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事》云上千里

9、第9章

　　我每个月都会去埼玉见伏黑姐弟。

　　五条悟把伏黑姐弟丢给我的同时，还给了我一个私人账户，付给禅院家的赎金，由高专支付。这个他自己的私人账户，主要用来支付伏黑姐弟的日常生活。

　　第一次去埼玉的时候，伏黑姐弟的处境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六岁，住在狭窄破败的廉价公寓里。

　　父母下落不明，两个孩子就靠着父母走前留下的钱度日，房租拖欠了好几个月，水电都被停掉了。如果不是房东可怜他们两个小孩子，怕是早就被赶出来，流落街头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堆了很多箱子，但是地板很干净，看得出他们有认真的打扫过，只不过房间太破旧，榻榻米也散发着年代悠久的霉味。

　　对比他们，我小时候反而要幸福多了，毕竟物质上我从来没短缺过。

　　果然幸福这种事，还是要比较的，当你觉得自己很悲惨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比你更悲惨的人存在。

　　我替他们付清了拖欠的房租，又用自己的名字帮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普通的公寓，预缴了房租和保证金。

　　租公寓的时候需要写保证人的电话和名字，我下意识的填了夏油杰的电话，又马上划掉，翻看手机通讯录里屈指可数的联系人，最后填了乐岩寺校长的电话。

　　和夏油杰以后应该没什么交集了，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却在删除键上久久停留，毕竟他是除了六眼以外，我交的第一个朋友。

　　“这个字念什么？”黑发的小少年，指着租约上我的名字问。

　　“凪——Nagi，风平浪静的意思。”父母给我起这个名字，应该希望我能过平静普通的生活。

　　“之前那个轻佻的白毛，和你是一伙的么？”伏黑脸上带着冷淡和戒备，还有超乎年龄的成熟。

　　我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伏黑惠说的轻佻白毛是五条悟。

　　“嗯……严格上说，我算是他的下属。”我把租约叠好，仔细的放进文件袋里，把他们带去了新家。

　　新公寓虽然不大，但是设备齐全，光线也很好，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挺满意。

　　伏黑津美纪兴奋的到处看，还跑到窗户前拉开纱帘，随后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模样：“小惠，过来看——这里看得见河川。”

　　“河川有什么稀奇的？”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伏黑惠也走过去，和津美纪站在一起看着外面。

　　我也看着这两个孩子的背影，突然有种时空倒错的错觉。

　　那个时候，我比这两个孩子还要小，刚被送到五条本家不久。

　　某日，我在庭院发现了一只蝴蝶，身上有着繁复漂亮的花纹，因为太美了，我就站在廊檐下一直看。

　　因为看的太出神，都没发现‘六眼’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

　　“你在看什么？”

　　“蝴蝶。”我指着空中飞舞的蝴蝶给他看。

　　“就这么看着？”

　　六眼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迷惑，他也没打算回答。而是飞身出去扑那只蝴蝶，再回来的时候，他的双手拢在一起，伸到我的面前，小心的打开。

　　那只漂亮的蝴蝶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喏，给你。”他把蝴蝶轻轻的放在我的手心，为了防止蝴蝶飞走，又飞快的把自己的手覆在我的双手上，将它们拢在一起。

　　“喜欢就去拿来啊，你就这么站着，再怎么样，它也不可能自己飞过来。”

　　六眼的唇角微微上扬，向来冷淡的他，居然露出极为罕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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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铃声将我惊醒，我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居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我有些自嘲的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醒了？”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梦中的脸和现实中的脸重叠，除了大一号之外，六岁时候的六眼和十八岁的六眼，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自从我那次受伤之后，之前一直与我没什么交集的六眼，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现在我的家，每次来都会交代让我去替代他去做的工作。

　　这间公寓住的都是五条家的人，也有不少人见过他出入，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去议论什么，本家倒是叫我过去过，也没有多问，家主夫人只是让我转告六眼，让他有空多回本家去。

　　大家的态度，仿佛六眼的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的视线转向五条悟所在的方向。

　　他应该来了一段时间，桌子上丢了不少蛋糕的包装，正在吃的是一个草莓蛋糕。

　　吃起甜食来像是在发泄什么般的拼命。

　　我去烧水准备给他倒茶，却听到他说：“茶就不用了，帮我热一杯牛奶吧。”

　　正在倒水的我动作停滞了下。

　　牛奶？小孩子嘛？

　　大约是这个动作被他发现，他很快的解释：“吃完，我要睡一会……”

　　“请您回本家去休息吧。”不懂为什么他每次休息都要跑到我家来。

　　“稍后还有工作，要是回去本家，一大堆人跑来烦我，还怎么休息……伏黑那边怎么样了？”

　　“替他们租了公寓，安排了家政妇照顾。”我把热牛奶端上来的时候，他正好把蛋糕吃完：“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把他们带来东京……我来照顾他们也行。”

　　“现在……还不行。”

　　他喝完牛奶，把桌子往前一推，双手撑在地上，往后仰躺过去。

　　“我现在，还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以后再说吧。”

　　夏油杰的事件，对五条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普通人的话，翻脸之后，再见面或许还能有和好的可能。但是好朋友之间一旦翻脸，大概就是一生的遗憾了。

　　熟睡中的“六眼”精致漂亮的如同人偶一般，柔软的白发服帖的落在额边，他连睫毛都是白色，加上白皙的几乎透明的皮肤，到处都是白色，不熟悉的人，说不定还会误以为他得了白化病。

　　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居然是当世最强。

　　用舒服姿态躺在我床上的少年，敞开的黑色制服衣领下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看上去脆弱无比，一个念头驱使着我，朝着他的脖颈伸出手。

　　——如果趁现在用力扼住最强的脖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那天在京都旧本家，我在他背后做出的‘射击’的小动作，六眼不可能没有看到，他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就是这样的无视我，从孩童时候开始。

　　为什么我要为这种人……

　　伸出的手在接近他脖颈的时，我还是下意识的停住，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几下，随后迅速的收回来，握拳，用另一只手包住它。

　　“你知道这么做的话，最先受伤的会是你自己吧。”六眼睁开漂亮的眼睛，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或者从我朝他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察觉。

　　他单手撑床坐了起来，身体却往后仰着，泄气的说着：“果然这么短的睡眠时间根本不够，单人床也有点太小了……”

　　“那就请您回本家去休息吧。”

　　他刚睡醒还没戴上墨镜，冰蓝色眼睛盯着我，六眼带来的压迫感，让我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

　　“要不要再来试一下？”他抬起手指微微动了动，原本放在书桌上的铅笔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将铅笔放在我的手中，然后抓起我的手，刺向自己的喉咙处。

　　尖锐的铅笔尖刺入皮肤，细小的伤口很快的就渗出了血珠，而我的喉咙处也同样感觉到了刺痛。

　　“看吧。”六眼的手指划过我的喉咙，他的手指上也沾着同样的血。

　　“我们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的，就像我，也不是生来就想要做六眼，只是身为六眼而不得不做。不是我选择你做了半身，不是我安排你父母假装叛乱……所以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看的出来，提起我父母的时候，六眼多少有些触动，只不过我更多看到的是，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无下限可以保护我不受伤，但是一直开着，脑袋这里就像是不停沸腾的开水一样，很累人的。”他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也是人类，也需要休息……选在你家的原因是，我解开无下限休息的时候，能保证你在我附近……这样就算发生点什么，我也能用最快的速度保护你。”

　　“就算我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但也没法选，我以为你也会理解……但是最近杰……杰的事让我觉得，我好像对身边人的感受太过于忽视，我觉得简单的道理，对他人来讲，大概要挣扎好久才能明白……甚至或许根本想不通。”

　　六眼的手搭在腿上，头垂了下去，似乎说出这番话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你要是厌烦这种命运的话，也可以放弃自己，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不要指望我对你说什么好听的话，安慰也好，鼓励也好，温存也好……”说到这里，六眼顿了顿，又继续说：“我自己也有一堆烦恼的事……只是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你没法改变，我也是。”

　　六眼开诚布公的谈论着我的命运，这几乎就是我过去十八年的人生。

　　生在五条家却没有咒力，是因为出生不久，就被人为消除咒力，换取了比普通人更强健的身体，只为了能更好的替‘六眼’分担攻击带来的创伤。
　　如果‘六眼神子’受到了致命伤，那么一半会转移给我，这样可以在危及生命的时候，替他争取几秒钟的死亡延迟时间，等待救援或反败为胜。

　　甚至父母的结合也是早就安排好，利用禅院家的血脉来改善五条家的体质，原本按照长老们的期望，能生下天与咒缚的孩子才是他们最上选。

　　我是被设计出来的‘作品’，为了五条家四百年一遇的‘六眼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