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养》柳八斤

54、旅程

　　三大一小吃吃聊聊，还是张谦看时间不早了，再说下去得准备晚饭了，已经吃了人家一顿，不好意思再吃一顿了——何况他也看出来这位东道主其实不擅长掌勺。

　　龚咏雯还在喝着可乐，高离也静静坐在一旁，正听陆凌讲他那个世界的事儿。

　　“……如果你能进去时空轮，就会发现它其实就是个微型的黑洞，像恒星生命末期坍塌形成的深渊，你会感觉时间慢到极致。”

　　“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能造出穿越时空的机器呀？难道也要等四十年？”

　　“如果对应我们的时间标准，应该只要三十纪元年就可以了。我查过，这里早就发现了量子理论，这是穿越时空最重要的理论基石。”

　　龚咏雯问：“啥是量子理论？”

　　“描述微观原子世界和原子结构时我们所用的理论，它可以计算天文数字里最末尾的数，从而倒推我们时空机器成功的可能性。别看这套理论的存在已经有百余年历史，一直好用着呢。”

　　“听起来蛮复杂的。”龚咏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希望我有生之年也能遇到这等好事。”龚咏雯对陆凌说的专业术语半懂不懂，但她想如果真的能穿越时空，等三十年后她变成老太太，穿回以前重回青春就好。

　　张谦站起来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咏雯，我们也该回去了，高离他们马上要启程坐飞机，有多的时间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我们不打扰了。”

　　“哦。”龚咏雯也随之起身，她其实还想问问到了那时她这样的中产有没有资格穿越，哪怕多付点钱，但其实时空轮开启一次耗资巨大，就算过了四十个春秋，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穿越，而且消失在黑洞永远回不来的比例极高。

　　高离的掌心托着陆凌，将他们送到门口。

　　“妞儿，一路顺风哦。”

　　“一路顺风。”张谦也说。

　　高离颔首：“谢谢。”

　　陆凌也跟着说道：“再见。”

　　夫妻俩转头准备离开，走了几步，高离突然叫住了他们：“等等……”

　　两人回过头来，高离语气里隐隐的着急让他们面露一丝诧异。

　　“……”高离默了好一会儿，“没事，我就是想补一句再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两人离开的背影，她总觉得心里莫名地不安，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龚咏雯站定，突然快步向高离走来，紧紧拥抱了她。

　　陆凌被高离托在手上，挤在两人中间，差点窒息：“好了，我知道你们深厚的闺蜜情了，可以松开了吧，我快没命了！”他的脸在龚咏雯胸口挤得变形，吃力地探出头来说。

　　张谦走过来把龚咏雯拉开一点：“好了，还舍不得你朋友就再喝一顿酒？”

　　龚咏雯退开一步，笑嘻嘻说：“这倒不用，他们还有得要忙，我只是不明原因地有点舍不得妞儿。”她双手搭着高离的肩头，“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换了发型有关，总觉得以后见不到了似的。”

　　其实这和换发型有毛的关系，只是在那一刹那，龚咏雯感觉到了和高离一样的莫名的不安和伤感。

　　高离目送着夫妻俩最终消失在视线中。陆凌坐在她掌中，说道：“总觉得他们的背影有点落寞，我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可我怎么也和你有一样的感觉。高离想着，但她没说。

　　“不过如果真的看不到他们是好事。”陆凌朝高离一笑，“说明我能回去了，不是吗？”

　　高离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虽然她不是内行，但

　　小小人儿帮不了什么忙，满桌的碗碟食物残渣都得她一个人收拾。她去洗碗去了。

　　第二天的出发时间定在下午，他们的计划是先在市内休息一晚，次日早上租车直奔目的地，然后从中午等到凌晨月食之后，大概一整天的时间，看看是不是会有奇迹发生。没有的话，再多呆也像大海捞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会一直守株待兔吗？如果他要执意守在那里，那自己怎么办？陪着他一起疯吗？或者把他丢在地下洞穴一个人回来？

　　高离觉得她没办法这么做。在初相识的时候她没有丢下他，现在两人不管怎么说甘苦与共地在一起几个月了，她更不能不管不顾，但是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径，或者其实根本没有回去的路径，那怎么办呢？

　　月色铺满了整间屋子，高离翻了个身，就这么个侧卧的姿势看着陆凌。小人儿今天也喝了酒，不知道他以前正常人形的时候酒量如何，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显然他并不能喝，即使睡熟了，脸上仍留着两坨高原红，胭脂似地贴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喜庆又好笑。

　　高离怔怔地又看了一会儿，帮他掖好被角，同时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了高低：不管怎么样，陪他到底。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她突然觉得心头轻松不少，果然这才是唯一的答案。月光温柔，她闭着眼睛睡去，又得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航班的出发时间在午后。陆凌虽然不见人，但也换了一身衣服，长袖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居然还有一顶小小的鸭舌帽，还不到乒乓球一半大小，戴在他脑袋上却是正正好好。

　　高离在离开下海前几天又去了玩具商城里那家卖小娃娃衣服的店。店主看到她第一眼有点吃惊，但很快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驾轻就熟地为她推荐起男娃娃的服装来。其实都过了这么久了，店里每天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也不下百个，但高离带着一个超级漂亮的男娃娃来选衣服的场景还是太稀有了，店主的记忆深刻，第一眼看到高离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想起她来。

　　这次高离理直气壮并且指向性极强地要买男款秋装。一般服装店里当然是春秋装、冬装和夏装分开售卖，按季供应，但娃娃又不是人，一般怎么好看怎么穿着，店主倒是很耐心地从一大堆衣服里挑出不少秋装。高离选择三套：一套就是格子衬衫加牛仔裤、一套是运动套装，仔细一看还有某知名品牌的logo——当然是自己绣上去的、还有一套则是西装西裤，像是出席商务场合时才穿的正装。

　　现在再穿“番茄炒蛋”就有点凉了，陆凌选穿的是那套运动装，颜色是正绿镶着黑边，有点像个西瓜，他肤色白，衬得还是挺好看的，如果忽略那绣得歪扭夸张的假logo还算是给他的外形增了彩了。

　　现在两人对怎么避开安检乘坐飞机已经有了充足的理论经验和实操尝试，相比来说，反而是可可第一次坐飞机的过程更繁琐麻烦些。

　　高离提前帮这只肥猫预备了专用航空箱，定了有氧舱的航班，给它打了疫苗，办了检疫证明。宠物航空托运要根据体重计算价格的，可可这身肥肉上了秤之后，连着打包、托运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超过了一千，和人乘机差不多了。

　　从下海到贵州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小时，几乎是看一部短篇小说的时间，等两人下了飞机时，时针正指向了三点。

　　高离揣着陆凌，拎着行李箱先接了可可，然后往机场旁边的租车公司去，等办好手续直接把车开到了之前预定好的酒店。

　　日暮时分，夕阳的红光温和，但空气中的秋意已经很浓了。前台问：“请问几人入住？”

　　“一人一猫。”

　　前台抬头看了高丽一眼，这里的酒店可以接受带宠物入住，但一般带宠物的客人都是拖家带口的，独自一人带着宠物来住宿的极少见，何况一般一人入住的话都会要个大床房，她要的却是标间。前台于是好心地提醒：“我们酒店的标间和大床房价格是一样的，而且现在大床房也有空位置，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帮忙您换成大床房。”

　　高离把身份证件递了过去，前台低头看的时候听到一声：“换吧换吧。”

　　“好的。”前台抬头职业性地微笑，突然一怔，那句“换吧换吧”总觉得声音有些缥缈，有些低沉，不像是出自眼前这位女客之口。

　　高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拎包里的待着的陆凌。

　　“嘘……”

　　“这位客人？”在前台看来，高离是在对着空气嘘指，她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高离有点尴尬，“大床就大床吧。”瞥了一眼，包里的小人儿笑得贼兮兮。

　　这次她定的酒店也是五星级的，事实上以高离的财产就算天天住五星也足够。她拎着行李去等电梯，然而突然驻足，左右四顾。第六感告诉她周围好像有人在看着她。

　　高离放眼望去，这里的大厅也气派得很，挑高、水晶挂灯、红地毯、到处可见的仿古摆件，无一不彰显着酒店的实力。

　　十一月是贵州的旅游旺季了，大厅里陌生的人来往不绝，但都是行色匆匆，好像没空多看这里一眼。

　　难道是看错了？高离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但盯着她干嘛呢？所以应该是看错了吧。

　　这家酒店的大床比家用的六尺好像还大了一圈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制的。陆凌爬了上去，扑倒在软绵绵的被褥上。

　　高离进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航空箱打开，放可可出来，给它喂吃的，然后她将行李里随身带的几条绳结拿出来：浴室放一根、卧房放一根、阳台上放一根，这样陆凌就能“顺藤摸瓜”，不用每次爬上爬下都找她帮忙。不过她很快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只要驾着可可，他就能够上蹿下跳毫无阻拦，跑得比她还快。她今天还要准备好明日的装备，换一个大背包，把必需品都拿出来、放整齐。探洞对绳索的要求极高，而粗得和油条似的绳子又必须在那野洞里盘个几十米才有用，就算从行李箱换了大背包，高离的东西还是多得快要塞不下。

　　陆凌有点歉意：“这玩意儿多重，亏你拿得了。”他举起一条绳子来掂了掂，“快十斤了吧。”

　　高离已经迅速将东西压满了一百二十升的大包，动作利落地将拉链拉好。吃过晚饭，她对陆凌道：“明天会很辛苦，我们上午出发，大概下午三、四点汽车就不能继续开了，之后需要步行，现在能积攒体力的就积攒体力，免得到时走不动路。”

　　陆凌正骑着可可到处看，其实就是个普通的酒店房间而已，不过变小之后看什么都新鲜，何况现在不用自己抬脚。不过他听了高离说的还是从可可身上跳了下来，双手抓着床沿攀援而上，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说道：“我走不动没关系，可可能走就行，我明天反正就靠它了。”

　　高离也躺下了，大床自然只有一条被子。夜里有点凉，她将躺在正中间的陆凌拎了起来，没理他的抗议直接放在枕头一角，然后帮他盖了被子，自己则在枕头另一角睡下，隔了几乎整只枕头的距离。她翻身背对着他关了灯。

　　陆凌没睡着，睁着眼睛还是想心事，高离也没睡着，也在想着心事。一大一小一只猫，只有猫是完全没有心事的，可可撒开它的小短腿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窜来窜去，完全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