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云生楼

39、第 39 章

　　程如彬收拾好行李，又看到茶几上摆放的那盒白茶，他愣了下神，走过去拿在手里。有同事来敲门：“如彬，该下楼了。”

　　程如彬没有看到陈翘的身影，这倒叫他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她这时不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虽然表面上所有人对那天的事情三缄其口，但八卦是人的天性，私底下有关于她的讨论从没有停下来过，甚至还有人特意跑到他的跟前去打探那个陈翘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原因无他，人人最热衷看的总是男女之间的狗血情事，越离谱越刺激就越让人兴奋好奇，如果说有个人提及他远在天边的七大姨的表妹的儿子出柜了只能激起人们那一点点微薄的好奇心，那么近在身边的同事忽然和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大老板有了某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无异于原子弹爆炸，叫人想忽视都觉得难

　　电梯里，有人似是无意提起：“这些天没有见到你们公司的那个陈翘了，今天都要离开南城，她不跟我们一起走？”

　　这话说得特意而又故意，是讲给他听的

　　程如彬目光直视着电梯墙，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不知是谁插嘴进来：“人家要走也有人来接送吧，上次吃饭你不是都听到了，启总都是特意过来关照她的。这事可轮不到我们操心。”

　　哪里是操心，不过是想多看些热闹罢了：“现在有背景的人都是这么低调了吗？亏得张主任还自诩万事通，现在放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人家跟启总有关系，你们没看到他在饭桌上的那个脸色，我瞧着都替他尴尬。”

　　终于有人想起站在角落里的程如彬，问他：“如彬，你跟那个陈翘一起工作那么久，就没听说过点什么？”

　　程如彬一派装聋作哑，佯装不知：“我跟她也不是很熟。”

　　对方满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仍没有放弃：“你们还是同事，这些事情会不知道？”

　　程如彬虽然向来为人亲和，一张嘴巴却是闭得极严，他笑说：“你也说了只是同事，又不是家人，同在一个部门的张主任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去了解呢？”

　　这话讲得倒有几分道理，见从程如彬身上打听不到什么，对方又转移了话题：“余工这几天可算是老实了些，总不会再去扒着缠着人家小姑娘聊天了，万一再惹到了什么大人物……”

　　谁都知道余志的歪心思太多，行事作风都不是那么干净，前些时候被情人的丈夫堵上了门，吓得腿都软得站不起来，这才被外派了多长时间便又跟前台那个实习生天雷地火的勾搭了起来，好几次都有人瞧见他衣衫不整的从员工宿舍里走出来。下半身不老实的男人瞧见了总是落单的陈翘，便好像狼见到了肉一般，本来以为还能有场艳遇，却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而且那位还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有人低笑：“他这些天门都不敢出，怕是都在为这事发愁着呢。”

　　看来也有许多人瞧不惯余志的行事作风，如今再讲起对方来总免不了几分我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未卜先知

　　旁人的私事总是最能叫一群人迅速团结起来，程如彬又隐匿于嘈嘈议论声之中，不声不响

　　其实事情发展的结局他几乎可以料到，那天在项目园走过的一路上，纵使两人离得那样远，他却还是发现男人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地投向身后，隐晦而又明目张胆

　　这样的目光，他那次在山上就已经见过了

　　他曾提醒过陈翘，如同启荣这般人不管从阅历还是身家上都高出她太多，对方可以有许多的选择，然而陈翘不行，她输不起，他怕陈翘只是成为被玩弄的对象。陈翘可没有对方那般心思深厚，她有的时候其实有种过于执拗的天真，想要不想要，还觉得是一件能自己做主的事情，然而要真是那么容易，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结果了

　　这一点，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得到

　　想到这里，程如彬自嘲地笑了，他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评判他们做的好不好？蜜糖砒霜，外人又怎么能过问得了呢？毕竟自始至终，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余志从他面前经过，瞧见他了，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他沉默了许多，就连张高成也是，车上有人故意问他：“张主任，你们部门不是还有个陈翘，她呢？”

　　张高成心里骂娘，但到底是多年混出来的老油条，只是笑笑：“人家忙了这么些天，不能给她多放几天假休息休息啊。”

　　这话说的也在理，但是启荣来之前也没人见他对陈翘这么好过，程如彬听到张高成又在给陈翘发语音：“那个小陈，这些天你就好好歇着，别的事情都不用操心，其实你这一年来为工作付出的努力与成绩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再忙也得照顾好身体，你放心，今年的评优评先要是不给你的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发了消息后，犹豫两秒，又开始翻起通讯录，终于在几乎要生蜘蛛网的某处找到了一个名字，电话打了三遍才终于有人接，对方声音冷的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哪位？”

　　张高成立刻换了张笑脸：“陈卓啊，我是高成……”

　　李淑云把菜做好放在锅子里温着，陈子由闻着香气走到厨房，咽了咽口水，趁着李淑云转身的功夫迅速伸出手

　　“你敢吃就把你的爪子给剁掉！”

　　陈子由吓得立刻收回了手，李淑云竖眉：“没大没小，你姐姐还没到呢！”

　　今天是陈翘出差回来的日子，她一走大半个月，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过，，纵使她骂了她两句，但是母女哪有隔夜仇，陈翘的气性不免也太大了些

　　陈子由笑：“翘翘才不会这么记仇。”

　　他指着李淑云脖子上的项链：“您上次看到人家女儿给她妈买的礼物心里发酸，她不马上也给您补上了？爸爸的腿不好，每次都是她惦记着带他去医院瞧瞧，给他买补身子的药，翘翘是最好的翘翘，她心里都记着咱们，就是您，总是要把人骂得那么凶。”

　　李淑云的脸开始挂不住：“我是为她好。”

　　陈子由幽幽道：“可你从不问她喜不喜欢，她离开家那么久，您真的了解她吗？”

　　李淑云被这一句话给问住了，她瞧着外面又开始下雪，便拿起伞朝门外走去，陈汝城提着刚排队买到的烤鸭喜滋滋一进门就炫耀：“今天赶得巧抢到了这个，翘翘不是最爱吃？你去哪？”

　　李淑云口是心非：“房间里热，我去外面转转。”

　　瑞雪兆丰年，今冬的雪似乎格外的多

　　李淑云朝着黑漆漆的路口看了好几眼，不免担心这样的大雪天车子开在路上会不会不太安全

　　接孙子回来的邻居瞧见了她，笑着问是不是来接陈翘

　　李淑云嗯了声，邻居又让牵着的孩子叫奶奶好，小孩子戴了顶毛线帽，圆头圆脸，整天被她奶奶牵着上学放学，这一度叫李淑云很是羡慕

　　然而她现在没有什么心思想这些了，她在想陈翘为什么还没回来

　　陈翘又打了个喷嚏，启荣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已经趋于正常：“还难受？”

　　陈翘摇头，只是神色依旧恹恹

　　启荣瞧她那副模样：“还在生他们的气”

　　“不是。”陈翘盯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只是好奇，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她小的时候，曾经想过以冷战又或是伤害自己方式来引起她的父母的注意，因为她想要看到他们后悔的模样，想要听他们诉说如何的悔不当初。然而当她年岁渐长的时候，她开始发觉自己的情绪开始趋于平淡，她不再希冀他们的关注，她更希望有自己的空间，甚至，她希望他们的注意力不要过多地放到她的身上来

　　很奇怪，曾经并没有人在乎她在希望与失望之中落空了多少次，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却开始牵动他们的心，这让陈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她要为他们的期待而活着

　　陈翘并不是情感那么充沛的一个人，有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冷血的，无法共情的，然而她希望拥有一个完美平和的家庭，哪怕是由她亲自伪装出来的，即便偶尔家人之间的亲近会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但这些情绪她都克服了下来，因为这会让他们失望，因为她没有力气去争吵与愤怒。她开始觉得自己变得麻木，无力解决的事情，似乎只有麻木，才会让自己更加好过一点儿

　　启荣说：“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并且留校任职，工作了两年之后，回到家族企业，打算带领集团走向世界……”

　　陈翘：“……够了……”

　　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根本不一样

　　启荣又在逗她，瞧见人不再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时，他才继续道：“我的母亲那时还活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与她的关系并不是太好，不过有空了，我还是会去她那儿喝上一杯茶。她知道我最爱喝南城白茶，所以每次我去了，只能喝到这一种口味的。大多时候我们两个人说不上一句话，只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我离开的时候，她也从不挽留我，只是下次，那盏茶还是会被端上来。”

　　陈翘听得愣愣的，启荣示意她向外看：“到家了。”

　　风雪压弯了枝梢，门外路灯下，李淑云瞧着走下车的人：“你弟弟说你生病了。”

　　她是硬脾气的人，总说不出来什么软和话，此刻一个劲的把手里的伞朝陈翘头顶上遮，口中依旧是埋怨的话：“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陈翘一走便是大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京市的冷风一吹，她顿时又咳嗽了两声

　　启荣站在离陈翘不远不近的距离，进退得距，优雅清隽

　　李淑云不确定的看着男人：“启先生？”

　　只见过一面，她对他的的印象竟然也那么深

　　启荣彬彬有礼：“您好。”

　　陈翘解释道：“恰巧在南城遇到了他……启叔，所以我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很是精准的略去了南城发生的二三事，掐头去尾，解释倒也合理

　　启荣微微扬眉，觉得陈翘应该很适合去编写教材答案，一个略字便囊括所有

　　灯光微薄，陈翘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开口乱讲

　　李淑云：“那真是麻烦您了。您还没吃饭吧，要不上去坐一坐？”

　　一口一个您，李淑云的舌头都别着筋

　　平日里菜市场厮杀，小凉亭里八卦的女人这会子甚是礼貌客气

　　启荣微微颔首，依旧客客气气：“那也好，叨扰了。”

　　陆恒很有眼力见的打开后车厢，拿出东西跟在启荣的身后

　　茶叶和酒

　　陈父一定喜欢

　　还有一整套的珍珠首饰送给李淑云

　　甚至就连陈子由都有一套他最爱的汽车模型

　　一瞧价格就很昂贵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李淑云张了张嘴巴，又看向陈翘

　　陈翘皱眉：“不用这些东西，只是去吃顿饭。”

　　陈母没敢接：“就是的，启先生，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启荣勾唇：“那怎么行，做客怎么能空着手？”

　　陈翘一瞧就知道这人送出去的东西跟向外撒钱毫无二致，她一急，开口道：“你这个人……”

　　寒风顺着嗓子眼飘进去，叫她又咳嗽起来

　　启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急什么，慢慢说。”

　　那架势比李淑云做得都细致周到

　　陆恒已经提了东西跟在陈母身旁：“夫人，陈小姐病还没好，还是让她赶紧上楼吧。”

　　李淑云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听别人叫她一声夫人，一时没回过神来，愣愣的带着人往家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