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与南，安否》诺偌兮

9、欺凌

　　一到九点半，学校里就没什么人了。静秋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半个小时，看着人越来越少，不由地害怕，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胆战心惊地望着四周，怎么也没想到，才半个小时的功夫，地下通道里就空空荡荡了，她正准备离去。眨眼之间，来了三个壮汉，他们胳膊上的纹身和花花绿绿的短衬衣告诉她分明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她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很快一只大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的手绑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壮汉，她求他放过自己。旁边一个个子稍矮的人说：“胖哥，好像是一只雏鸡呢。”站在中间的那个人走了过来，他哈哈大笑，大摇大摆向她走来，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他的口水夹杂着酒精又掺杂着浓烟的味道，黏在她干净的脸上，一股恶心之感翻江倒海般涌上咽喉。她大声哭喊着，另外一个人立即过来绑住了她的嘴。她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她的眼泪不停地滴下来，她的脑袋里嗡嗡地响，不久听到一个声音，“胖哥，你在干嘛，我们事先没有这个节目吧，亲她都是便宜了她。”一个身着漂亮短裙的女子走过来，画着夸张的妆容。正是她，俊南的女朋友，此刻她是那样的面目狰狞，她给了她一记耳光，她的指甲划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到火辣辣地疼，第一次被人这样欺负，她感到万分耻辱。“你抢男人，就该想到有今天。给我扔！“旁边五六个同样花枝招展的女生听到命令后，龇牙咧嘴，手舞足蹈般从旁边的垃圾桶里捡起准备过夜的垃圾，往她身上砸去，她们已经把这样的事情已经当成了一场狂欢。静秋闻着自己浑身恶心的味道，她羞愧得把头埋进自己空空的校服里，这时云朵走来拉起瘦弱的静秋，她看着眼前这个不如自己的女孩，心里愤怒极了，她想起自己从前就是这样被人折磨，她要加倍报复到她身上来。
　　她扒了她的校服外套，静秋身体颤抖着，眼里透露着祈求。旁边那几个女生此时砸得更欢快了。她无处可逃，被她们猛烈袭击后，她白色的底衫变成了五颜六色，垃圾桶很快都被掏空了。静秋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这样羞辱。她畏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这时她想起了被游街的罪犯，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罪不可恕，即将要上邢台。她想着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羞辱，她渴望自己立即死掉，这样她就可以解脱了。她们正准备对她拳打脚踢时，通道的一端走下来一个男生，他急促喊着：“老师来了，老师来了。”他们吓得从另外一个出口逃去。
　　那个男生走过去扶起角落里卷成团的静秋，那是他们一个学校的男生，和她穿着同样的校服。她盖面的头发挡住了她整张脸，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下次早点回家吧，他们这群人总在这里打架斗殴，拿人做乐。”他似乎早就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他淡静地拿出书包里的纸巾帮她擦去满身浑浊的恶心物。今天也许她是幸运的，还能遇到一个晚回家的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许她是不幸的，欺凌就这样降临到她身上。他默默送她回家，静秋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她失去灵魂的躯体甩开了他，“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谢谢。”说完就往家的方向走去，消失在黑夜里。
　　云朵跟在他们后面跑了很远，在一个公园里停了下来，“奶奶的，我还没开始呢，今天算她走了狗屎运。”她从包里拿出一叠钱，丢给胖哥，”叫你们动手，非要磨磨蹭蹭，人都没伤到一根筋骨。这些够你们分了“。胖哥数了一下，非常不满，”上次别人拿钱羞辱你的时候，可是两倍价钱呢？你这咋给了一半呢？“云朵疯了似地从包里，掏出更多的钱，洒了一地，“封口费你们也分了吧，我的事，你们最好都忘了，不然等着瞧”。钱花完了，还没干成事，她又气又恨，只好朝酒吧的方向跑去。那群人分完钱，都各自开心散去了，他们很满意这桩买卖。
　　云朵不知道的是，这些伤害，对静秋而言，已经是接近毁灭了。静秋不是她，喝点酒就可以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静秋是那样清醒的一个人，她要如何去面对发生的这一切。她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家，她在卫生间里冲洗了许久，水龙头流水般的哗啦啦，不曾停歇，直到楼下睡着的奶奶被吵醒。奶奶上来敲门，催她早点休息，她才小心翼翼出来，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她恨她，更恨他，如果没有遇上他，她就不会遭遇这些。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她闭上眼，她就看到他们在四周围着她转，他们嘲笑她，辱骂她，抽打她。她冷得直哆嗦，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堆衣服，她穿了一件又一件，她害怕她都给扒掉了，剩下一个赤裸着的她。她点了一晚的台灯，一听到声响神经紧绷，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天终于亮了，她找来一个黑色的袋子昨天晚上身上穿的所有衣物，还有书包打包进去，早早出门，朝清水河走去，河水把袋子冲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望不到尽头。
　　奶奶一早见她坐在床上，脸上苍白，还留着伤痕，便找来药物给她擦了擦，“你怎么搞的，脸跟花猫一样。”她愣在那里发呆，好久才吐出一句，“我想休息。”奶奶自然是同意的，这些天她看着静秋一个人发呆，神经兮兮地，除了心疼没有别的办法，“书不读也罢，太遭罪了，就在家睡觉吧”。奶奶向来不管她的事，只需解决温饱问题，静秋在她眼里，总是那样乖。
　　静秋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不想再去学校，甚至有了退学的念想，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只得向她的班主任李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老师却给她批了两个星期的假，现在接近期末，课已经上完了，剩下来的时间也是复习，倒不如让孩子回去好好休息。李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对待学生尽心尽责，他早看出了孩子最近的状态不佳，尤其是这次月考，成绩直线下降。他不得不打电话给她父母，告诉他们这孩子平常学习认真刻苦，不要给她太多压力了，要多鼓励孩子。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大家只是认为她太累了，又卿也是这样想的。
　　她变得更沉默更孤僻，又卿来找她，她也简单打发了去。关于那天晚上，她很想拼命忘记，可是深入骨髓般忘不掉。多少次，她半夜惊醒，内心在呐喊，在呼救，可是醒来发现是梦，她忍住不哭泣，害怕任何人问起。她告诉自己，她恨他，此生都不会原谅他。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欺骗了她的感情，又对她施行了凌迟，她心如死灰般地，恍恍惚惚了好多天，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她和又卿不再是无话不说，她们都有了自己的秘密。此时的他们，无人可免青春的伤痛，他们向成年人的道路走去，各自烦恼着。人类的语言可以共通，痛苦却不可以。
　　十来天不见静秋，他做到了，但是再也无法不去想她。那天，飘着雪花，他在她家楼下，发了很多信息，打了很多电话，她都没有回。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失去她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讨厌他到这种地步，便悲伤离去。
　　上一秒还在笃信自己可以做到不理他，一辈子不见他；下一秒心里就破防了，她想他，内心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她，告诉他，她愿意。她拿起外套匆匆追出去，她要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她要他回到她的身边，保护她，他们还像从前那样。
　　少年却早已消失在雪里，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他再也不会来了，何必自讨没趣。他恨自己这样没骨气，要这样偏执。
　　这些天她精神恍惚，早已疲惫不堪。她实在是累极了，脚步再也迈不动了。她差点晕倒在雪地里，还好没走多远。她踉踉跄跄回到家后就高烧不退，不得不再请一个星期的假，然后寒假到了。静秋坐在窗边，看着又卿家院子里的绿色植被，一切都过去了，东去春来，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她在手机里看了半天他们的情侣动态，她闭上眼默默为自己鼓励，毫不犹豫地拉黑了高俊南，就这样各自安好吧，谁也不打扰谁。
　　虽然他们同处一个学校，但是彼此再也没有联系。她总是避着他，哪怕见了面，也是彼此不理睬。他常走的那条路，她总是从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的教室就在彼此的对面，总免不了相见。俊南刚开始想着不理她，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要来骚扰她。得不到的总是想方设法要，他不甘心就这样，他跑过来问她为何要这样，就算再讨厌，变成陌生人，见了面说句问候的话也正常吧。她都没抬头看，自顾自地走去，他挡在她面前。
　　这一幕恰好被她班主任看到了，他笑眯眯地走过来。见一对拆一对，是他的本领。李老师问静秋：”你们在干嘛？”她立即答道：“老师，流氓挡道。”老师哈哈笑道：“不愧我教出来的学生，小伙子你哪个班的，不要再招惹我们班女生，下次再见到就不客气了。”俊南只好回到教室，既然她这样无情，那就彼此不见吧。就这样，他们没有了交集。
　　静秋自此选择了坐公交这样的方式去学校，只有感到人潮的拥挤她才不会害怕，她不敢再走夜路，也不愿和他们一起回去，她更愿一个人。她强迫自己认真学习，给自己找了很多课后补习班，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然而结果都不是很理想，她总能分神。程又卿和周稳时常留在教室里互相讨论，俊南见他们都这样刻苦学习，不得不认真起来，他把云朵忘在了脑后。
　　云朵偶尔她会来学校门口等他，她为自己的计谋暗自欢喜，那场欺凌告诉她，没有谁离不开谁。但她也明白，他喜欢的是静秋。但那又如何，她比谁都清楚，静秋是不可能再回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