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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遇险 ...

  •   怀周不知道今日的异样感是因为自己心虚还是确有不同,他总觉得从他跟着温舜英进入猎场其,来自帝后和丞相的目光就带着探究和考量。
      温舜英倒是一切如常,换了身英气勃勃的猎装。淳于珪给她牵来今日和项昕比试的用马,正是这两年温舜英的新宠,赫勒旧地草原进献的照夜狮子白。虽然这种马曾在陈国的狩猎中差点让温七公子遇险,女帝极为不喜,因此即便是罕见的良马,一般也只是用来育种,皇室并不留用。但两年前,温舜英却一眼就在进贡的备选马匹中挑中了这匹白马。自此,为大魏贵族上下所忌的照夜狮子白瞬间又成了新宠。也难怪民间传闻,只要县主愿意,无论是何出身,无论有何过去,都可以抹去。
      “霜华性子温顺,不惧艰险。或许脚力离汗血宝马还差些,但无论是何险境,只要主人驱驰,便不避生死。”温舜英抚着自己的爱马的鬃毛:“众多马匹中,我最爱它,就是因此。”
      “霜华虽是世间少见良驹。”淳于珪则若有所指的答道:“但若无县主拔异恐怕泯然众马。”
      怀周抬头看向淳于珪,这位两年间已跟他相熟的小将军很显然此刻也看着他,证明刚刚他那句话不仅仅是在说这匹马。他并没有避开,只是开口道:“但此马并不适合县主。”
      “哦?”温舜英笑道:“说说看。”
      怀周仍旧和淳于珪目光较量着:“县主万金之躯,不应当有这样会令她涉险之马。”
      淳于珪终于先收回了目光,笑了一下才向温舜英拱手行礼道:“长史大人所虑周全。县主也当察纳雅言,此马虽为县主所爱,也当有所止。若将县主带入危险之地,它万死莫赎。”
      温舜英犹豫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止住了,顺着她的目光,眼见一身白袍金线绣龙纹的少年前来,头上金冠明珠,丰神俊朗,未语先笑。
      淳于珪和怀周都对着到了面前的少年恭敬行礼,称了:“太子殿下万安。”少年微微颔首,尔后向温舜英行礼道:“姑母。”
      “恒儿怎么过来了?”温舜英带着微笑,温和中有些疏离的客气。少年听她这么说,微微蹙眉道:“自姑母有了长史,便越发不在意恒儿了。往日狩猎,姑母与女皇比试,都是恒儿为姑母祈福。如今大比停了三年,姑母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说话间,少年看向怀周,那笑意中带了一丝冷冽,怀周没有错过。太子不喜欢他,他从两年前就知道。温舜英第一次带他去宫中家宴时,正赶上太子舒恒不在宫中,太子回来后曾特意到县主府见过他。那时候才十一岁的太子还不能太好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如今虽然面上过得去,但很显然还是讨厌他。
      怀周本人倒是理解他的讨厌,继后凤绎如是舒恒的姨母,她为舒恒做出的牺牲让刚出生就失去生母的太子明白,他是两个家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留下的继承人。姑母温舜英对他来说则是最应依靠的力量,他日后帝位安危之所系。但太子的不幸在于,与他同岁的英昙也在出生时失去了母亲,而他比太子更需要自己的姨母温舜英的照顾。舒恒自幼就在等待,等待英昙长大,离开了姑母,让姑母可以全心教导辅佐自己。结果等来的却是县主开府,有了寸步不离跟着她的长史怀周。太子对怀周朴素的讨厌,让怀周哭笑不得,只能接受。
      “身为储君,不要再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温舜英的话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她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上场的项昕,翻身上马道:“你们都各自归位吧。”
      三人与众侍从躬身齐称:“县主常胜”后,温舜英策马上场了。留在原地的三人先是沉默了一下,怀周刚要躬身送走太子,却没想到,少年却开口了:“请长史与孤同观。”
      淳于珪这下有点紧张,看了怀周一眼道:“殿下,怀大人不过一长史,不应与殿下同席。”
      “那就在场边一起。”舒恒指了指比试场的外围:“淳于将军一起,如何?”
      太子坚持,淳于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向怀周微微眨眼示意,让他顺从。三人一同来到场边,看向场上准备比试前在交谈的两位女主。
      这比试是从女皇和县主少年时结下的情意,说是比试,倒不如说是一场友谊的表演。每年的项目略有不同,但无非是赛马射箭之类的,结束后由帝王下赐些项昕所爱的珠宝丝绸,以彰显宗主国的恩典,这也是温家二公子之死踏平赫勒后,大魏对边地小国施以安抚的仪式。
      在场的人在此刻都不曾想到,如此寻常的一次比试,竟是大魏“辛酉”大案的开端。
      赛马场上,一声鸣镝后,温舜英和项昕依预定的路线策马飞驰而出,行至一半众人皆专注赛道时,突然林中一片骚乱,似乎就在片刻之间,有白虎跃出密林,周身虽有箭矢加身,但似乎行动毫不受影响,口中还咬着一个已死的军士。
      这让现场一片混乱,皇家园林早已清山数次,猎物也都有数。外围卫队虽然严密,但是内卫分散,一时间不知何处来的如此凶悍白虎,已经突破了卫队冲入场内。
      现场的武将反应迅速,快速将帝后拱卫,只是一时站在场边看比赛的太子舒恒落了单,淳于珪虽然就在他身侧,但是白虎眼见旋风般到了他们三人眼前,刹那之间,淳于珪刚要拔剑,却没想到文弱书生的怀周却先一步冲上前去立于虎前大声呵斥道:“滚!”
      那白虎似是被这人的举动唬的一愣,就在这一瞬,淳于珪没有犹豫,抓起舒恒迅速撤离。白虎就这么停在那里,它和怀周四目相对,僵持于此。弓箭手包围上去的时候,温舜英已经策马赶到了近前,她翻身下马,按住了准备发令的淳于光的手:“元帅!此时万箭齐发,怀周性命堪忧。”
      “陛下会给他应有尊荣。”淳于光言毕,刚要再抬手,却没想到温舜英翻身上马竟策马进了包围圈。弓箭手们顿时不知所措,就连舒翊都气的站起身道:“谁放舜英进去的!”
      “陛下,舜英所骑乃照夜狮子白,主人驱驰连悬崖也会踏入。”凤绎如虽然焦急,但也在旁宽慰道:“旁人就算想拦她也追不上。她素来做事心中有数,敢上前,必有后图。”
      “我看她是……”舒翊暴怒之中还是控制了自己,忍了忍才对身边的侍从官道:“告诉元帅,万万不能伤到县主。”
      这话不必舒翊说,淳于光也知道,温舜英是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的。但见她转眼已经驱马至那白虎身后,从马鞍上解下一精钢的军刺,在那老虎被怀周对峙所吸引时,翻身跃上虎背,用尽全力将军刺插进了白虎颈椎处,虎啸一声将少女甩出去,在他力竭暴走的那一刻,怀周毫不迟疑的飞身上前伏在已经晕过去的温舜英身上,并大声道:“放箭!”
      淳于光也没有迟疑,见怀周以身护在温舜英身上,立刻挥手,早已准备的足量弓箭将那白虎扎成了刺猬,再也没有移动半步。见此,丞相温玄清率先向场中奔去,淳于光仍不放心,仔细安排了护送现场人员各自回驻地之事,对帝后太子的守卫加强警戒。
      他看着温玄清难看的脸色,以及他在现场放出的温家的烟花信号,心中略微一沉,又吩咐已经跟上来的儿子道:“叫人清道,去迎三公子和七公子。”
      温七公子与还是公主的女帝共患难时便可自由出入其休息之所,帝国一统后,他仍是少数可以走马进宫的功臣。女帝还特许他与温三公子有天下驰马,公卿避让的特权。在官道上,除非遇到御驾,否则任何人的车马都要为其让行。
      温七公子和他的三哥不同,女帝在世时,他从未用过这个特权。直到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次狩猎仪式。皇陵离皇家猎场并不算远,也不必横跨邺城。因此两位温氏公子罕见的策马飞驰于官道上的场景并没有引起太多民众的注意与恐慌。但是官道驿站值守的小吏们从这不寻常的飞驰中读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味。纵使皇家猎场此时仍旧一派平静,没有任何异动,但是温七公子的出现本身或许就意味着一场巨变正在酝酿中。
      一众御医见到温子安和温子远先后进来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帝王舒翊此时已经在怒火焚烧的边缘,比昏迷的县主更棘手。
      “相父、三叔。”舒翊似乎也终于有了倾泻自己惶恐的出口,快步迎了上去。
      温子远微微颔首,看着三哥前去检查温舜英的状况,并没有也急着过去,只是示意旁边的近侍搬来了椅子安置舒翊先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道:“陛下,舜英会没事的。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子安检查的功夫,温子远已经听完了来自舒翊、凤绎如、太子、凤煌和淳于光父子各自对事件所见及目前调查到的情况的叙述。他微微蹙眉,但是没有说话,此时温玄瑾也匆匆赶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
      温子安起身接过锦盒,拿出其中的药丸给昏迷的温舜英服下后开口道:“并无大碍,昏迷是因为摔出去的震动所致。但是目前没有肿块,她里面穿了金丝玄甲,骨头都没有受伤,目前看来脏腑也都无碍。脉象平和,施针可以马上醒来,但是未免有些过度刺激。稍待后,便能醒过来。只是要静养一两个月观察,免得有尚未发现的病灶。这段时间我会在她身边。她醒过来,尽量顺着她,不要因为此事和她动气。那个怀周呢?”
      温子安这么问,舒翊立刻皱了眉,还是凤煌主动解释:“他为了保护县主,被流矢所伤,好在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人也还清醒,只是叫御医在别处给他包扎。”
      “包扎好了带过来,让他在舜英身边侍奉,保证舜英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温子安吩咐后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交代了一句要亲自去看着抓药,给侄女熬安神汤便出去了。
      温子远看着三哥出去后,目光终于停在了躺着的女儿身上。他站起身,似乎这时周遭的人才察觉到他的紧张与害怕,那是曾经在鬼才英蠡数倍于己的大军前都不曾有过的畏惧。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似乎想触碰女儿的面颊,但是犹豫了许久,才抚上她的发。
      “弘微……”淳于光伸手按上他的肩头,温子远好像很久没听人这么叫过他的字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淡道:“我没事,元帅。只是突然想起,昔日先帝在陈国的狩猎场上,一箭射死了那匹暴走的狮子照夜白,救了我的命。我与先帝是患难扶持的君臣、夫妻,昔日她冒着被陈废帝诛杀的风险救我,险境不下今日。舜英不愧是我们的女儿,力能搏白虎,但却只是为了救一个侍奉她两年多的长史。”
      “如果你觉得危险,我可以让他消失。”凤煌幽幽的声音让温子远抬手道:“太晚了,舜英搏命救了他,他的命是舜英的了。是我错了,当初他去见我的时候,我就该让他离开的。现在……还是听三哥的吧。人带来了吗?”
      “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翠缕在旁边答话,看着帝后重臣们因为七公子说要留下怀周脸色都有些难看,却也只能接受。
      而走进帝王行宫寝殿的怀周虽然不知自己的前路到底如何,宠溺妹妹的帝王又会如何发落他,但任何可能的危险都不能阻止他急切想要知道县主是否安好的心情。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一个县主无恙的消息。
      怀周看到面无表情坐在床边的温七公子和他身边环绕的帝后贵胄们,忍着身上的伤痛行了大礼,没等温七公子说话,便迫不及待道:“县主可安好?”
      “她没有大碍,只不过是震荡所至的昏迷,很快就会醒过来。”温子远对他有些失礼的举动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很温和的回答了他:“你从今日起可以在她身边侍奉,直到她完全好起来。”
      “下臣感激涕零。”怀周松了口气,又行了一大礼。
      “你此次救护太子有功,陛下会封赏你。你想要什么官爵?待舜英好起来,你就可以就任。”温子远的话让怀周愣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无论是何官爵都可?”
      “你救了太子,自然值得。”温子远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下臣仍愿为县主府长史,只是请求陛下暂授我兼任廷尉府一小吏。”怀周的要求让众人都有些意外,温玄清与温子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开口道:“何为暂授?为何去廷尉府?”
      “丞相容禀,狩猎前下臣于县主府曾代县主对狩猎诸事的折子有过批阅,其中关于猛兽一节,县主曾特意嘱咐,猛兽只备花豹一只,其余皆不需。这份折子,丞相与陛下签阅后是下臣拟好条例送给期门仆射的。那只花豹昨日已被淳于小将军猎得,按道理来说猎场中不应再有猛兽。更何况,因国丧三年,猎场未开,三年前便不再有购入狮虎的记录。此次狩猎前,下臣曾查阅过卷宗,猎场中的两狮两虎皆是三年前购入的,其中两虎皆是华南虎,并非白虎,且购入时已有五岁左右,在野外受过伤,并跑不快,是理想的狩猎用虎。加之如今的三年,已有八岁。圈养之虎,十年至十五年已是大限,怎可能被弓箭射中还闯出山林进行攻击。县主以军刺刺入其弱点,仍能将人甩出那么远,定是壮年公虎,我与其对峙时,闻其味有异,或有人以母虎尿液催其发/情。而太子今日所配香囊,闻之与寻常不同。”怀周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香囊:“下臣斗胆,当时撤下了香囊藏入袖中,以免继续刺激猛兽。下臣怀疑即便太子在陛下身边坐观,猛虎仍会袭击。”说着他将香囊双手奉上,看着凤煌拿走后才又道:“下臣不敢妄言,这就是针对太子殿下的谋逆之举,但求陛下给我一个机会,找出此人。君忧臣辱,县主遭受如此伤害,下臣必要主使者付出代价。”
      温子远看着再拜伏地的怀周,很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怀周直起身看向温子远,但没有站起身。温子远向舒翊点点头,舒翊才道:“那就暂授你兼任廷尉左平,仍由县主节制,廷尉府只需向廷尉一人负责。允你暂时自由出入宫禁,至此案结束为止。”
      “谢陛下。”怀周此刻已经忽略了周身伤口的的疼痛,他看着床上昏迷中的温舜英握紧了拳,让县主受伤的罪魁祸首,无论是谁,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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