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客》Banana

6、第六章

　　“单桂。”
　　“嗻。”
　　帘子后老太后说话，单桂应声前去，被盛安康折断了骨头的手藏在袖子里，外面点儿也看不着。单桂不敢叫那些人知道这些事，不然顺藤摸瓜会查到更多的人身上，所以包扎接骨也是玉朱笨手笨脚做的，至于接不接得上就再说了。好在单桂认识太医院里面的一个小厮，正说过了今日当值就让那人给看看。
　　“最近...。”老太后欲言又止，单桂隐约见到帘子后的人挥了一下手。守在里面的嬷嬷出来给他一个东西，用黄布裹着的，单桂掂量了一下，死沉。
　　“主子有吩咐。”嬷嬷开口说话，有点没头没尾，单桂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等着里面的人继续交代。嬷嬷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帘子里去，琥珀串儿互相碰着，声音很是厚重。单桂听得手脚发凉，尤其是里面窸窣的说话声，他听不清所以才更害怕。
　　难道昕格格的事给说穿了？...但也没道理，上次和盛安康闹了一场，短时间内单桂也不想看着那人。昕格格想安排见面的事，单桂都找着理由推了。单桂一边想一边攥着手低着头等在外面，手心脚心都是汗，尤其是手里的黄布包，那沉甸甸的，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敢看。
　　“单桂。”
　　帘子里又传来了声音，单桂犹豫了一下就走上前几步。
　　“奴才愚钝，太后的事还是想不透。”
　　“...哼。”里面传来轻哼，一会儿就慢吞吞地说，“上次的夜宴有谁没来？”
　　“李妃和王贵人。”
　　单桂不敢犹豫，直接说了上次抱病没来的两人。
　　“为何？”
　　里面的声音简单干脆，不留丁点儿空闲的时间，也就由不得单桂编理由糊弄过去，除非早已想好了说辞。但单桂既不帮那两人做事也没必要乱说话，就如实禀告。
　　“李妃风寒，至于王贵人则是前些日子在园里摔着了腿，说不方便太后见着，闹心。”
　　“哦。”
　　听这语调，一定还有后着。单桂摇头开口，“适才的物件，还请太后明示？”
　　“你看看。”
　　“嗻。”单桂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一看，就被吓得不清，那里面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一个风干掉的人舌，另外一边是干瘪瘪的耳朵，而且都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刀法利落之快，毫不犹豫，禁宫里人的手脚一向十分干净。
　　“单桂？”
　　里面声音传来，似乎是久等不到单桂回话。旁边的嬷嬷也从帘子里面出来，看着呆站的单桂就拧眉一瞪。伸手握着单桂颤抖发凉的手，拍了一下开口，“太后问话。”
　　“嗻。”单桂连忙点头，但却发现自己脚下仿佛踩着虚雾，起伏不定。他闭眼定了片刻后问，“能否再明示？”
　　“何嬷嬷。”声音已是不耐起来，就像从烧开的炉子里舀出的水一样，面着平静里面却滚谈。单桂低头站在原地，手里的东西高高捧在眼前。不敢开腔。
　　“奴才在。”嬷嬷瞪了单桂一眼才把人领出去。出了暖阁，她在院里东南角停住脚步。
　　“嬷嬷？”单桂问。此时手里还捧着那两个东西，何嬷嬷回头面无表情地说，“这个去拿给王贵人。”她又指着那缩成一团的人舌，“那给李妃。“
　　“送过去？”单桂说了一半，但其实还想问送去做什么？但何嬷嬷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不待他说完就开口，“主子的吩咐咱们只管做，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单桂本能地接话，但一想又不对，于是点头应声，“好吧。”
　　“单公公。”何嬷嬷还没打算放过他，堵在走廊里语重心长地告诫，“你今天失态了。”
　　“...哎。”
　　单桂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点头。这个何嬷嬷比他大上三轮，在老太后身边也几十年了，什么事不知道？再说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嬷嬷照顾，虽然不留情面，但也护着他到大。这么一个人，单桂还是敬着的，...人家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很多道理都比他单桂清楚。
　　怎么走路，怎么摇头，怎么能不行差踏错，怎么保住一条命。
　　不过，...单桂低头又见到手里的东西。他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人究竟要见多少事情才能司空见惯，要吃多少次亏以后才能说出我们奴才就给主子做事这种话。
　　“若不是老主子，恐怕你现在早就掉了脑袋。”
　　何嬷嬷又开口说到了单桂刚进宫的成年旧事。但也没错，临阵跑腿，还夹带着那个家伙在禁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其实每年宫里都有普查，若不是老佛爷罩着，他早就被查出来了。
　　所以听了那话，单桂一愣，低头又一次应了一声奴才命，就连喉咙边的叹气也给吞了回去。
　　“自己掂量好。”
　　何嬷嬷丢下这句话，越过单桂去到其他房里。
　　“...奴才。”单桂站在回廊上许久，时间成了折磨他最深刻的东西，无论多少次都遍体鳞伤。他低头叹气，最后从嗓子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奴才知道。”
　　这一声，他不知是认命还是死心，还是毁了内心唯一的良知善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老佛爷给的，那人在一天这命就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个宫墙内。

　　晚间把李福儿架上炕以后，单桂拉住玉朱坐在屋内说话。
　　“李妃是跟王爷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那王贵人前日掐死了一个宫婢给沉进了池塘，...好像那些事都跟太后有关，不得放过。”
　　玉朱多少听到风声，就来同单桂说。而且今日单桂把东西送到了以后，不过一炷香，李妃悬梁，王贵人也没了影子，都惨得很。
　　种因得果，报应不爽。
　　“桂哥？”
　　玉朱握住单桂的手。
　　“啊？”单桂回答得有点勉强，强作镇定的神情没有瞒过玉朱。那人侧头看着他，叹气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个....。”单桂吞吞吐吐在想法子糊弄过去。
　　“福儿都跟我说了，那个人欺负你是不？”玉朱拍了一下单桂的手，“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个王八。”单桂嘀咕着咒骂，“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哎，人家是爷，跟我们不一样。”玉朱眨了眼睛。单桂那个人就是嘴巴跟心里是走两条路的，从来不会老实在一起，不过而今倒是有人能让他一念再念，天天魂不守舍地想。实在有点反常。
　　“没有。”
　　单桂斩钉截铁地否定。
　　玉朱于是也就不问，只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时而叹气，时而摇头，时而又点头。终于等单桂放松了心神，玉朱才靠近在他的耳边说，“你老想着人家做什什么？”
　　“呃？”单桂猛地回身，硬着嘴皮说，“想宰了他。”
　　“哎。”玉朱眯眼，“嘴硬。”
　　“哼。”
　　单桂这懂他的意思了。那人莫不是以为自己瞧上盛王八了，...这怎么肯能，单桂哭笑不得，就算是瞧上了，他哪儿又敢跟格格抢人啊？动这个心都是错的。而且他心里可只有小丫头没别人，正天天霸着小丫头长大大。...这怎么可能瞧上盛王八，扒他的皮抽他的筋还差不多。
　　单桂面着火光又无奈地笑了几声，途中玉朱伸手来作弄又被他给挡了，两人打打闹闹自然滚去床上，再抱着暖和暖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这些天，好难得才有如此安稳的时候，单桂一只手拉着玉朱，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睡去的玉朱就像李福儿那般稚气，单桂眨巴眼睛看他，看着看着就希望那时间越走越慢，年年今日，岁岁今朝都太平安定。无事生非。
　　可那终究只是希望，而这个年头，好的事情总是少，好的时光总是眨眼就过去了。
　　可不是，翌日单桂从太医院回来，刚到门口就看见盛王八斜倚房门看着他。那人没有表情，点点严肃。单桂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盛王八也不知道单桂心里想什么。两人就在院子里互相干瞪眼，什么话都在心口边斗着气。你不说，我也不说。
　　单桂拧紧眉头，心里好像被人重重敲了一声。让内心更深处的所有声音都开始作响，不知为何，就连装模作样的平静也使不出来。

　　最近毕设，太忙鸟.....
桂花的封面快画出来了，就这一两天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