝了生机，回归于寂止无声。
　　夏璇站在办公室内间，面朝向外间呆呆凝望着，略微战栗。
　　她都听到了，他的坚决。
　　宽阔亮堂的空间从门扇合上的轻微“喀嚓”后就开始安静得吓人，寂定得宛如会令她无声无息地死去。
　　她咬紧了薄唇，脸上呈现出恨亟灭世的冰凌颜色。
　　做什么都不能挽留住他。
　　扑火的飞蛾在致命的火焰燎烧之中几欲化为灰烬，她要抓住最后的一丝微弱地机会，再次激烈地冲撞入火苗中心的炙热，因为回头无去路，世事不重来。在心还没有后悔，勇气还没有磨灭之前，她要为将来做最后一次鄙薄的尝试，不问得失，因为为了他，就算死亦甘心。

　　夏璇奋力地径直冲了出去，眼角却不觉中已悄然微渗出泪滴：“校董会已经撤销了提案！你想通了就回来！！！”豁出去般放肆地大喊。终究，对他心太软。
　　良久，一动不动的欧阳锦终于缓缓转过身，半垂的浓睫遮去半边眸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了？”
　　她惶恐不安的看着他，哀伤幽愁将脸庞映衬得格外真挚动人：“当我决定为了你改变的时候。”
　　“我丝毫不会感激，相反，只觉得你可怕。” 他侧脸的棱角依如惯常的线条分明坚硬无弧。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她依旧还是曾经那大朵倔强胜放的暗红蔷薇，“我的好。”
　　夏璇想说“我比她好。” 可是冷硬如铁的石心仿佛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深藏的恐惧，话到唇弧边又强制地咽了下去，原来自己也早已伤痕累累。
　　欧阳锦冷哼一声，淡漠地反噬着她的心。
　　忽然，他的眼色晦暗得如鬼似魅，神情也在一瞬间变幻莫测：“其实小时候的你……还挺可爱。”
　　夏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他的话声中竟带着隐约痛楚和淡淡怀念。
　　她持久地僵硬站立着无言以对，直至他再一次抽身远去，方才恍觉又是一次的自作多情。

　　处理完学校的各种事务后，欧阳锦只觉得被繁杂琐碎压垮了精神，原来是厌倦了这里。
　　于是，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
　　在一个夜色朦胧中，欧阳锦再度回到遥城，这个一丝一毫都牵动他心弦的城市。
　　机场的透明玻璃屏幕外，遥远幽深的天边出现一团团一簇簇火烧的红云紫霞，漫天旖旎着无边的唯美风情。
　　欧阳锦却只见前来接机的翁筱晚神色异常疲倦，眉宇间隐隐散发着捉摸不定的愁绪。

　　两人并肩在华灯初上的灰暗夜幕下游走，翁筱晚格外地沉默，欧阳锦便也异于往日的不语。并肩摩擦过汹涌人群和绚烂的霓虹，有一刹那欧阳锦竟觉得城市中高楼密集地耸立让人有种茫茫的眼花，多想带上身边的她，逃去一个荒无人迹惟剩你我的世外桃源，做一双闲云野鹤远离尘嚣。
　　许久，听得她低声吐露出一句令他终身难以释怀的话：“哥哥，你回去吧。”
　　黄昏潮湿的天空骤然黯淡，他惊恐万状地盯着她：“筱晚，你说什么……”
　　“哥哥，我好累，也不想变成任何人的负累。” 幼小的眼瞳再次闪过一抹悲哀，“在袁祎走后这感觉异常强烈。”
　　他久久没有动作。
　　浴雨后的晚风带着故里熟悉的青草气息，轻轻柔柔地拂起她鬓边细软的几缕发丝，稚嫩的脸庞和浅浅的桔黄路灯掩映成复杂的阴影。
　　欧阳锦察觉到了翁筱晚脸上飘忽不定的疲惫。
　　“筱晚，你从来不欠谁什么，包括袁祎。”慌乱中难抑心间直冲眼眶的酸涩，咽下一口苦水，嘶沙了的嗓音拖出一句话。
　　“哥哥，你不要逼我了。”她恳求地沉吟。
　　“我逼你……”你说，我逼你。那一刻欧阳锦特别特别想大笑，可是他不能，因为只要牵动任何一丝脸皮的神经，溢满眼的水就会夺眶而出。
　　翁筱晚低埋着额头：“恩，你这样为我，我承受不起。”
　　那么多年，就是怕你承受不起，我才把自己深埋，将感情守口如瓶。
　　他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光影万千的外界都悄然消弭于薄薄的一层雾气，于是，看不清她脸上漫溢的悲伤痛苦。
　　欧阳锦扭转身靠在路灯杆上瞑目，顿时泪水宣泄而下：“我影响到你的生活了吗？”如绝望的困兽哑然了声线。
　　隔绝了一个轮回的踟蹰等待，听闻见，“我们各自追求自己的理想，不做对方的包袱，好吗？”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带着一锤定音的现实和残酷。
　　恩，从小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现在你要清静你要自由，我也给你。
　　胸口被堵得无法呼吸，以为理智几乎散失，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对她好的决定。
　　他转过微红暗沉的双眼，搭着她瘦小的肩，在华丽的灯火下将她深深凝视。
　　一分钟，两分钟，他的眸光深沉得如碧海汹涌的旋涡。
　　欧阳锦多么渴望就此将她搂入怀中，一起永别过去。
　　终究，还是无话可说地黯然转过身，深入没有尽头的黑夜中。

　　任凭再怎么奋力强忍，最后也还是忍不住眼泪的滑落。翁筱晚跌跌撞撞地瘫坐在路边葱郁的行道树下。她狠命地掐着自己直至指甲边缘泛白成紫，方才眼睁睁看着哥哥孤独落寞的背影消失不见。
　　这个人，用尽所有阳光的香味，温煦地覆盖着她的生活。
　　所以，她也要为他，为他的人生做超过自己的考虑。
　　夏璇阴沉的脸渐渐地浮现眼前，看不真切。
　　“翁筱晚，我今天不是来与你争吵的，我只是想劝你，让你哥哥离开吧。”她薄唇微颤，有几缕发丝从耳际坠落。
　　“恩？”翁筱晚还不是太懂，略带疑惑地望着她。
　　“你知不知道他差点被学校开除，现在由于他优秀，这事不了了之了，可是他要是依旧长期待国内不回学校，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仿佛有一团火星在夏璇眼底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我也不想哥哥留在国内。”翁筱晚轻轻嗫嚅。
　　“最恶心的就是你这样的语气，好像真的很天真很无辜。”不知是旧仇还是新恨，也不知为何就激怒了她，夏璇的目光顿时变得灼灼逼人，脸色异常苍白，“又总是摆出不劳而获的高姿态，无耻地炫耀你的优越！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救世主？连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许不了一个圆满，有这样的救世主吗？
　　听不清优雅的咖啡厅中如丝如线绵绵不绝的纯净音乐，翁筱晚无助地接不上话。
　　“我太想不通了，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值得他为你受那么多苦？！” 如导火线已被点燃一样，夏璇的情绪爆发，上一秒还平静的脸立刻扭曲摇晃。她用手按压着胸前，深深地呼吸一口，极力平复着自己，“翁筱晚，看在你哥哥对你的情分上，请你，不要把他害的，比袁祎还惨行吗？”
　　夏璇一字一顿地撩拨着话端。
　　翁筱晚只觉得全身线条已然僵硬，脊梁被终身的罪名钉得发寒，那种冰凉迅速渗透进记忆长河中。在那里，她身处于暗寂无边中挣扎了仿佛一个世纪，好不容易抓住了尽头出现的那一线曙光。
　　原来，一切都没有平息没有过去。她是害死袁祎的罪人，永远都是。

　　猛然间翁筱晚用力摇头，依稀是高楼和草木，眼前并没有闪过任何其他光影，雾汽却再一次袅袅升起。
　　终于飘起了雨，淅淅沥沥地轻扑拍打着身旁油光的树叶。天空一定也藏着无尽的抑郁和忧伤，才会忍无可忍地落下不得已的泪花。

作者有话说

　　小说处女作，大家多多支持，记得要收藏啊O(∩_∩)O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