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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虎落平阳被犬欺 ...

  •   三天后。
      白府。
      宫芷兰正对着白程的牌位上香祈祷。
      一旁的白念归安慰道:“母亲,大夫都说了,没什么大碍的,不必太过担心。”
      宫芷兰叹道:“你弟弟的天赋实在大不如你,或许最开始我就不该让他去习武。”
      白念归道:“思归他很用功,进步一直很大,这次主要是因为上武场的时候已经伤还没好……况且……”白念归低头看了看自己软在轮椅里的双腿,苦笑道:“我这个样子,白家也只有指望他了。”
      宫芷兰叹息道:“白家世代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为何现在竟沦落至此。”
      白念归拍了拍宫芷兰的肩,道:“母亲,不要这样。思归没事,你应该高兴才是。”
      宫芷兰道:“赵完璧,怎么样了?”
      白念归道:“被判了流放。”
      宫芷兰道:“谁来押送?”
      白念归道:“百人卫的人。”
      宫芷兰道:“你能帮着打点的地方,就帮一帮,我们白家,不想欠他的。”
      白念归道:“是。”
      宫芷兰想了想,又道:“如果思归醒后问起来,就说是李义收了手,没有置他死地。”
      白念归道:“是。”

      白思归醒来之后盯着熟悉的床幔陷入了恍惚。
      他努力地回想,只记得自己和李义比武,重伤晕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艰难地坐起身,看到了趴在床边打盹的小珠子。他感到心里流过一阵暖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珠子的头。小珠子本就睡得不沉,揉着眼睛缓缓起身,看到了苏醒的白思归,瞪大了双眼,又揉了揉眼睛,惊喜道:“白二哥,你醒啦!”
      白思归笑笑,点点头,问道:“我睡了多久啊?”
      小珠子一边笑一边哭:“白二哥!你睡了整整三天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等着,我马上去禀报夫人和白大哥!”小珠子说着便颇有些兴奋地站起来,却突然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在了白思归的被子上,单薄的身子晃悠了两下,跌倒在床边。
      白思归一把扶住小珠子,大惊道:“小珠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珠子摇了摇头,又站起来,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弄脏白二哥的被子了……”
      白思归一时着急上火,开始咳嗽起来,道:“咳咳咳,你有什么好瞒我的?你这是要急死我吗?”。
      小珠子道:“白二哥你别着急,我说……我说……比武那天,我看白二哥明明已经受伤了,却在硬抗,就去找皇上求情……结果……结果被赵阁主罚了脊杖……”
      白思归怒道:“又是赵完璧!他不害死我身边的所有人他不甘心是么!”
      小珠子嗫嚅道:“白二哥,你身子还没好,不要生气。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白思归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白挨这脊杖,等我好了之后,我就去找赵完璧算账!”
      小珠子的眼圈红了,轻声道:“白二哥,你对我真好。”
      白思归揉着小珠子的头,叹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是怎么从那武场上下来的啊?”
      小珠子道:“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已经因为脊杖……”

      “因为西远国主突然喊了停。”——白念归突然进来,摇着轮椅到了白思归床前,笑道:“思归,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白思归摇摇头,接着问道:“你刚才说,西远国主突然喊了停?”
      白念归点头道:“嗯,西远国主说,虽然签了生死状,但是也不至于真的到非生即死的地步。毕竟……两国还是要议和的。”
      白思归道:“那议和事宜,已经定了?”
      白念归点头。
      白思归道:“这次,我又给白家丢脸了。”
      白念归叹道:“不要这样想,澧曳早已视我白家为眼中钉,你这次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你最近就好好在府里待着休养,外面的事,暂时先不要想了。”
      白思归道:“是。不过,再过几天是师父的祭日,我得带着小珠子去鸣幽山庄拜祭。”
      白念归皱眉道:“九月初七,还有两天,你真的可以么?”
      白思归活动活动身子,道:“我可以的!”
      白念归道:“你可以,小珠子可以么?”
      小珠子插嘴道;“我也可以的!”
      白念归叹息摇头:“真拿你们没办法。不过,你这样要出远门,母亲肯定是不同意的。”
      白思归眨着眼睛拉住白念归的衣角开始撒娇:“哥哥,我到时候带着小珠子偷偷走,你帮我打打掩护不就行了?”
      白念归无奈地笑:“行了行了,真拿你没办法。你回来的时候娘要是打你,我可不帮你啊。”

      鸣幽山庄并不算太远,距京不过五六日路程。但是白思归还是担心小珠子身体弱,受不了颠簸,所以白思归让小珠子坐在了马车里,他在前面负责赶车。
      小珠子诚惶诚恐端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就要掀开帘子问白思归累不累,白思归就边咳嗽边跟他说:“你出来一次我生一次气,你气死我得了!”
      所以小珠子只好坐在马车里,坐到后来倒是也习惯了。小珠子从帘子的缝隙里看着白思归的背影,看久了眼圈就红了,竟一发不可收拾在马车里啜泣起来。
      白思归听到马车里传来哭声,以为小珠子伤病疼痛,连忙停了车,掀开帘子问道:“你怎么样了?是伤口又痛了吗?”
      小珠子擦了擦眼泪,对白思归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好幸运……遇到白二哥这样的好人。”
      白思归叹息。

      其实小珠子一点都不幸运,因为他是袁一的孩子。
      乾贞十五年,文亲王政变,被澧曳仅用织雪阁侍卫就镇压了主要力量,政变很快就以失败告终。牵涉政变之人甚多,其中就包括剑神袁一。袁一以谋反之罪被斩首。袁家也惨遭灭门,只有小珠子被母亲藏了起来,幸而活了下来,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虽然活了下来,还是流落草莽,沦为幼奴。
      小珠子不敢跟别人说他是袁一的孩子,但是他从没忘记他是袁一的儿子,他每年都会去袁一的墓地拜祭,只有袁一的墓前,他会痛哭着诉说他所有的委屈。三年前,他遇到了同样来拜祭的白思归。
      白思归把他带回了白府,养在身边,像亲弟弟那样对他。可能因为袁一是死在赵完璧手里的,白思归对小珠子总有种亏欠之情。虽然他知道,这种亏欠之情来的很莫名其妙。
      白思归看着哭泣的小珠子。他时常在想,如果袁一没有死,小珠子应该是鸣幽山庄的少当家,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仿佛一个因惊吓过度而收起了所有刺的刺猬。
      白思归抱住小珠子,道:“我会一直对你这样好的,你要尽快习惯才是。你爹是我的师父,咱们本就算是兄弟,所以你啊,不要老把自己当成下人,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明白么?”
      小珠子在白思归的怀里幸福地点头,泪水纷飞成绚丽的气泡,打湿白思归的衣襟。
      小珠子是这样的,喜怒哀乐不藏,不藏,干净清透到一眼望到底。怎么会有这么干净无害的人呢?白思归喜欢小珠子,喜欢跟小珠子相处的感觉,小珠子不藏,他也就不用猜,不猜就不会错,不错就不会痛。不像跟赵完璧在一起,什么都要猜,怎样都会错,一直在痛。
      白思归摇摇头,赶走脑子里的赵完璧,伸手帮小珠子擦眼泪:“你看看你都哭成什么样了!这么大个人了,真不像话!男子汉大丈夫,以后可不能这样的。”
      小珠子一把擦干鼻涕眼泪点头:“嗯,以后我不哭了!”
      白思归笑道:“这才对嘛!唉,你看看你给我这衣服上哭的,鼻涕眼泪的……”

      白思归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一些回忆闪过,连缀成画面。回忆里还是赵完璧,他永远也赶不走回忆里的赵完璧。
      他想起了鸣幽山庄的生活,想起了山庄后的那口“放纵泉”,想起了他和赵完璧在泉边喝酒聊天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他白思归是将军爱子,是剑神爱徒,可没人知道的是,他在白家不过是他哥哥白念归的替代品,还是个残次的替代品,他无论如何努力,也超越不了白念归。如果白念归没有残废,他的地位根本不会被认可,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出生。白家只有一个熠熠发光的爱子,是他那坐在轮椅里的哥哥,而不是他。
      在鸣幽山庄,就算袁一有意传他琉璃气阵,他却总也学不会,总也调不起体内的剑气。他知道大家都在嘲笑他仗着好的家世背景来鸣幽山庄学剑,其实以他的资质,根本学不了剑。
      好像是一次中秋,月亮好圆。
      白程在府内大宴宾客,白思归却不能坐主席。他跟下人坐在一起,远远看着主席的白念归。如果不是白念归喊他过去敬酒,他甚至没有勇气主动走过去。
      白念归对他很好,可他却常常很恨白念归。
      他被自己的无能折磨,被父亲的白眼折磨,被他的那些恨意折磨,折磨到他受不了的时候,他就偷偷在“放纵泉”边喝酒。
      其实“放纵泉”是一眼明净地不得了的泉,夜晚月亮映在水面,星光碎成波光,烦恼也就都一起碎掉了。大家喜欢来泉边休息、喝酒,可对于习武者来说,休息就是放纵,喝酒更是放纵,可人需要放纵,所以大家管这里叫“放纵泉”。

      那次中秋,白思归又在泉边喝酒。不同的是,身边多了赵完璧。赵完璧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手里不知道从哪里也搞来个酒壶,在他面前晃着酒壶笑着问他:“偷偷跑来喝酒为什么不喊我?我还以为你跟着山里的女妖精跑了。”
      白思归笑了笑,突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赵完璧慌了,手忙脚乱了半天,终于摸了摸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白思归开始拉着赵完璧倒苦水,他早逝的母亲,他上下求索永远也求不得的白程的赞许,他那不受控制滋生的对哥哥的恨,所有这小半生的苦水,他一股脑全倒给了赵完璧。
      结果赵完璧听完之后,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唔,你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归咎于他,你确实应该多反省反省。”
      听完赵完璧的结论,白思归哭得更厉害了。
      赵完璧更加手忙脚乱了,他犹豫了一会,终于伸手抱住了白思归:“行了行了,别哭了。人要是都没点阴暗面,不就都成圣人了,孔子岂不是要没饭吃?”
      白思归哭道:“我是不是太坏了?又无能,还小气。”
      赵完璧道:“你这认识倒是蛮深刻的。”
      白思归一拳打在了赵完璧身上。
      赵完璧龇牙咧嘴地找补道:“没事没事,你只是心里恨你哥哥,他看不出来的,就算他知道,像他那种好人,也会理解你的……至于白将军嘛……你哥哥再好,你家终归还是得靠你的,对吧?”
      白思归咬着嘴唇道:“可是,我只会让他们失望。”
      赵完璧想了想,笑道:“再过几日,不是会有个比武大会么?不妨叫你爹过来看看,你在那大会上露几手,出出风头,不就行了?”
      白思归道:“可是……”
      赵完璧道:“没有可是,我相信你。”
      白思归道:“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赵完璧道:“其实你的剑法已经很好了,你只是不太自信,你要相信自己的。反正我相信你。”
      白思归道:“你真的相信我?”
      赵完璧很认真地盯着白思归的眼睛道:“我不会骗你。”
      白思归鼻子一酸,一把抱住赵完璧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抹了赵完璧一声,赵完璧一边推白思归一边骂:“行了行了,你看看你给我这衣服上哭的,鼻涕眼泪的……恶心死了……”

      白思归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唯一一个从心理上产生过依赖的,只有赵完璧。在放纵泉边,赵完璧盯着他的眼睛跟他说“我不会骗你”的时候,他觉得泉水波光都没有赵完璧双眸里的光彩清澈。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但那一刻,白思归相信赵完璧对他的真诚会是永远不变的。可那时的他有多相信,后来的他有多恨。

      一阵吵闹声把白思归从回忆里拉了出来,马车外传来一个很粗重的男声骂道:“我艹你大爷!废物东西!这么大个人,站都站不稳吗?还不赶紧站起来继续赶路?这样下去咱们天黑之前下不了山怎么办?”
      白思归被声音吸引,探头朝外面看,不远处有两个差役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正在呵斥一个戴着手镣、倒在地上的犯人。
      白思归皱皱眉,他向来最见不得这些不拿犯人当人的差役,便走近想要劝阻,可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犯人,突然觉得血液上冲,浑身发冷。
      小珠子也好奇地跟出来,片刻后惊叫道:“赵阁主?怎么会是赵阁主?”

      赵完璧倒在地上,差役的脚踩在了他的身上,天旋地转,意识抽离。
      他已经五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的双肩里被穿了铁链,两进两出的铁链,让他的琵琶骨支离破碎。铁链穿出来,一端连着他的手镣,一端连着他的脚镣。每走一步,铁链都会在他的伤口里来回摩擦,伤口一直在洇血,他甚至能隐隐闻到伤口发出的臭味。
      那是澧曳叫人穿进他琵琶骨的。穿骨,流放,罪名是抗旨。

      于是忽得想起了小时候。
      鸣幽山庄,袁一的练功房内。
      袁一指着地上的一方闪着青光的石头,让他跪下。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跪在了那石头上。
      石头很冰,冰得刺骨。他长久地摒着呼吸,才能勉强跪稳。
      他后来进织雪阁,才知道那石头叫做寒冰石,夏天热的时候,会放在皇帝太后的寝宫驱热消暑。织雪阁用它来当刑具,意志薄弱一点的人,跪上两个时辰,什么都能招。

      他问袁一,为什么要找我过来,为什么要让我跪下。
      袁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死死盯着他的脸俯视他。目光似火如刀,让他感到恐惧。
      他避开袁一的目光,低下了头。
      袁一一把扯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仰了起来。
      他不由叫道,袁伯伯,你这是……
      袁一捏住他的下颚,一字一顿说,你不配叫我袁伯伯。
      袁一说完,一把放开他,他摔在了地上。
      他咬咬牙,站起来,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袁一只是指着石头,让他跪下。
      他那时还当袁一是师父,真的以为自己是最错了什么大事,便又毕恭毕敬跪下。
      袁一告诉他,如果还想留在山庄继续学剑,就在这里跪到天亮。
      袁一说完就坐到一旁闭起眼睛继续练功了。

      他只好跪着。
      膝盖逐渐变得麻木。
      天亮得格外慢。
      剑决背到第二十五遍的时候,他瘫倒在地。
      眼前有些发黑。
      他努力地睁着眼,看见袁一走了过来,听见袁一问他,怎么?跪得不舒服吗?还要我来帮你吗?
      他挣扎着爬回石头上跪好。身子直不住了,于是用手撑着地。
      袁一说,再摔倒一次,明天的月考核你就别想参加了。
      他没有再摔倒,一直撑到了天光。
      膝盖没有红肿,一点也看不出跪了一夜。这是寒冰石的好处,伤人而不留痕迹。但肿胀和酸痛却十分真切,他甚至几乎已走不出那练功房。
      虽然还是强撑着参加了月考核,但是还没过到五招就败下阵来,被调进了丙班。
      在山庄里的时候,赵完璧一直都不懂袁一到底为什么对他百般刁难,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有机会练成霜谱。
      等他知道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了。

      阿兆看到赵完璧总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很不满意。
      他想听到赵完璧惨叫,想看到赵完璧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就像他当初被赵完璧刑讯一样。

      那时,赵完璧还不算织雪阁主,他也还不是百人卫的统领。
      但那时的百人卫,地位极高,权利极大,虽然他还不算统领,但作为当时的统领阿和最赏识的属下,他跟统领的地位也差不多。尤其那段时间,阿和不知道为什么常常不在宫里,百人卫的大小事宜,皆有他来定夺。
      那时,赵完璧不过是织雪阁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杀手;那时,只有他,才能带刀上朝,才能带刀靠近皇上;那时,就算是太后,也得给自他几分薄面。
      可好景不长,乾贞十五年,文亲王因谋反被诛。被怀疑参与文亲王谋反的人,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达千人,阿和也在其中。据说,在阿和的房间密室里,搜出了与文亲王往来的书信,书信中写明自己愿意在文亲王带兵攻进来的时候做内应,争取率先瓦解御林军的兵力。
      阿和拒不承认,于是皇上派织雪阁挨个审问百人卫的人。
      第一个就是阿兆。

      阿兆虽然是孤儿,但是进百人卫较早,除了练武外,从小受的苦并不多。两天两夜的刑讯里,他无数次咒骂赵完璧,无数次向赵完璧脸上淬唾液,也无数次向赵完璧求饶。第二晚的刑讯结束后,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他的意识出现了模糊,他开始疑惑,为什么阿和常常不在宫内,为什么阿和要把大小事宜渐渐移交给自己,为什么阿和总是好像有很多秘密……他的意识开始逐渐说服他自己,没错,阿和是偷偷与文亲王联合谋反,他似乎见过阿和与文亲王私下往来……
      第三天,当赵完璧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告诉赵完璧,他曾经看到过文亲王偷偷塞信给阿和。
      他听到赵完璧叹了口气,然后耳边响起了赵完璧的声音:“阿和昨晚在狱内自杀了,死前留下了遗言,说自己与文亲王联合谋反一事百人卫各属下并不知情,希望皇上能对你们网开一面。皇上同意了,百人卫会依然是百人卫,我今天是来放你出去的。”

      阿兆就那样被释放了。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他从牢里被拖出去,像丢垃圾一样被丢在宫门外,赵完璧站在他的面前,在他身边仍了把伞,跟他说:“不要再回百人卫了,你这个样子,宫里的这些手段,你受不住的。”
      他问赵完璧:“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他永远忘不了赵完璧的回答,雨丝翻飞中,他听到赵完璧讥笑道:“有些人,杀与不杀,区别不大。”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百人卫的人要么在跟织雪阁的斗争中被织雪阁诛杀,要么跑到宫外去,留下的人不过十余个。
      这些人里有被他救过命的青,有跟青关系很好的红,也有几个百人卫的老成员,还有几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人。
      皇上的确没有继续为难百人卫,甚至还封了阿兆做百人卫的首领,但是百人卫早已变成了无人敢用的空壳。
      而织雪阁,在短短一年里,就已完全崛起。

      阿兆可以正常御剑第一天,就找到了赵完璧,二话不说的执剑刺向了他。
      可赵完璧的身形如鬼如魅,甚至没在周身布下防御结界,可自己都挨不到他的衣角。
      他一共刺杀了赵完璧十六次,没有一次成功,有一次还是在赵完璧受伤的情况下。
      在比武场上的时候,皇帝说要罚赵完璧的时候,他知道,赵完璧要失宠了。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他知道,百人卫的机会来了,他向赵完璧报仇的机会来了。
      在石牢里狠狠折磨了赵完璧一番之后,他又选了两个同样是乾贞十五年栽在赵完璧手里的大臣后代,押送赵完璧往北境流放。
      他知道,他选的人,不会让赵完璧那么轻易死在路上。

      华子成和李末果然没有辜负阿兆的希望,他们对赵完璧无所不用其极。
      赵完璧膝上有伤,他们就强迫他走路;赵完璧受过水刑,他们就只给他喝冷水喝冷粥;他们给赵完璧的衣服也只是一件薄薄的夏衫,可每次路过医馆,他们又不惜花很长时间为赵完璧治伤,但如此周而复始,赵完璧的伤并没有恶化特别厉害,但他的身体却明显越来越差了。
      今天,赵完璧已经走了近三个时辰,滴水未沾,他一直在头晕。行至山顶密林,林中道路崎岖不平,他双膝愈发无力,终于摔倒在地。李末的拳脚却很快落在身上,然而他甚至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中,他看到了白思归。
      李末落在他身上的拳脚突然停了,他听到李末问:“白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思归竟真的来了?
      赵完璧扒着桌子,勉力站了起来,看向白思归。白思归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气色还不错,看来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赵完璧总算放心了些。
      白思归道:“我只是路过。”
      李末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白二公子是来劫犯人的呢。”
      白思归道:“赵阁主几时变成的犯人?”
      李末奇道:“你不知道?”
      白思归摇头:“我受了伤,在府中昏睡了很多天。”
      李末正打算继续说,却被华子成接过话头道:“赵完璧忤逆圣上,被判流放南疆。”
      白思归道:“忤逆圣上?”
      华子成看白思归是真不知道赵完璧是因他而落到如此下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担心白思归知道真相后真的强行劫持犯人,所以打马虎道:“赵完璧是圣上近侍,怎么个忤逆法,怕是只有他和圣上才知道了,我等杂役,哪敢妄议宫墙之内呢?”

      话已至此,白思归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只想伴君如伴虎,猜测赵完璧之失宠无非与弥子瑕之分桃差不多性质。
      他看着赵完璧,他看到了赵完璧苍白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又看到了赵完璧两肩的铁链,他想起了师父是怎么死的,师父死前,就是被赵完璧带人用这样的铁链穿了骨,于是他冷冷对赵完璧说:“我早说过,坏事做多了,会遭到报应的。在鸣幽山庄屠杀同门的时候,弑师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你会有今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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