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云生楼

40、第 40 章

　　说起来，启荣很少参加这种家庭聚餐，他自己是孤家寡人，有的时候人多起来反倒让他觉得不喜欢。骆明辰到了节日的时候便会回到自己的家里，他的母亲还在，自然是要母子团聚的。骆家人有时也会有些小小的聚会，不过他并不总是会在场，因为旁人似乎都有些怕他，纵然他不坐在主位，但对方每说一句话总要先看一看他，时间长了，启荣连这种聚会便也不去了

　　这几年里，启荣也只吃过两次家庭便饭

　　第一次是陈翘的相亲宴

　　第二次，便是此时此刻

　　家里的饭早就做好，为了等陈翘一直放灶台上温着，李淑云进了厨房，特意拿出橱柜里珍藏许久都不舍得用的的餐具 ，对她而言启荣是位贵客。对方竟然还知道陈父腿有些问题，那是年轻的时候留下来的旧伤，骨头没长好，一到阴天下雨就开始犯疼，于是还特地拿了药让他试一试：“每天热敷按摩，再涂一涂这个药膏，我的家人也有这方面的毛病，这个药他用起来挺不错，起码会缓解疼痛，改天我再叫人带您去检查一下。”

　　李淑云又是惊喜又是不好意思：“翘翘怎么什么都跟您讲。”

　　陈翘都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对方讲过这些事情的

　　陆恒放下东西便离开了，李淑云本来还要挽留，陆恒笑嘻嘻道：“阿姨，我女朋友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李淑云听不惯他叫她夫人，陆恒当即改了口，换了一种较为亲切的称呼

　　他嘴甜会说话，瞧着也机灵，工作又还是启荣的特助，跟陈翘也般配

　　李淑云自从上次吵架并且把过去的陈年旧怨都勾了出来之后，便也歇了几分心思。只不过老毛病仍没有完全改掉，她看着陆恒俊俏的脸，长得还不错，她开始带上一层看女婿的滤镜：“小陆，你多大了？有女朋友了没？”

　　她说这话的时候，陈翘和启荣并肩走在两人的身后，陈翘低声问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一路上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还会抽出来功夫去买礼物？

　　男人走在她的身旁，他穿着的还是那件双排扣西装大衣，身形颀长，神采翩然，外面下着雪，于是头顶的伞朝她头上偏斜，骨节分明的手擎着伞骨，男人步履从容：“我喜欢未雨绸缪。”

　　人们总喜欢说时机正好，然而启荣最喜欢的却是在时机出现的时候他永远都有万全的准备，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

　　陈翘无言：“你就确信自己能算得这么准？”

　　如果一开始她坚定的拒绝了他呢？如果没有南城发生的那些事情呢？

　　启荣眼睫垂下去，狭长的眸子漾着笑，看得陈翘心头一跳：“所以说，还要掺杂几分运气。”

　　看来好运还是伴随着他的

　　两人的私语湮没在李淑云接二连三的对陆恒家世的挖掘之中，李淑云已经到了打探对方八辈祖宗的地步，看那架势，是又要再为陈翘另觅良缘的想法，闻言，启荣深深看了陈翘一眼，陈翘才觉得自己是无辜中枪，两头都不讨好

　　这又不是她问的

　　陆恒已经咂摸出来李淑云的意思，当即背后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头都不敢回，生怕看到他老板在听到这话后吃人的模样。陆恒心想我是没有，但你女儿有了，而且那男人就还在咱们身后，他的老板，有钱能干，长得还帅，他可比不上……他当即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女朋友：“有了，阿姨，我们谈了好些年，打算明年就结婚的！”

　　陆恒庄重的像是在宣读结婚誓词

　　“有女朋友了啊……”

　　李淑云有点失望

　　陆恒连口水都没喝就要赶回去见他捏造出来的女友，陈家这个门现在对他来讲简直如同虎狼之窟，他是半只脚都不敢迈进去，启荣站在门口，轻飘飘道：“结婚别忘了给我送个请柬。”

　　陆恒唇角微抽：“一定。”

　　明年结婚，他今年该挑挑日子，定下场地了，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哦

　　先去找个女朋友！

　　他忘了，他的老板还是有点小心眼的

　　陈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但处处透着温馨的烟火气，屋子里摆放的有陈翘淘来的中古风格的柜子，陈父偏好的中式风格的圈椅，李淑云喜欢的法式沙发……风格五花八门，凌乱的协调。墙上挂着全家福，还带了点婴儿肥的陈翘翘留着齐耳短发，目色沉静如水，看来是从小的时候就有些苦大仇深，启荣笑了，不过倒也格外的可爱

　　陈汝城掌心摩挲着膝盖，看起来比启荣还要局促：“麻烦您送翘翘回来。”

　　启荣没有一点儿有钱人的架子：“也是顺路，不麻烦。”

　　似乎越是有钱的人就越随和，讲起话来也只让人如沐春风，半分拘谨也生不起来了。他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还夸赞道：“这幅画意境倒是好。”

　　一句话说到了陈父的心坎上，他看向启荣的目光顿时有种慧眼识珠的惊喜

　　陈汝城前两年提前退休，要么在家画他的山水花鸟，要么出门跟自己的老战友聊天，家里的人没几个对他的画感兴趣的，这叫他难免也会有些珍珠蒙尘的失落。现如今终于来了一个懂他的，话头一开，说的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谁喜欢他的画，谁就是他的朋友

　　李淑云开始觉得丢人，这些话在家里人跟前讲讲也就算了，人家大老板什么没见过什么有没听过，怎么会不懂这些东西，她连忙叫住他：“老陈，你来看看这个火怎么打不开！”

　　陈汝城被李淑云连薅带拽叫进了厨房，离开时还恋恋不舍：“翘翘，你给客人倒点水。”

　　陈子由到手了那套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限量版模型，眼睛里都带着光：“谢谢启叔！”

　　启荣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来男人已经完全赢得了陈家人的心

　　饭桌上，陈汝城甚至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茅台要与启荣小酌两杯，这是就连陈敬海都少有的待遇

　　李淑云头一次见到启荣的时候还是为了撮合陈翘和骆明泽，她自然对对方的身份有所了解，所以说话也不免带了几分小心：“都是些家常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启荣坐姿端正，一袭衬衣西裤，神情泰然，气质高贵得叫人说话都得掂量几分，原本很普通的家常便饭被衬得像是在西餐厅里吃什么昂贵料理

　　他说：“我在家里吃的也是一些平常菜。”

　　李淑云松了口气，她的第一大特长是催婚，第二大特长便是劝饭

　　然而虽然启荣对饮食方面要求的不是很多，但唯独有两样：少而精，他对食物没有什么太高的欲望，有的时候陈翘比他吃的都还要多

　　陈翘终于看不下去，阻止了李淑云：“他晚上不会吃那么多的。”

　　话一说出口，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陈翘生了几天病，脑子这时才跟了上舌头，一时间恨不得回到过去把自己的嘴巴给缝上

　　眼瞧着要被人瞧出来端倪，启荣眼睛弯了弯，这才替她解围：“南城有几次聚餐，我有些水土不服，所以吃的不多。”

　　他说得太过正经，叫人也没有那个心思想到别处去，李淑云放下手中的公筷，还应和道：“这倒是，南城的饭比不上咱们这儿的好……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您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千万不要客气。”

　　陈翘差点被口中的水给呛到

　　一顿晚饭就这么地心惊肉跳的结束了，启荣离开后，李淑云还在和陈汝城感慨：“真是挺不错的人。”

　　送来的礼物都是很用心的按照他们的喜好挑的，而且说话做事，也都是客客气气，一点端着的架子都没有，平日里的大老板，哪有几个这么随和的？

　　她还不忘嘱咐陈翘：“刚才吃饭你总冷着脸，还好人家不计较，咱们要记住人家的好…”

　　再没有人会比陈翘记得更深更牢了

　　陈翘有些心不在焉，拿起外套：“我出去一下。”

　　她顿了顿，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有东西忘在人家车里了。”

　　越解释就越奇怪，她平日里出门就出门了，哪还用报告这些行踪？然而李淑云还没想到这层怪异，只是随口道：“那就去拿上来，不要让人家久等。”

　　出了小区没有多远，陈翘便瞧见路旁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外站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西裤，大衣傍身，英俊又挺拔，似是特意等着她。陈翘加快了脚步，到后来开始小跑起来，万籁俱寂，道路上仿佛只听得到陈翘奔跑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既像是脚步，又像是心跳。陈翘开始体会到从前晚自习放学时，她在路口看到那一对对约会的小情侣们的心情，大约是怎样的？期待，期待，还是期待，从只看到一个身影的时候，她好像就开始快乐

　　启荣笑着把人揽在怀里

　　司机自觉地下车去便利店买包烟抽

　　陈翘仰头看他：“是不是没有在这么小的地方吃过饭？”

　　跟他在一起后，她说话似乎越来越肆无忌惮，不见从前半分小心翼翼，启荣想了想，说：“那倒不是，我住过的最小的地方，是一张床上，我在上面躺了三个月，起初的一个月内我只能吃一些流食……第二月的时候，我被医生允许抽掉导管……”

　　陈翘：“……”

　　她恨恨的咬了他一口

　　力道不重，她没舍得用力气，只要想起他身上的伤，陈翘总会有点莫名的心软，这个男人也学会用这些往事博同情了，他似乎摸准了陈翘的脉门，一如既往地吃软不吃硬

　　陈翘岔开这段并不美好的回忆，像是想起什么：“陆助理都有女朋友了？”

　　启荣可不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尤其这个人刚刚还差点成为陈翘母亲的心中快婿，他颇有深意的望着她：“你很关心？”

　　她关心这个干嘛？她不过是随口一问，便好像被对方捏住了把柄似的，启荣慢悠悠道：“可我看你母亲好像挺喜欢他的。”

　　陈翘知道男人开始吃起了飞醋：“我妈对谁都是挺喜欢的。”

　　李淑云是习惯性的看到单身男子总要跟陈翘作配，陈翘要真是听了她的话，或许现在孩子都可以去打酱油了

　　呵！她还想有个孩子

　　启荣开始慢条斯理地向她发难：“那你上次找明辰打听他的喜好呢？为什么还件东西还要打听对方喜欢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不计较，只是一次两次事件太小，攒在一起的话才算稍有威力，他这是要一并算算总账

　　启荣知道陈翘没这个心思，但他就是喜欢逗弄她，陈翘当然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就要跟她算账，既得渔利的人还要反过来倒打一耙，埋怨她这条鱼没吃干净鱼饵，于是她故意要跟他抬杠：“因为我发现某人别有用心。”

　　启荣身子轻颤，唇角上勾，故意问她：“怎么个别有用心？”

　　陈翘抬头看了眼楼上，空荡荡，她忽的一把拽过男人的领带拉到自己面前，极快的亲了一口，她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全是这个男人，她低声道：“就这么个别有用心。”

　　但是不得不说，启荣被很好地安抚到了

　　他掐着陈翘的下巴，神色幽深：“翘翘，你是在用美人计？”

　　若说美人，其实启荣才是当之无愧，只是他的气场太强，总会叫人忽略他的长相，这么一张丰神俊朗，成熟俊美的脸庞，陈翘才是受了蛊惑的那一方

　　跟聪明人讲话，其实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心思与力气，陈翘抿了抿唇，眼睛却直直望着他：“那……有没有用呢？”

　　她还没有体会到如此累人的接吻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启荣才放开她，陈翘气息不匀，趴在男人的肩颈处混乱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整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男人伸手抹掉她唇边的水迹，眼眸微黯，声色喑哑：“接下来几天，我要出趟差，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陈翘不知怎的，竟然开始生出一些不舍的情绪，但她还是说：“我又不是没生过病。”

　　启荣知道小刺猬总喜欢口是心非，于是安抚道：“真坚强，但是该吃的药要按时吃，我给你留一个司机的电话，这是24小时开放的，如果你觉得不习惯，那就第一时间打给我，我会让司机带你去医院，还有不要因为胃口不好就总是不爱吃饭，会伤身体，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回来？”

　　陈翘忍不住想笑：“启叔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用这么的哄着她

　　启荣嗯了一声，耐心道：“可你还不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又要嫌药苦，又总不爱吃饭。”

　　在他眼里还就是个小孩子

　　陈翘红起脸：“那是因为有你在。”

　　因为有关心她的人在，她才会这个样子，平时她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陈翘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对方面前自己是有多幼稚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红起脸的模样有多好看，启荣眸间闪过一道暗光：“翘翘，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陈翘：“？”

　　启荣贴着她的耳朵，不知道讲起什么

　　陈翘的脸连同着耳朵都红了个彻底，就连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你……你……”

　　向来无所畏惧的人，面对对方的挑逗，第一次觉得无力招架，她吭哧了半晌，却只憋出了两个字：“变态。”

　　启荣终是笑了，他不再咄咄逼人，因为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实践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想我了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陈翘从前很不喜欢这种黏腻腻的情话，总觉得又酸又软，然而此刻她不知怎的，竟是软和的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