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70、第二十一回 非亲故（3）

　　“这里还差什么来着？朱砂，桃木，笔墨纸砚，似乎还有香料？”黎鹇抓了抓脑袋，有些不解，“为什么要香料啊？”
　　“我要的。”江鸾淡淡解释，“夏日里头蚊虫多，每年都会制些香丸以作驱虫之用，赠与亲友。偶尔也会调些安神助眠的放着，以便不时之需。”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青年一眼，“我见你窗外那颗快失效了，许久未归，堂中没有存货，便只好买些。”
　　“哇……那个原来是自制的啊，江叔叔什么都会，真羡慕。”青年眨巴着眼睛，灵动眉目中盛满了柔光，“回头能不能教教我？”
　　闻言，江鸾的神情不禁轻松了些：“我会什么，你便想学什么吗？”
　　“嘿嘿，多有意思啊。”黎鹇背起手，脚下再次蹦跳起来，“江叔叔明明会那么多手艺，平时却都不见你做，我还以为……你过得相当无趣呢。”
　　“哼，驱虫用的香而已，这有什么稀罕的？”不知道为何，胡英赌气起来，嘴巴也撅得老高，“我们家买的，别说什么赶走蛇虫鼠蚁，还可保百邪不侵！”
　　“大小姐，你懂不懂啊，自制的是份心意，礼轻情意重。”黎鹇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语气也透着一点嘲讽，“人家花时间花心思专门为了你做的，那是能买来的吗？”
　　“整天排着队要给我送礼的多了去了，我还要都对他们感激涕零吗？”
　　眼看着两人又要呛起架来，江鸾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沉吟。黎鹇听见了，便不情不愿地住了嘴，瞥去了别处。然而，他不好发作，胡英却丝毫不看气氛，二人买些什么，她都要指指点点抱怨一番。
　　“桃木片？”她捏着那些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片，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压根不管掌柜的就站在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要这种废物做什么？更好的木料多的是，比这品相好的桃木也多的是，非搞些这样的货色。”
　　“大小姐，不会说话咱就别说。”黎鹇抬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把手中的东西晃了几晃，“掌柜的，您别在意，人家是家缠万贯的千金，自然不懂咱们这些人的玩意儿。按老样子您给备了货，就成了。”
　　老板看了江鸾一眼，征得后者同意之后，应着声走去了里屋。
　　“这些木片是要做符或者其他道具的。桃木有驱邪之效，确实如姑娘所说，更好的替代品应有尽有。但那些道具都是消耗品，免不了有要用一大把的时候，总得考虑考虑成本，修士千千万，普通老百姓更是数不胜数，得尽量让所有人都用得起才行。”黎鹇把桃木片放回了货架上的盒子里面，幽幽地叹了口气，“大小姐，听在下句劝，改改这乱说话的毛病，容易跟人结仇。”
　　被个陌生人教训，胡英立刻嚷嚷起来：“你敢教训我？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爹娘都从未——”
　　“江叔叔，咱别管她了，直接走吧。”
　　“走就走！当我一个人做不了吗？！”
　　“嘿——”听了这话，黎鹇的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他掏出银子拍在桌上，拉起旁边的江鸾就往外冲：“掌柜的，钱给你放这儿，回头麻烦把东西送到降凤山去——！”
　　胡英哼了一声，扭过脑袋插起腰来，一副坚决不会追出去的样子。
　　而黎鹇拽着江鸾跑到巷子口后，又放缓脚步停了下来，脸上也浮现了明显的犹豫之色。
　　江鸾微微垂着头看了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一会儿，缓缓开了口问他：“你怎么付了？”
　　“嗯？咱俩谁付不是付啊，计较这些做什么，也没几个钱。”黎鹇第二次抬手抓起了头发，满脸的苦相，“那个丫头，烦死人了……”
　　“别生气。”这一次，江鸾看着倒不怎么恼怒，甚至还有心情劝他，“若是放心不下，等舒服些了，便回去。”
　　“江叔叔，我是不是该改改这毛病啊……”黎鹇更加用力地薅着自己的头毛，“这么跋扈不讲理的一人，我还非得……”
　　“这是优点。”江鸾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指，把那些被他抓乱的青丝解救出来，“松开吧，都拽乱了。”
　　“给自己找气受也算优点吗……”
　　青年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让人我见犹怜，江鸾也不例外，心中微动的同时，他感觉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去安慰他才行。可是……做什么呢？
　　半晌之后，黎鹇嚯地仰起了头来，挤了挤那双委屈的美目：“好。我没事了。不就是一天吗，我忍了。”
　　“嗯。”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赶上老板一手按着木箱一手拿着银子琢磨怎么办才好，胡英也还没离开，正站在一边嘟着嘴生气。
　　“唉，不好意思啊老板。”迈进门槛的一刻，黎鹇换上了笑容，“刚刚也忘了跟您确认价格。没涨价吧？”
　　“哦，没有没有，我这是在琢磨什么时候给你们送上山去呢。”老板轻轻拍了拍手底下两个尺余宽的木箱，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采买吧，您看，这还挺多的，不一定好拿。”
　　“不打紧，乾坤袋里还装得下。银子够了就好。”等帮着江鸾把箱子放进乾坤袋中、又把袋子仔细收好，黎鹇转了身准备出门，一回头胡英还杵在那不动，他便撇嘴催道，“大小姐，还站着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扶您出去？”
　　“怎么又回来了？”胡英故意拿着扭着慢慢走近，似笑非笑地望着青年，“不放心啊？你们男人，口是心非，我都摸透了。”
　　“哟。我不一样，喜欢谁我就直说，讨厌谁我也直说。”黎鹇颇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走了，“江叔叔，吃饭去？”
　　“嗯。”江鸾抬腿跟上。
　　“这附近你熟，有什么好吃的呀？”
　　然而男人还没出声，胡英便先一步跟他吆喝道：“糖拌南瓜、酥皮鸡、甜汤，都好吃！”
　　“好家伙，糖拌南瓜？大小姐怎么喜欢这样简朴的菜式，这不是穷人家吃的？”
　　“……要你管！”
　　江鸾不觉有些头疼。平日里黎鹇一个还好，再有个朱夏一起姑且也能接受，但眼前这个胡英……他觉得今天一闭眼皮脑子里都得嗡嗡地响。太聒噪了，乱得人受不了。
　　“大小姐，你这是多久没吃过饱饭了？”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餐馆吃得差不多饱了，黎鹇看着面前排开的空碟子空碗，不禁咋舌，“还需要再给你来点什么吗？一顿饭而已，还是请得起的。”
　　“昨天中午就没吃了。”胡英把最后一点浇了汤的米饭填进嘴里，终于放下了碗筷，“我这是给他们面子，手艺一般般吧，没我家小厨房做的好。”
　　黎鹇撇开头笑了一声，关于此事不予置评：“你说钱袋子丢了，怎么丢的？”
　　“几天前的晚上出来逛夜市，逛着逛着就没了……”
　　闻言，青年叹了口气：“几天前啊，那估计是找不回来了。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头注意着点，世上可不见得好人更多。”
　　“所以这不抓到一个，便想让你们帮忙吗……”胡英双手按着额头，语气幽怨了不少，“这次回家肯定少不了一顿骂了……”
　　“长长记性，没什么不好。”黎鹇望了望一旁默不作声的江鸾，问他，“走吗？顺利的话，傍晚时分就能回到山上。”
　　“嗯。”江鸾那边刚刚应了还没动作，黎鹇便站起来招呼起了小二结账，于是，他准备付钱的动作又硬生生僵在了那里，“我……”
　　黎鹇听见动静回过头去，呆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于是，他爽朗笑道：“哦，我琢磨着跟山门也没什么关系，让江叔叔付不好，我付便是了。”
　　江鸾静默了片刻，没说什么。
　　胡英来回打量了两人片刻，往江鸾那边倾了倾身子，轻声问他：“哎，你是他叔叔？”
　　“……他是我结拜兄弟的儿子。”
　　“怪不得呢，”女子点点头，慢慢悠悠地坐了回去，“看着你也没有比他大出多少。”
　　“那是，我们江叔叔看着可显年轻了。”得意完，黎鹇装回零钱的动作一顿，望着上头喃喃自语，“好像修士衰老速度本来就慢，逍遥仙人都一百多岁了吧，看着却还是三四十岁的样子……”江鸾站起来以后，他又问到，“那修士大约能活多久呢？”
　　“课上讲过。”
　　“哦……”他只好讪讪坦白，“我好像打瞌睡来着……隐隐约约听到过一句‘一二百年很是常见’……”
　　见他答上来了，江鸾也没有揪着打瞌睡这个问题不放，又跟他解释了一遍：“到了逍遥仙人和清铃君那种境界，只要平平安安的，活到二百余岁十分正常。修为再往上走，可以呼风唤雨的，寿命还能翻上一番。若是得道成仙，那便要以千年万年计算了。”
　　“那么好……”两人没有故意压着声音，胡英又站得近，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她便直白地表达了羡慕。
　　“嗯……换个角度去想，世间的一切、周围的一切都在推移更替，自己却像被天地遗忘了一样，只能徒劳地注视着万物来去生死，不也很让人难过吗？或者说，”黎鹇背着手，目不斜视地走在行人匆匆的街上，表情也是罕见的淡漠，“如果仙神跟人结缘，与他们相比，人的寿命不过短短一瞬，他们无法改变那个人终将先于自己离去的结局。如果要避免这样的事情，要么不曾开始，要么只与同类相交。千年孤苦……如何熬过。”
　　他忽然想到了付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语。千灵选择化人，要牺牲独活的能力。它们应该也是一样吧？如果像如俞那样选择跟人类相伴，那么那个人类逝去之后，她要面对的就是孤身一人的无尽时光。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获得人的姿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获得了与他们这样的异类共行共情的机会，像人一样与谁相爱，像人一样与谁相伴，只可惜，也许不能相守到老。它们从作出“与人托付此身”这般决定的一刻绝望便已经定了，这究竟是何等的……
　　“怎么了？”
　　青年忽然回过神来，冲着江鸾拨浪鼓似得摇着脑袋：“没什么没什么，说到哪里了来着？”
　　“进货的路出了问题，所以没能给你们按时送过去，现在看来连信都没有送到。”胡英十分嫌弃地盯着他瞅了半晌，细眉拧成一团，“你不仅听课打瞌睡，站着也打瞌睡？先给本小姐把事解决了好不好，解决完了随便你睡，爱在哪睡在哪睡。”
　　“好好好……”自己走神得那么厉害吗，黎鹇赶紧绷紧了精神，转向了掌柜那边，“道路出了什么问题？听说近日接连有人失踪，二者可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便不知道了。那一带啊，这几日被瘴气掩盖，满眼都是紫幽幽的，别说车马，人都无法靠近。”掌柜解释道，“我们庄里的货物不全是自己家做的，还有些别处进来卖的，给贵门派供的笔墨就是，这货不全，我们也不好直接给您送去。”
　　“寄出的书信上可曾写了？”江鸾低声询问，这附近是降凤山的地界，他作为三君自当有监管之责，“蓝城应当每日都有门生巡逻，可见到了他们，给他们说过？”
　　“说了说了，大约是前天吧，恰好碰见贵派的两位少年门生，便把这事情向他们交代了一番。”掌柜捋了捋胡子，深深叹了口气，“不过事情既然没有解决，雾华君又没有得到消息，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
　　“如果说是瘴气，那江叔叔感受到的邪魔之气很可能便与它有关。”黎鹇抬起头，认真地望向沉默不言的江鸾，“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
　　“嗯。”江鸾颔首，“那么，麻烦店家后日将货备齐送于山上。”
　　“哎好好，几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