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马》沙隐泉

13、逆水

　　“恍然你又在身旁，笑容星一样明亮，打开故事书翻到下一页。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阳光下的星星》

　　校园里的香樟飘逸出那浓郁的芳香，嫩白的栀子花绚烂地绽放。
　　轻靠着他穿过云朵在天空的边界许下心愿，在凶神恶煞的老师眼皮底下私传纸条左顾右盼，把一句最普通的话演练一百遍还没说完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肩并肩在日落的铁轨上一起数沉睡的根根枕木……一枚枚淡淡的黎明、雾霭、鸟鸣、晨星洒落在纯净得令人嫉妒的青春岁月里，忘记了时间是怎么样匆忙地流逝到了夏天。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
　　肃穆的考场寂静得不闻人声，大家都埋头刷刷地作答。只有何泽摊开手掌半托着头，和踱来踱去的监考老师打着游击战。他远远望着翁筱晚清瘦的背影，余光瞥见老师向他的方向转来时，他又忙不迭地低头佯装浏览考卷，心里却细数着此刻的翁筱晚，光洁的额头一定铺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细淡的眉头一本正经地紧锁着，左手的大拇指也许放到嘴边，不自觉地被雪白的小虎牙咬一下指甲，右手则是一刻不停地奋笔疾书。
　　她认真做题的样子，何泽早已烂熟于心。
　　她所有的样子，何泽都烂熟于心。

　　离考试结束还有大半个小时，翁筱晚从窗户的反光中看到了何泽的身影。
　　透明晶莹的玻璃材质中，叠映着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的他。尽收眼底的是走廊里漏进的浅浅阳光落进在他半暗半明的侧颊，从精美的额头沿舒缓的眉心一泻而下，长长的睫毛眨眨着轻颤出浓密的阴影。
　　翁筱晚不自觉地捏了捏手心。她不忍心让他等那么久，草草地检查了一遍后也赶紧交卷了。

　　两人兴致勃勃地朝校门口走去，没想到正好被巡考的班主任抓个正着。
　　“你们俩干嘛去！”班主任的圆脸立马拉长。这对活宝，自打他们撞一起后，屡屡违反校规，觉得没意义而带头不背英语课文，以老师太专制为理由而带头罢课，出双入对地上学放学也将一中的“早恋风”渲染得沸沸扬扬。
　　这次，又提早那么多时间交卷，会给班里同学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手心手背的肉，是时候煞煞他们的威风了。
　　“你们两个过来，跟我到办公室去。”班主任一声令下，翁筱晚见他的脸上多了一份大义凌然似的表情。
　　“是不是觉得成绩太好了？”班主任声色俱厉
　　原本准备像以前那样和对她最好的老师套套近乎，但见班主任面色铁青剑眉密蹙，翁筱晚只好委屈地辩驳：“都检查好几遍了……”
　　“你能保证得满分吗？”咄咄逼人的反问。
　　“不能……”
　　“那凭什么提早交卷？！自信心极度膨胀，想出风头了是吧！” 班主任步步紧逼，“也不想想你们交卷会给班里同学造成什么影响。第一，引起还没做完的同学紧张，第二，让已经做完题的同学也骚动不安不能好好检查。上次我们班平均成绩就输给9班了，你们怎么就那么没有定力没有团队精神呢！”班主任眼睛如星火般炯炯有神，仿佛要把他们训斥得跪地讨饶。
　　“等王老师回来把你们的卷子改了，看你们能考成什么样！” 他双手插腰，深色凝重，背对着他们朝窗外的梧桐望去，忽然又转头，喝厉一声，“考不到95分就给我去跑操场！”
　　“这份卷子陷阱较多，机关重重，考到95实属不易，”王老师摞着一打卷子走了进来，半开金口为生愣愣地站着的何泽与翁筱晚求情，“九十分吧。”
　　“王老师可别帮忙说话，只会惯坏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见班主任态度坚决，毫无的斡旋余地，王老师也爱莫能助。
　　“好！老师不能出尔反尔吧。”何泽仿佛成竹在胸，爽快地应声。
　　拜托，我还想讨价还价呢！翁筱晚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偷眼斜斜地瞄去。
　　何泽的卷子，工工整整的，若网在纲有条有理，翁筱晚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祈祷着何泽能顺利通过班主任有意为难的关卡，又突然隐隐约约害怕自己会暴死半途。
　　王老师的红笔在卷子上索索地画着好看的勾，“满分！”
　　满分！翁筱晚的嘴张成了O型，，自己的上一个满分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不知道为何何泽的人品大爆发，考出这么可望不可即，可遇不可求的分数。自打小学毕业后，她就告别了满分时代了，一中历史上的满分也寥寥无几。
　　怎么办怎么办，没有底没有底。
　　要是两人一起罚跑，还有个照应，要是自己一个人，因为提早交卷却考了个烂分而被曾信誓旦旦标榜说“翁筱晚可是我最器重的学生”的班主任体罚，那这回可丢大了。
　　翁筱晚侧过头略微赌气地瞥了一眼班主任那扭捏成椭圆的脸，预感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其实并不像王老师替他们解围时说的，这卷子不难，可是何泽的细心和严谨是自己不能企及的。她的思路总是太跳跃，也时不时会神经大条地犯把3看成8的粗心毛病。
　　那短短的几分钟，翁筱晚像是等待着世界末日，可她还不能做到堪破红尘般视死如归泰然处之。
　　纤波浓点密密麻麻的卷子上慢慢出现了大红的墨迹，翁筱晚从没觉得那些清一色的大勾竟有那么潇洒的弧度，弯曲处构成美妙的黄金分割，仿佛是她见过最和谐最圣神的曲线。
　　看着卷子已快改完，还没出现错误，翁筱晚吊着的一颗心慢慢回归地平线，紧绷的神经也舒缓地松弛下来。
　　可是，数学老师他竟然，在最后的大题上停了下来，他锁起眉头，作思索状的脸微现为难。
　　那题！完了！
　　那是道普通的几何体，可是翁筱晚并没有按常规的添两条辅助线的方法做，考试时，她突发奇想用了另一种刚蹦入脑海还从未实践过的方法。
　　就连翁筱晚自己也并未有太大的信心，本准备做完好好验证，结果后来看到何泽已站在教室外等候，心情激荡起来就忘记了……
　　怎么办，怎么办……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
　　王老师终于抬起他硕大的脑袋，勉为其难地吐出：“这方法很新颖很奇特，充分抓住了这题告诉你锐角角度的特点，可是第二步就出现了计算错误，所以后面步步都错了……”
　　宛如万籁俱寂时又突然五雷轰顶。
　　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了
　　“我陪你一起。”何泽斩钉截铁。
　　“就让她一个人跑！”
　　“徐老师，五圈呢！”
　　操场上人来人往，翁筱晚硬着头皮，假装没有看到路过同学的指指点点，白皙的熏出一片脸火辣辣的绯红。
　　这一定是这辈子最耻辱的事了。
　　孤零零的跑道上，才跑半圈她就满脸通红，大喘吁吁。迷蒙的视野中，远远摇晃着何泽气急败坏心慌意乱地与班主任大肆争吵。
　　傻瓜，任你怎么说，班主任这次一定不会心软。
　　“筱晚，”何泽急如风火地奔向她，“我陪你。”形影相随地在离她十公分的外道陪跑起来。
　　想不了太多，疾驰的身躯只有一个心念，何泽，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一圈，两圈，腿开始变得软绵无力像能凌空飘扬起来，又似被灌了铅动弹一步都要伤筋动骨……
　　“筱晚，跟着我跑不会累。”“筱晚，挺住。”“筱晚，你还好吧？”“筱晚，你的脸怎么那么苍白？”“筱晚，要不咱们停下来不跑了，我去给他说。”
　　何泽的声音夹杂着飞掠过耳际的风呼呼地传入耳膜，精疲力竭中恍惚着他的急赤白脸，已然麻木的情绪被满溢的感动温暖地包围。
　　三圈，三圈半，肺部忽然驰骋着快要炸裂般的疼痛，翁筱晚晕头转向地感知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壮烈牺牲。
　　“行了行了，别跑了……”班主任扯着嗓门向他们大喊。
　　翁筱晚一下虚脱地瘫痪在地上，刹那间眼冒金星，整个穹宇天旋地转。
　　“筱晚！筱晚！你还吃得消吧！”何泽心急如焚的眼光中闪动着怜惜。
　　何泽，你的脸好红。何泽，你头上好多汗。何泽，不急，我一点儿也不累。
　　“快扶她站起来走走，就这么坐着不好……”班主任的关切让翁筱晚心力交瘁，胸口一阵阵的生疼，她倔强地站了起来，执拗而决绝地甩甩头走开了。
　　何泽紧随其后，跨步追上她身边，落日的余晖中，如血残阳将这一对双栖双宿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

　　一天后，期末考试的总成绩就出来了，翁筱晚跌下年级一把手的宝座，一落千丈，好在底子好，将将打一个擦边球，跻身前二十。
　　这俨然成了一中最大的号外，同学们奔走相传，“哎，你知道不，那个每次第一的翁筱晚这次才考了十九！”“她以前那么嚣张，这次怎么萎了？”“整天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的，考得好才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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