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养》柳八斤

58、重生

　　落入时空轮的那一刹那，陆凌紧紧抓住了高离的手指。他的恐惧到达了顶点，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高离。无边黑暗中他颤抖着感受她指尖的温暖，要是她死了……要是她灰飞烟灭了……他想喊她，话没出口却哽咽了。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死在那幽洞里的准备了，为什么她要带着他强冲进来。就算他能安全地回到自己的世界，难道她以为他能接受她为了自己而死吗？

　　黑暗中时间的流速让人感知错乱，陆凌想了很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接着，他只觉全身都落入凉水之中，连呼吸都阻滞了。他猛然睁开眼，前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天生的警觉和多年的泳技经验让陆凌立马醒悟到自己正在水下。他朝前方游了过去，捞了好几次，终于将那“人影”抓住。

　　水下视物不清，但陆凌能隐隐看到那个影子的轮廓。眼下不容细想，他只能带着那人，憋住气，奋力地往上游去。

　　陆凌很快地从刚出时空轮的混沌中醒过神来。他知道这个时空轮的出口应该是某处水里，但目前看来显然不可能是泳池，也不像小湖小河，因为他往上游了得有一分钟了还是没有露出水面。气息已经越来越不足了，身旁的人毫不挣扎地被他拖着，也不知看不清是男是女，是否还安好。

　　如果陆凌一个人游泳的话，他应该能再快一半的速度，但拖着个人就不一样了。直到又过了一分钟，差不多气息用尽之际，陆凌才狂喜地发现头顶变得明亮起来。那点微光让他濒临绝望的心再次被鼓舞，他一鼓作气，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然后拽着后面那人猛地一跃，终于将鼻子露出到水面之上。

　　陆凌顾不上好好喘几口，一把将身边那人提了过来，让她的整张脸也露在水面上。

　　他这时才真真正正地看清楚她的脸。

　　果然是高离。她闭着眼睛，湿发散在额头前。陆凌深呼吸了几口，捏住她的鼻子，嘴对嘴进行人工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高离猛然咳嗽起来，随后吐出了腹中的积水。陆凌松了口气，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漂浮在大海之上，不过视线尽头已经能看到陆地。

　　陆凌于是对高离说道：“抓紧我，我们去到那陆地上。”他眼下也不及细想，带着高离便往那处陆地游去。

　　高离一开始还在懵圈的状态，任他拉着自己游了二十分钟，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瘫倒在那不知名的沙滩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撑起身子，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半是难为情地问道：“你……恢复身体了？！”

　　惊讶和惊喜自然是她以为自己经过那个小小的黑洞，可能如陆凌所说直接被灰飞烟灭了，没想到自己活得还好好的。难为情则是因为——他们都没穿衣服！所有的与身体组织剥离的身外物在经过时空轮时就像被过滤般消失了。

　　陆凌也有点尴尬，虽然这情况并不是他造成的。他只好把视线转向周边的环境，谨慎地回答：“我想应该是的。”其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他们确实都恢复了，第二种则是和之前那次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变小了。

　　他起身望去，这里的海滩很脏，除了他们两个没半个人影，不过远处隐约可见一排排的房子矗立。他走过几步，面前是一棵极高大的椰树，树干大概有他双手围拢这么粗。这个比例没错。陆凌心想：那就表示两人都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身体了。

　　两人的气力已经用得差不多。陆凌找到一根粗枝当做拐杖，眼下他最着急的不是想询问这里是哪里，而是他俩能在哪里找到一身衣服……

　　默了半晌，陆凌只得遥遥指着那排屋子先开口道：“我们得往那儿要两套衣服来……毕竟这么着不是个事儿啊。”

　　高离轻轻“嗯”了一声，她脸色通红，屈膝坐在地上，抱着双臂，将躯体大部分都遮掩了起来。

　　陆凌说道：“……你一女孩子也不方便。”他找不远处的一棵椰树指了指，“你先坐到那树下吧，等我借到衣服就来找你。”

　　“那你……”

　　“我是男人，我没事。”他安慰自己：顶多也就被人看作是暴露狂罢了，多大点儿事。

　　“好……”高离刚说了一个字，从远处传出一阵儿童嬉笑的声音，然后一群小孩儿奔跑着朝他们而来，大概五、六个人的样子。在看到陆凌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稍大一点儿，看起来是头头儿的孩子首先爆发出一声尖叫：“有变态啊！”

　　……

　　陆凌和高离身上裹着长毯，两人被警察压着上了车。

　　高离发现这警车长得特别有意思：没有方向盘，三百六十度全景玻璃窗，就连内座都是排成一圈，中间一张小几，放着两杯水。

　　“喝点水，然后告诉我们怎么回事。”

　　警官之一说的话高离都能听懂，但不知为何他的语音语调特别奇怪。

　　陆凌将水杯递给高离，自己也喝了两口，然后用同样奇怪的语调问那警官：“我是XX集团掌事人，因为意外掉入了时空轮，去到了平行时空，刚刚才回来。”他指了指高离，“她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

　　两个警官对着高离看了一会儿，惊得同时站了起来，因为车顶不够空间，不约而同地头都被撞了一下。

　　“……你说真的假的？”穿越时空的项目太火热了，这里没有一人不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人安全地回来还能把“外星人”一起带回来的。

　　陆凌苦笑，摊手说道：“否则你以为我没事干在这里裸奔，我真的是变态吗？！”

　　窗外的景色次第晃过，到处是高耸入云的大楼。马路很宽，很多车辆外型古怪，甚至有些连车前玻璃都没有，看不清里面到底坐没坐着人。高离裹紧了毯子，她来到这里一直觉得浑浑噩噩的，这时才终于醒过点神来。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这里除了旁边的男人，也没有她所熟悉的人。她被送到了另一个时空。

　　“冷吗？”陆凌发现高离微微发抖，他一手环过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高离半闭着双眸，在这怀抱里她内心的不安稀释了不少。等了一会儿，她问道：“我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了？”

　　陆凌细心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道：“如果我说实话，你能受得了吗？”

　　高离把头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勉强牵出一丝微笑来：“你不就是想告诉我回不去了吗？”

　　陆凌低头看她，半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依照我们现有的技术，真的没办法精准把你送回你的世界，就算可以，万一往前了几十年或者往后几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高离摇摇头，她的姑姑已经去世，事实上，她在那个世界最后的亲人也已经不在了，如同剪断的长发一般，再也回不去了。她又想起和龚咏雯道别的情景，这一别，还真是永别了。

　　“舍不得是吗？”

　　“也没有。”高离把这些细微的情绪压下去，“倒是便宜了我二伯。”她确定她二伯发现她失踪一定欣喜若狂，不用派人将她搞定，想不到她自己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等过四年，他就能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继承他一直想占为己有的房产和财产。恶人不一定有恶报，不过她想，所幸她以后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进了警局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陆凌将自己的身份、地址报上去，立马有人查到了他的登记资料，高离的事情就算在陆凌这个时代也太过离奇，只一天功夫就成为爆炸性新闻传遍整个世界。她将在这个崭新的世界获得新生。

　　……

　　夏晓峰出家门的时候走得急，走到一半才发现忘了带一份文件，他抄小径，小跑着准备回去，在拐角处突然头顶一黑，紧接着额头一阵剧痛传来，他伸手一摸，竟然一手的血。

　　陆凌站在他面前使了个眼色，马上他身旁的两个壮男一左一右把他两条胳膊拽住，逼着他双膝跪地。夏晓峰刚抬起头来脸上就被甩了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接着陆凌一脚用力踢了过去，两个壮男拼命拉住才不至于让夏晓峰倒下来。

　　“是你！”夏晓峰睁大了眼睛。他自然早已从这几天铺天盖地的新闻中知道陆凌从异世界穿越回来了，还连带着把那里的一个女子也带了回来。

　　陆凌冷笑：“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到这里吧。”

　　高离站在他边上，小声问：“就是他吗？”夏晓峰看起来斯斯文文，绝不像是一个恶人。

　　陆凌知道她的想法，说道：“你听说过什么叫做因妒成恨吧，我可和他无冤无仇的，而他只是因为妒忌我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而意图置我于死地，我不打他打谁？”

　　夏晓峰也放声大笑：“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有人生来阳光白雪，有人下里巴人，我就想转转你的好运道，让你去异界再张扬跋扈去！”

　　陆凌看着他，只觉又是同情、又是厌恶，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对夏晓峰说道：“我的事已经在警局备案了，你就等着吃牢饭吧。不过虽然你那么恨我，这一遭反而为我带来了有生以来最好的好运，我反过来应该谢谢你才是。”

　　夏晓峰盯着他看，目光中显然表露出他的疑惑来。

　　陆凌牵过高离的手，对他笑着说道：“我是因祸得福，得此佳人。”

　　夏晓峰突然想到新闻里说的那个来自异次元的女子，就是她吗？！他微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两个壮男已经将他拖了起来，朝路边的汽车走去。夏晓峰转头时见到陆凌笑着对他挥手：“刑期十年起，也祝你好运。”

　　直到汽车消失在视野中，陆凌拉过了高离的手道：“总算消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高离一笑，也反过来攥住他的手：“你不是说应该谢谢他才是吗？”

　　“这倒是的。一场奇遇，引来一段良缘。反正不管你想不想回去，都再也回不去了，你就好好留在我身边吧。”

　　高离笑着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可要悠着点。”

　　陆凌捧起高离的脸，在她唇上轻轻点了点：“女子和‘小人’，我都已经见识过了，还自己当了一回‘小人’，再难养我也有的是经验，只要你愿意，往后余生，我就会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高离微微抬起头：“我现在该说什么？我愿意吗？”

　　“你说呀。”陆凌话中带着笑音。

　　高离微微一笑：“我愿意。”

　　话音刚落，湿漉漉的嘴唇贴了上去，陆凌已将她紧紧抱住。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