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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十一. 日光向下 ...

  •   还有我在的德黑兰那座充斥着鸽子与拱形门的广场的十年前,那时我终于能够摆脱对海豚座美衣的依赖,没那么别扭地自由穿梭在人群之中。犹记得那应该也是数个如常的正午,午餐后我在广场散步消食。我记得下午我们就要离开德黑兰前往设拉子,说起来也奇怪,每当我回忆那些旅行,却总是从在某地的最后一程开始。那些鸽子纷纷从没有食物的我的身边飞过,很快就将其他愿意投喂它们的人包围。广场上的方形水池在太阳下波光粼粼,绿得如一块玉璧,与他们教堂的花窗色相相呼应。我看到有不少人向我伸手,纷纷走上前对我示意想要合影,我拒绝了,让同行者代为解释。
      即便如此,我受到的“骚扰”仍是不少。不知道他们用手中的相机拍了多少有关于我的照片,何况广场与公园是这里的拍摄白名单,周围人皆热情且善意,我干脆也就懒得管。由是,我逐渐敞开一些心门,美衣的体贴也有了用武之地:在一次午后的闲谈中,我了解到她拥有用温柔如天堂之水包裹住他人的小宇宙,可以有效防止我的毒素波及他人。
      惊叹于雅典娜能够体贴我,我立马想到正因如此,城护小姐才能派出她最为信赖的贴身侍女之一跟随于我,美衣也毫不遮掩谈及原初的目的:第一是哪怕真有我不慎的一时,美衣也能够做最为保险的兜底。第二是美衣足够有为人处世的经验,她比其他人更为成熟可靠、有经验,能够很好地带领我认识世界,即便她也才不到二十岁。
      与这些女孩子们相处总让我惭愧于她们的早熟,同时也有些许明白为何文人爱用花来描述每一种不同的女子。从杰克到依琳,一朵比一朵更为生命力旺盛;无论自风雨飘摇中长成,还是从温室沃土里培育,结果无一不美。于美衣而言,她从小就在圣域以及私立学院中度过,接受良好教育,又跟随城户光政与城护纱织穿梭于五光十色之盛宴,这世间大多奢靡她已见过,各色的人群她也见过,她比我更有见地。包括我们真正闲谈的那个正午之后,美衣聊完有关于城户纱织这位当代雅典娜人间体,竟很罕见地问了问我对她的看法。
      那又怎么样呢?我想道,我并不了解她;不光是她,我对前代雅典娜即萨沙的了解也并不充足。
      我看见美衣一直凝视我的双眼,她向来擅长从眼中找出人潜藏的话语。“那两个女孩……对我来说,大概一样又不一样吧。”我说。
      美衣双手放在膝上,面沉如水,闻言倒也没有做出什么表情改变:“纱织小姐在外貌上也与前代雅典娜相似吗?”
      “一直以来,雅典娜的人间体都是那样吧,都是紫发绿眼的少女。”我说,“倒是给了那些冥斗士一个极为容易分辨的特征……”
      “听上去很像责怪。”她微微一笑,话说得直白,“我当然知道,您没那个意思。小姐初意识到自己是雅典娜之后,在翻阅圣战史时,曾也对此有过疑惑。但很快她释然了,她是她自己,在她是雅典娜之前,她就是自己。”
      “她相当有担当。”我点点头,“我很欣赏她。”
      她看着我,笑得很是动容:“先生在我们面前几乎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这还是第一次。很高兴小姐能得到您的认可,我的心也得到了许多安慰。”
      话虽如此,仿佛她不谈雅典娜,就没什么话好对我说了。当然,我这么想实在有些冤枉她,我也凝视她的眼,慢慢说道:“旅程已过半,美衣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她又是微微一笑:“先生,比起我,您是否更应该先向您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呢?”
      她轻快地将问题抛回给我,使我不得不顺着她的思路陷入沉思。但是她没有给我足够的思考时间,美衣别开头,将目光放至花窗外抽枝的树芽,“虽然旅途快要结束,但我希望您已经找到了您的方向;这也是雅典娜期望的。她要求你们不再参与,在冥界崩塌之后,拥有一次作为普通人生活在这片终迎来和平的大地上生活的机会。然而,每个前代圣斗士毕竟是不同的,有时候急于求成也不一定好。所以,如果您还没有确定好今后的旅程,圣域将会永远对您开放。只是,请您谅解您不能再回到双鱼宫中。”
      我能理解。我跟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枝在微风中晃动的新芽,觉得不再有什么话好说了,便只能沉默,装作我在顺延上一个话题思考。

      后来再想时,很难说这段旅程于我而言到底有什么真切的意义,我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漫步,只是跟随本能的好奇去见各事各物。但它是我生命的组成部分,是我前二十三年人生未曾拥有的体会。我知道美衣比起问我今后的打算,恐怕更想问我,对如今的人间怎么看;我也更明白对世界的看法能很大程度影响到我今后的选择。那时她问我,而我确实还没有准备好,以至于我现在都在想哪怕有一个人能够与我共同经历这段时光,或者说他对我的历程有所体会,这样我就能向他征求意见。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至今仍对十年前那场雨耿耿于怀的原因,且对我是否真实需要意见拿不定注意,我就这样迷蒙着,呆坐着,直到依琳打来客房电话叫我,我才如梦初醒。再抬头,美衣早已不在身边,酒店也不是那个拥有小型花窗与绘有几何图案地毯的色拉子酒店。我抱歉地告诉依琳刚才在想心事,故而怠慢了她。依琳却笑着回复我不用担心,如果愿意,我甚至可以沐浴一番再来大厅找她。
      那当然是客套话,不过她给足了我面子。我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去洗个澡,总感觉下午没有再回酒店的时间。半小时后,我站在她面前,换了身清爽合宜的衣物,依琳打量着我,随即露出满面笑容,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先生真是人才俊杰呀。”
      看来她这番等待是值得的,我干笑了笑,就见依琳收起那副表情,正色道:“不和先生开玩笑了,我带您四处逛逛吧。”
      这个玩笑还挺令人紧张的,不过依琳确实就如她所说只是为了开玩笑,目的是缓和一下因等待而营造的紧张气氛。
      依琳引着我离开酒店,却并不如她所说去逛些知名商业街,而率先选择了离王家宅邸与我所居住的酒店都近的景区。但她不急着往景区去,而是将车停在附近停车场,领我步行于僻静而充满古意的街道上,直到转进街边一落于转角处的店铺,上面挂着“手工织物、茶叶”的手写字牌。依琳掀开纱帘轻松走了进去,而那屋顶对我来说有些狭隘。
      “先生方才说想要一张明信片,我自然不能领你去商业街。”依琳说,“虽然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了,但那边人流较多,反而街前这些小店较为僻静。喏。”
      她从不大但是摆放整齐的干净货架上拿起一张明信片递给我:“这种果然是先生想要的、可以用来送人的明信片吧?”
      我接过,看着上面淡雅如着彩水墨画的庐山云景照,确实是我想要的那种。依琳让出货架供我挑选,一面说道:“其实如果是送礼或者购买纪念品,我们家族有人专门做这个,先生想要什么,开口便是,在您离开的那天我为您提货。”
      “并不。”我拿起货架上的明信片套,“一开始或许是想回礼,但看到这些,又更想给卡琳带些什么东西了。对了,卡琳是我的女儿。”
      “她多大了呢?如果是小孩子的话,我们的茶饼可以带给她尝尝。”
      “或许她更想要画报,或是照片呢?”
      “明天我带您去庐山,您亲自拍摄就是了。”
      我发自内心笑了笑,选定几张明信片:“好吧,最开始我只是想给史昂回个信,就在今晚交给他。”
      “有话正好当面叙旧呀。”她说,并歪了歪头看向我,直白表达了不解。
      “并不是所有事都要当面叙旧的。”我回答她,“何况我只是想回他一个心意。”
      “我不太懂。”依琳道,“但依我浅薄的理解,又好像能明白先生对他的心意?您和童虎爷爷、史昂都是重要的朋友吧?”
      是这样没错,我选定几张明信片,走向柜台,一面向依琳招手,准备付钱并让她充当翻译:“与其说是重要,不如说是特别重要吧。”
      依琳却开怀,美如清甜泉水一样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她先是跟老板说几句,又对我比出几个数字,“先生用棕色、面值20元的那张付款就好了。在童虎爷爷说起您会来的时候,我几乎立刻就收拾好了回国的行李。”
      “依琳,你是专门为我的事回来一趟的吗?”
      我接过找零,想留一张作为小费,而依琳却按住那张纸币,摇摇头示意我收回。“先生,这是中国,没有小费文化。其实,现在正好是假期,我收拾行李到一半便接到爷爷的电话,刚才的话确实有些夸张了。当然,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这也算是我的实地调研吧,闽南地区的方言确实很值得研究。”
      一问一答间,我们已不知不觉走出小店与拐角许久,我盯住拿在手上的明信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她的话了。依琳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只沉默地跟在后面。没有她的指引,我也不知道该去哪,话说回来她应当是我接下来这趟行程的导游,我停下来,转身看她,她注意到我的停顿,则立即站住,眨着眼看我:“先生,有什么事吗?”
      “不如问我们现在是无事可做吗?”我问道。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还以为先生想自由走走,往这边来吧,这附近有一座古镇,一个下午就能逛完。到那之后,先生再随便逛逛吧。”
      看起来她早就做好了规划,不如说是这个下午的时间她早就一分一秒划分好;这样一来我其实也不用过度思考。依琳详细介绍了一些这里的物价,还问我要不要学一些简单的中文。“以先生的能力,记住简单的中文发音并不是问题吧?就连童虎爷爷的普通话也是我教的。”她向我毛遂自荐,语气满是自傲,“加上先生似乎更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带领先生买到明信片后就要离开了。有事电话联系吧。”
      她朝我眨了眨眼,擅自教了我一些简单的中文便自行离去,而那时我们已停留在古镇街口,依琳没有逛街的兴趣,且这里对她来说了如指掌,看来她确实早有准备。我记下她教的那些内容,正好继续想那些未完的话题,正好让两位来自东亚的女性面容在我眼中重叠。
      美衣问过我,是否考虑过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比如在哪居住,做什么工作,古拉杜财团又是否帮得上我什么忙,她说,您已经有了一个遗憾,不希望您此生都为这个遗憾而牵绊。但是我不禁在想,难道我的老师、我老师的弟弟对我来说都不算遗憾吗?倘若鲁格先生正如他所说,能够找到治愈毒血的方法,那么老师和他是否能冰释前嫌呢?我是否又不用再接受深红血绊呢?如此一来,我还是双鱼座吗?
      凡事种种,皆有遗憾。关于以上问题,我从未深入想过,也不敢去想那种事情真正发生,我又会变成什么样。退一步来说,如果我那天接受了史昂的好意呢?我没有拒绝,任凭他拉住,然后我们彼此互诉衷肠?
      想到这,我不由失笑。
      或许我更该接受希绪弗斯,或是阿斯普洛斯,再要不就是艾尔熙德的说法,我们之间从未有间隔、从未二心,无论彼此做出怎么的选择,其他十二人都应该支持,最起码不是反对。
      所以才有希绪弗斯明知还不知方塔苏斯就是幻塔索斯的艾尔熙德要与她结婚时,即便他有话想了五年才说;才有阿斯普洛斯从始至终对艾尔熙德一家不过问,并且心无旁骛想要去偿还上辈子欠的恩情。这就要提到在阿斯普洛斯突然向我提及十年前那场雨后,我问他:
      “你们……也被要求与昔日的敌人同游吗?”
      阿斯普洛斯十分惊讶地看着我,不假思索道:“当然,你没问过希绪弗斯吗?他刚复活时便带着雷古鲁斯,和冥界三巨头的其他两位去南美洲了。话说起来,那群家伙现在生活得倒也不错,哈斯加特和辉火的关系非同你想象得好。”
      他显得无所谓,左右看看,无所事事,当他把手放到口袋,又立刻想起了什么,并从中拿出一张起了折角的请柬,他捏住折的角,用小宇宙将其压平恢复原貌,递给我:“对了,你要去见童虎是吧?帮我把这张给他。正好不用我寄。”
      “有必要这么‘物尽其用’么?”
      “由战友亲手将请柬递给他,才显得出我的重视。”
      就诚如他所说吧,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请柬是必须要接过的,“好吧,我答应你。”
      阿斯普洛斯有在认真听,却只是以点头做回应。他微微扬起下颚,从一旁橱柜上摆放的花瓶中拿出一朵鲜艳娇嫩的玫瑰,别在我的左胸口袋中。正巧午后的日光垂在我们之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十一. 日光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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