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奇想》滴血的白蔷薇

4、第四章

　　“白芸，白芸！”夏楠推搡着白芸的肩膀，使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的额头浸出汗珠，明明休息了许久，却好像刚做了剧烈运动一般。

　　白芸的眼眸这才恢复成暗黑色，焦距渐渐定在他的脸上。“你做什么？”她淡淡地问道。

　　“刚刚你的眼睛——”一股寒意由心底升起，蔓延到指尖，连骨头都冻得发疼。手指关节僵硬地扣住她的肩膀，好似动一动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一样。

　　“夏楠，你是不是太累了？”她柔柔地说，情绪冷静得不正常。

　　他定定地望着她，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什么，一时之间又抓不住。只能讪讪地松开她。

　　“夏楠？”她攀住他的肩膀，担忧地说，“你在害怕？”她讶异于手心下颤抖的感觉。

　　他猛地推开她，惊恐地瞪着她！她的身影渐渐变暗，好像打上了层光影效果，几乎融入了这可怖的环境之中！阴风阵阵，扬起她的发丝，仿若魔鬼纤细的手臂挠着自己的心，夏楠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小伙子，能帮个忙吗？”中年妇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从恐惧的情绪里扯了出来。“我觉得很不舒服，方不方便扶我过去——一下下就好！”

　　夏楠连忙接过她手里的包包，扶着她坐到一边歇息，不敢再看向白芸那边。

　　白芸怔怔地望着他不自然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抿起唇。

　　天空就像没有脸孔的面团，白得让人窒息。

　　这一霎所有人都默契地沉默了，静得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耳边那不知是谁的剧烈的心跳声。

　　四周的树木仿佛越来越紧密，将林子围成一个密密的铁网，一直不断地缩小，直到禁锢住所有人，贴上他们的皮肉，勒出网状的血痕，收缩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紧，白嫩的皮肉从缝隙里突出去，充满了血丝。

　　偶尔风吹的嗡鸣声变成了嘶喊声，以及皮肉受到挤压破裂的“噗噗”的声音！

　　不知谁先开的头，突然吵闹起来。有的喊着要单独离开，咒骂导游无能；有的则害怕的抽泣起来，特别是那有钱的小姐，早已放弃了矜持哭着投入凤凰男的怀里；那一家三口更不用说，内讧闹得特别凶，孩子刚喝了牛奶有力气继续哭闹，更是增添了氛围的惶恐。

　　“我不要死在这里！”那对“父女”的女儿突然揪住男人的衣领大哭，“我要回家！你给再多的钱我也不要跟着你了！我应该听爸妈的话离开你的——”

　　——竟然是老少恋！

　　老男人本就心烦，被她一哭更是暴躁：“你以为你谁？我每个月花多少钱在你身上你还敢抱怨？！没有我你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吗！”

　　“我想起来了，你是S市财政局的局长刘胜！”中年妇女缓过气来，同时也记起了他的身份。“你老婆应该是农业局局长的女儿！”

　　——原来他们是婚外情！

　　“你不要胡言乱语！”老男人挥开女人的手臂，冲到中年妇女身前，不等夏楠反应便一脚踹了过去！“我警告你，别说S市，就是H省都是我的地盘！你休要打我的主意！”

　　“哎哟——”那中年妇女突然倒地不起，捂住心口呻吟着。

　　“你太过分了！”夏楠瞪了那人一眼，想去扶起她。

　　原来中年妇女有心脏病，被就累得不行，被他这一折腾，病发了！

　　一时间乱成一团。有唏嘘，有同情，有打抱不平，也有幸灾乐祸。人性就是这样，看着别人比自己痛苦，心里就会舒坦些。

　　铁网缠绕得愈渐紧致，所有人都紧紧连在一起，分不开了。

　　夏楠翻开中年妇女的包包想要找药，不小心一袋被压扁了的面包滚了出来。周身的人眼睛一亮，最近的老头儿忽地扑了过来，伸手就抓住那袋面包！还没到手五秒钟，男孩的父亲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抢夺了面包，将老头踢倒在地！

　　“老伴儿——”老奶奶跑过去扶住老头儿，“你怎么欺负老人？造孽啊——”

　　“明明是你们先抢食物的！”母亲这时候倒站在男人这边。

　　“我们年纪都大了，带的食物本来就少，我已经饿得不行……他也是为了我啊！”老奶奶抹着泪哭道。“现在的年轻人……”

　　“反正你们早晚都要进棺材，不如留给我们后一代！”女人说得理直气壮，想要抓过面包，却被男人躲过，男人二话不说塞进了口里，差点噎着。“你、你究竟是不是男人？你老婆孩子都饿着呢！”女人又开始歇斯底里。

　　“我看你还挺精神的！没力气我怎么照顾你们！”男人喉管里被塞得呜呜咽咽的说。

　　“你无耻！”

　　顷刻间山林内鸟兽飞散，枝桠相互间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就像沸腾的油溅到旁边一样滋滋作响，冒出呛人的白烟，看不清前方的路途。

　　“阿姨，您还好吧？”夏楠喂她吃下了药。

　　“没……算了，别吵了……”中年妇女痛苦地拍拍胸口，受不得惊吓。

　　夏楠见她没事了，站起身神色阴霾地望向还在吵闹的人们。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白芸说过的话——全都是衣冠禽兽！

　　去调停未果的导游折身过来，问夏楠：“你刚刚和白小姐吵架了吗？我看到她脸色不太好地往前边去了……”

　　夏楠不等导游说完话便往他指着的方向跑过去，他没有找到白芸，心脏好像被狠狠冻住，怎么都化不开。

　　恼人的树枝阻挡了他的视线，身后还有那些尖锐的、令人作呕的争吵声，一时间他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腾不已！

　　“白芸！白芸！”他大叫着，最后就像发泄似的，根本不顾口里唤着什么。“白芸——”

　　他暴躁地折断了碍眼的树枝，手心被划出血痕，使力往身上一抹，而后用力攥紧了衣角。前方高大的一棵树突然倾斜了似的，猛然朝他倒了过来！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隐约间，他好像回到了中学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当初那么多女生，他独独注意到白芸。白芸的性格很阴沉，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森森的，好像看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附于躯体内的灵魂。同学间有许多她的传闻，比如她有阴阳眼，也有人说她不详，等等都跟灵异脱不了干系。

　　她就是给人诡异的感觉，总是与这个世界隔了层什么东西。

　　那时候唯一一个跟白芸走得比较近的女生，没一个月便离开了学校，不知所踪。

　　他从不迷信，只认为是别人胡乱猜测，但此时他竟想驳回自己的想法。

　　他再次醒来时，天已全黑。白芸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眸子里蕴着担忧。

　　不等她开口，他率先质问她。她说，她心情不好随处走走，却看见他晕倒在地上了。因为他，导游自然推迟了前进的行动。老男人和他的情人不顾他们的挽留，坚决地离开了队伍。那对情侣似乎也开始犹豫。

　　“白芸，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喃喃开口，虚软的身子浑身发凉。“中学时候的传言……是真的吗？”

　　白芸没有生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拨开他因冷汗黏在额际的刘海，依旧不愠不火，没有丝毫异动的情绪：“你太累了。”

　　他抿紧了泛白的唇，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都休息着，导游和司机在一旁守着。司机让导游也歇着，紧接着背对他们坐好。

　　“记得小琳吗？她失踪了，学校联系她的父母亲戚，都找不到她的人。”他兀自说着，“我白天看到你的眼睛里有红色的光，我认为那不是我的幻觉。我们此刻的情形，你该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白芸但笑不语，好像他说的话跟她毫无干系。

　　他气了，将她拉下来，让她贴在自己胸口，与她面对面。他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有些汗味，也有些女性独有的味道。她的眸子好像漩涡，稍不小心就会被她卷了进去。

　　“告诉我。”他沉声道。“我们陷入了什么样的困境？怎么才能出去？”

　　“你怕了？”她还是那个问题。

　　这一回，他没有反驳，因为无可反驳。

　　“明天是第三天，”她喃喃道，“也差不多该到了……”

　　“你……”

　　“小偷——”女人的惊叫声惊醒了这夜的静谧。

　　两人也起身看过去，发现男孩的母亲抓着司机的手，他们眯起眼睛才看清，司机干瘦的手里拽着一袋子奥利奥。女人一边咒骂一边疯了似的要抢回那袋被吃了一半的饼干。司机毕竟是男人，没几下便挣开了她。但她的丈夫也跟了过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都冷眼旁观，导游要过去调停，却被波及到，右脸挨了一拳。司机个头小但力气很大，一路上说话不多，也保存了不少体力。跟高大的男人不相伯仲。

　　他们打得越来越激烈，一路往西边打了十来米，黑夜里只有枝桠间透进的几点星光，到最后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了，只有女人在一旁惊叫，男孩被中年妇女拉住，哭喊也不断。在这静得发毛的夜里，多了一份诡异的嘈杂。

　　哭声，喊声，吃痛的叫声，仿佛是人类最原始的由心底发出的嘶吼，震动了山谷。

　　“啊——”伴随着司机的惊叫声，所有人僵住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