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骄傲》玖**熊

3、第一章02

　　隔天傍晚，华灯初上，夜幕缓降。宋萧没有开灯，懒懒趴在卡其色的懒人沙发上，盯着窗外大片的绚丽的天色，像一幅画技高超的晕染作，栩栩如生。
　　凉意深深的秋夜蹑手蹑脚靠近，宋萧天生怕冷，不分季节，每到太阳下了山，手脚末端都透着微凉，连在房间里都要裹着绒毛外套。
　　空置脑袋良久，模样彷佛是生无可恋，实际上是如释重负，一个小时前收到实习公司的回复，星期四，也就是后天，可以过去面试。
　　本来以为履历已经石沉大海，打算放弃，准备要投其他间的公司，没料到第一顺位的人资部捎来讯息，通知她的数据不齐全，没有附上大头照片，温和的语气表示生活照也可以，连忙稍微更动排版，将照片嵌上去，迅速寄出。
　　马上回信商量面试时间。
　　挺好的职缺的，一周只要到班两或三天，有上午时段与下午时段可以选择，利用空堂时间一点也不耽误课业，而且，还是支薪的。虽然是初上大二，总想将所有事情安排在时程上，竞竞业业且小心翼翼的努力着。
　　肯定要最后的两天晚上恶补一下，面膜、护发，节食什么的。不经意将计划说出口，立刻招来室友的白眼。
　　「宋萧妳够了，不吃饭算什么啊？给我滚出门。」
　　「不吃饭算减肥呀，我必须妖娆妖娆的去，艳压全场。」
　　这种自恋的话，宋萧也只敢在朋友面前吹嘘，然而，明明嬉闹着，语气与神情却十分违和，依旧温和乖巧。
　　亲近的谁都知道，宋萧一旦被丢入陌生环境，跟哑巴没什么不同，尽管内心戏如千军万马奔腾，面上却半丝不漏。
　　她低低替自己辩驳，是经过滤镜修饰的自我介绍，温柔乖巧，可老是被朋友狠批是欺善怕恶的俗辣。
　　胡说八道，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样温顺像绵羊。
　　室友，兼任高中朋友，扶了扶额头，「妳省这两天不会瘦多少。」
　　「谁说不会，八小时禁食法都是这样瘦下来的。」
　　「问题是妳是要看起来瘦，不是掉体重，难道妳开门进去还要大喊妳的体重吗？」
　　「……怎么听起来有点道理。」
　　「最重要是，妳明天是穿正装，妳那个身板，撑得起来吗？」她趁胜追击。眼神鄙视地瞄着宋萧的骨架。
　　这打量完全是无声的激将法，简直在逼她反社会。
　　「而且，妳实习的又不是直播公司，又不是要年露脸上镜，妳将自己收拾好要干么？」
　　跳起身，宋萧扯扯因为差劲的躺卧姿势歪皱的衣衫，匀称的身材，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双腿也是好看的线条，不是笔直的鹤腿。
　　她摸摸脸，难道上星期的肠胃炎蹲厕所蹲到骨瘦如柴了？
　　沮丧后忍不住自我怀疑，完全忽视后端的重点。「很憔悴？」
　　她安慰，「也没有那么惨，但是，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胃吧，顾虑一下妳自己那条小生命，不要折磨了。」
　　犹豫片刻，依言，宋萧拎起斜斜挂在衣架上的背包，循着她的脚步，茸拉着神情，捂着嘴直打呵欠。
　　她其实挺好说服的，低头嗫嚅着，「吃吃，吃点纤维素。」
　　「说人话。」
　　「吃关东煮店的烫青菜。」
　　宋萧三餐经常不固定，也吃得不多。多是因为室友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死拖活拖带上她。
　　估计学生们都还没有从暑假结束的噩耗中缓过劲，沿途多是行尸走肉的人群，过了晚餐时间点，仍然不少徘徊餐馆。
　　室友拧了眉，「如果关东煮客满要排队吗？」
　　「不会吧，可是我不知道要吃什么。」
　　「可以先想好，反正还有一段路。」
　　她耍耍赖，「我选择障碍，交给妳处理，不然外带回去也可以。」
　　紧接着是好室友无可奈何的咋舌，抬手随意推了宋萧肩膀，没想到她顾着弯着眉眼笑闹，脚步不札实，一个踉跄，脱离行人道，往充斥呼啸的马路跌。
　　室友大概吓出一身冷汗，她的惊声尖叫真难听。还有零点几秒的意识浮出评论，宋萧也很佩服自己。
　　「笑笑——」
　　靠外侧的左肩被急迫且厚实的力道一扳，仅是一瞬间。是后面的人，耳边还缭绕着球鞋摩擦砖地面的细响，气息扑面拥抱似的盖上来，该是属于一个活生生人的温暖热度，却无端感受清冷，感觉闻到极淡、极轻的香味。
　　是冷梅，或是桂花，她分不清，还在晕头转向。
　　不管是什么都透出一股疏离的冷意。
　　扶稳她，男生很快收了手，与他的举止截然不同的，他的态度他的气息明明全是置身事外的冷漠。宋萧低着头，缓和被吓出一身的冷汗，让风与速度拂乱的发丝散落，遮住脸庞、遮住涌动的情绪。
　　愣了三秒，忽视室友的关切，宋萧飞快扭头，总是要认清救命恩人。
　　入眼处却让人怔神。错落模糊的路灯毫不浪费撒下，将所有人的脸照亮，五六个男生眼光里晃着异色，她眨眨眼。
　　这么多人……
　　她可不是王子，有玻璃鞋可以一一问他们谁是她要找的人。
　　清一色穿着运动短裤，露出经过锻炼的小腿肌，线条分明好看，宽厚的肩膀都搭着同样的校队外套，走在后头的人背着球袋，其他人多是勾肩搭背。
　　也不知道是哪个系校队的。
　　与宋萧距离近的有两个，相对位置来看，一个在越过她在前头，一个偏后，她抿了唇，二选一的是非题她从来没有答对过。
　　所有人都极有默契的定格，一方面是被紧迫的状况吓得失语，一方面是狗胆包天的期待后续，那么多双眼睛汇聚成聚光灯如果的效果，宋萧忍不住偏开视线，不自在地低下头。
　　前头扬起冷淡的声音，冰块碎渣似的，不是他的嗓音，而是他的语气。
　　「还不走？」
　　对话的对象不是宋萧，刚刚发生的一切彷佛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插曲，无关痛痒。
　　说话的显然是队长，他只有微微侧头，侧颜冷峻，却不得不称一声好看，话语指向显然是后方一票的球员，轻易扼断他们燃起的好奇心。
　　话落，恰好亮起的小绿人闪烁，他不管是不是有人跟随，走得没心没肺，也走得骄傲冷肃，夜幕倒是将他浑身的自信衬得耀眼熠熠。这样的背影莫名亲切，连目中无人的性子都倍感熟悉，实在莫名其妙。
　　一众男生们面面相觑，拿不准意思，齐齐望向靠近宋萧的另一个男生。
　　然而，他原本冷眼旁观，嘴角噙着绕有深意的笑。但扛不住队友们小狗汪汪的注目。
　　「走路别玩，自己不小心，还祸害世界。」
　　……宋萧眨巴眨眼睛，后知后觉扯扯耳朵，严重质疑听觉。
　　「走了，没听见队长发话吗？」
　　后方掀起的怨声或道歉如浪潮，全被两个男生扔在原地，一群人挠挠头，点头示意，灿烂的眼里满是善意和爽朗。
　　「果然不能相信夏阳，他说不出好话啊啊啊——」
　　「他如果能救救人就好，安慰什么的就是我们多想了！」
　　「这样还不如跟队长学学，有自知之明，多做事，少说话……」
　　「同学抱歉啊，我们阿阳不会说话。」落在最后的男生抬了手，略表歉意，随后嘻嘻哈哈地跟上，打闹在一块儿。
　　台风过境，说的就是眼前这情况。
　　缓缓回神，宋萧默默打理头发，目送一群高大的身形。慢几步理解现况的室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双眼亮成星星。
　　室友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好险没事、好险没事……是是是、是谁救妳的妳看清楚了吗！天，帅成这样。」
　　「妳站在我旁边，不是应该妳帮我看吗？」
　　「我紧张妳嘛！也是，妳是背对，这样不就不知道是谁了？」好室友抱着双臂，遗憾地直摇头。
　　「知道的话能怎么样吗？」着实不能理解。
　　「报恩啊、以身相许啊。」室友暧昧眨眨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之类的。」
　　「妳现在就恋爱脑吧，还以身相许，人都离开了，学校那么大，找个惊鸿一瞥的人容易吗？」宋萧没忍住动手戳了她太阳穴。
　　「妳想啊，如果真给妳找到了，不是证明命中注定吗？」
　　「所以说妳恋爱脑，还命中注定。」宋萧直摇摇头，嗤笑，室友倒是敢作梦。
　　再望一眼走远的背影，已经不能再在昏黄的光线下认出他。事发是在电光石火间，劫后余生后根本无瑕顾及其他，几个人的面貌在昏暗夜色下一晃而过，什么都不清楚，唯有那个男生侧头说话的容颜，在她眼底扎根似的存在。
　　「有点幻想，生活才有的希望嘛，总不会想要单身到毕业吧。」
　　宋萧听见自己轻声道：「是说话的那个吧。」
　　用刻薄的话语包装一颗温暖的心。
　　尽管如此，打从心里认定这是场不会有后续的意外，宋萧拉着依依不舍站在原地的室友离开，经过分开的岔路，不禁眼角余光去找寻，但已经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