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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天涯 ...

  •   “你的影子在每一个角落,好像是在提醒着我,少了你的陪伴,我现在有多寂寞。
      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我想我可以假装不曾爱过,冰凉的夜里让眼泪温热我……”
      《一个人生活》

      远在天涯的一个画室里,他抬起右手,用素描炭笔在白纸上划出一道曲线,沿起点从左侧弯曲往下,又抹上一条灵动的弧线,与上面的线条在终点处紧密贴合。接下来,小心翼翼地在两弧中央晕染出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短小水线,慢慢地一颗闪烁星光的瞳仁出现了。
      这双世上独一无二的眼睛。
      欢喜的时候,眼角会斜斜朝上微微翘起,细密的睫毛总让他忍不住想用指尖去轻轻一点。不悦的时候,瞳孔会倏然凝聚收缩,好像一下子气急攻心快要爆发,却还是难掩那不由自主的柔嫩稚气。
      就是这双眼睛,在黑暗里闪动出明媚的光亮,支撑他举步维艰地寻找迷失的方向,对抗一个个长夜直至天明。
      就是这双眼睛,让他寒厉冰凉的内心缠绕起温暖的水汽,像是浸了如海的思潮,筛滤了些许浮躁,历久弥坚。
      就是这双眼睛,让他情愿作茧自缚,孤守一窗清冷,反复咀嚼那痛彻心扉的暗涌,念念不忘。

      空旷的创作室静无一人,欧阳锦很享受这份沉寂,可以安全地宣泄自己的汹涌澎湃的想念,败露自己体无完肤的情绪。

      好友总是有心无意地对着他调侃。
      “JEAN,上回素描课你画是她,这次油画你又画她,她是你什么人啊?”
      “我早发现啦,JEAN除了临摹和写生,但凡创作对象是人的,他都画那姑娘~”
      “有一回啊,他把我们那金发碧眼的模特CORINNE画成中国人了。”
      “是你女朋友不,照片看看啊~”
      “这还用问,难道还整天画别人的女友不成~”
      “啧啧啧,远隔两地,相思难寄啊~要不哥们给你再介绍个,上回GERARD那个邻居AURELIE还记得不?就是那个身材很窈窕,脸蛋很别致的女孩,她说,那个高高瘦瘦的中国小伙看着好有味。”
      “嘿呦,你小子还真不赖啊,快点把握机会另起炉灶~异地恋,长久不了~”

      每每听到类似的玩笑话,欧阳锦都只是淡淡一笑。
      她不是他的恋人。
      但他的世界独她一人。
      除了她,没人能在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这里气候很好,夏无酷暑,冬无严寒。
      这里风景很好,沙滩婀娜,原野绮丽。
      这里的人也很好,谈吐文雅,热情幽默。
      可是对我来说,一切空空荡荡,找不到任何可以填补你不存在的空白。
      世界那么大,我们却被分隔在两端,越过地平线也看不到你纯真快乐的笑脸,这一年多,我的生活没有阳光。
      心是酸痛又凄恻的,偶尔飞扬,也因不能与你一起分享又跌跌撞撞地摔落下来,满地的尖利细屑扎得我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可我不能喊痛。
      我不能大声高喊,我好想你。
      筱晚,我好想你。
      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欧阳锦打开邮箱,看着几百封未发出的邮件囤积在草稿箱。
      每一封,他总是改了又改。
      生怕思念满溢得太浓,每每很长的一封信最后被删到只剩豆腐一块,去掉我想你,去掉心情,去掉所有和感情相关的字眼,写一千删去九百五,偌大的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字都变成了短短的的仿佛办公似的三行。到了最后却又情怯,左思右想前顾后虑,终没有点击鼠标按下发送键。
      于是他每天写一封不发送的邮件,寄托相思,姑且当做自我安慰,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欧阳锦回忆。
      从那一天开始,不敢跟她大吵大闹嘻嘻哈哈讲笑话发短信了。
      从哪一天开始,怕她轻视自己,又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好会让她不开心了。
      从哪一天开始,莫名地忧虑自己会给她带去无形的困扰和压力了。
      从哪一天开始,曾经活蹦乱跳的她却变成心里的一个死穴,不敢轻易地触碰,只有把她藏得好好的,深埋在灵魂最柔软温暖的那一片圣地,谁也抢不走。

      “筱晚,subsistance城堡这里风景很好,小时候,因为喜欢姥姥家那城堡风格的房子,你总嚷着要我带你去玩。现在,你若见了真正的欧式城堡,一定会笑得眼睛眉毛挤到一块儿,它们那么典雅高贵地矗立着,巍峨得让人肃然起敬,又忍不住去探究那华丽唯美的本质,真不愧是艺术的杰作。我买了一个subsistance的模型,等下次见面时给你,却不知下次见面还有多遥远。”

      “筱晚,这几天都去里昂索恩河畔风景写生。
      每日黄昏的时候,这里总是舟轻如羽,柔软的水波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草地上是层层叠叠的梧桐叶。晕黄的,碧绿的,将柔软的草地大片大片覆盖。
      你若在这里,一定会开心地大叫,你总是那么好动贪玩。
      小时候,你整天粘着我跟一大帮兄弟出去玩,那时候你真像个假小子。毛虫你记得吧,就是每次把头发用啫喱梳成一根一根的那个,有次他偷偷问我,该叫你小弟还是小妹,看到这里你可别撅嘴啊。说实话,小时候你剔的那个平头,还有跟我疯跑起来的那股牛劲,真的不像个小女孩。去郊外的沟边捉水蛇那次,你一点都不害怕,比毛虫强多了。他定是见你太神勇,所以会这么问。
      筱晚,不知千里之外的你过得可好。每天会记得喝牛奶吗,天冷了会自觉地添衣吗,你总是丢三落四的,我真担心你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筱晚,今天油画作业的主题是回忆,我择的场景是小时候在海南堆沙雕,那时你10岁,还不到我的肩膀高。
      我叫你小不点儿,你叫我哥哥,你从小就叫我哥哥,一如既往直到现在。
      那时你堆了一个猪八戒模样的小人,硬说那是我,然后仿佛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一直咯咯笑个不停。我不承认,你追着我跑,砸得我满身是沙。那时我们都很天真,无忧无虑。”

      “筱晚,今天去买便当途中看到一个黄皮肤的小女孩,想必是有亚洲血统,笑起来和你一样有两颗小虎牙,你小时候可烦恼那两颗虎牙了,后来有一颗掉了下来,刚开始你蹦蹦跳跳别提有多开心,可是后来讲话呼呼地漏风着实让你郁闷了好久。你还记得不,那段时间,你每天捉着我的衣角问,哥哥哥哥,这牙什么时候能长出来。换牙后,我就再看不到那两颗虎牙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长虎牙的样子了。”

      可是。
      你的事情,我最记得。
      在我心里你年幼的样子还清清楚楚。
      所以不曾发现,你以我来不及准备的速度长大了。
      筱晚,如果时光能倒流,能多好。

      俊冷得毫无瑕疵的眼中,忽而一股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冷热交加一刹凝成薄汽,出神中他喃喃:“是的,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
      我一定会最先牵起你的手,一定会。

      高中的日子浑浑噩噩悄如流水地过去快一个月了。
      昔日的同学都各司其事。
      翁筱晚在求实,袁祎在善德,分开于两个学校,彼此也只能偶尔联络一下。
      整体略逊于求实的善德以大把奖学金挖掘遥城前50的生源,何泽拿了一万元,以高分优录去了那里,背叛了他和翁筱晚同上一所高中的誓言。
      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毁灭,这让翁筱晚有些吃惊,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都分开了,还是不要呆在同个地方,这样就用不着总担心一不小心会尴尬碰面的情况。
      虽然,我很想很想你。
      虽然,每一分每一秒都盼望你会出现。

      无数雷同的日子重叠在一起。
      时光像是悄无声息地缓慢流淌着,失去了生命斑驳的色彩,无法分辨那些一如既往的单调是逝去的昨天还是未到来的明天。只是面无表情的木然躯壳里,每天翻滚着火烧的灼热。
      平淡的生活终究磨不去记忆的棱角。他浅浅的唇角,他浓密的眉宇,是她每天不厌其烦温习的功课。

      “你好吗,快乐吗,当你闭上眼,什么感觉?梦里面,什么画面,是否偶尔,也想起从前?”
      有些歌,要在冗长黑夜里独自聆听,一颗躁动地心才能沉淀下来,细细品味那一个个动人心魄的音符,仿佛是自己从不对人言述的内心,苦涩无望、支离破碎,伴着如泣如诉的忧郁旋律飘来荡去,千丝万缕、百结愁肠。
      埋藏在年少的生涩时光,又会悠悠然地不绝如缕涌现眼前,对翁筱晚而言,是种无形的慰籍。

      鬼使神差地,糊里糊涂地,勇敢疯狂地,翁筱晚在一个日光融融的午后,踏上了那条默背过无数遍的公交路线。
      5站路,很短,短到她还没有想好再见到他,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你好吗”还是“我来了”。
      5站路,很长,长到每每她抬头,觉得他比天空还要遥远,用力按住泪腺,不让眼角的水被风吹出去。
      他们是各自散落的尘埃。

      而她,还是要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还是要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还是要在迷宫里找寻一条可能的出路。
      只是,这是最后一次。
      若是决绝,她会亲手埋葬曾苦苦守候的初恋,让原本视若珍宝的过去就此沉亡,发誓再不委屈自己再不为难对方再不期期艾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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