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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十九回 不自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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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世——”这时,朱夏从外面敲了敲窗子,又在二人注意到自己之后扬着笑脸招了招手,“小重明的衣服可换好了?现在有时间吗?我拿了山门的地图过来,琢磨着小朋友你有伤在身不好走动奔波,先大体介绍一番,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带你仔细转转。”
“哦……”黎鹇扭回脑袋望了江鸾一眼,征得对方同意之后出声应到,“有时间,麻烦绯羽君了。”
“麻烦什么呀,不管是跟我还是和世,咱都是一家人了,别见外。”朱夏带着个卷轴绕到门口挑纱进来,见江鸾站得那么遥远,又不禁打趣说到,“哟,怎么,吵架了这是?刚听外头的门生喊些什么‘雾华君冲去了冰洞,半晌才回’,你没事去那边做什么?给小重明凿块冰疙瘩消暑?”
“……无事发生,璀阳兄不必在意。”江鸾活动了一下僵住的手指,缓缓上前几步站定,没有再行解释。
“小重明若是有什么想要,不用非跟他说,他这人无趣古板得很,有的时候顾忌他的想法不好开口,就来找我。这都正常,别太担忧。”朱夏用手里的图卷对着江鸾点了几点,衣袖上的刺绣羽纹跟着他的动作翻飞舒卷,煞是灵动引人,“缺了什么随时知会,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随你开口。降凤山不像他们谷里,没那么多条条框框非要遵守,轻松些就好。”
黎鹇张了半天嘴巴,呆了半晌才点头一答,动作神情颇像一只惊住的兔子。
“璀阳兄,”江鸾望了望身边的男子,语气里面夹杂着一丝微微的抱怨,“别教坏他。”
“我说什么了,怎么就教坏他?”朱夏挑起了一边细眉,笑意盈盈地继续揶揄,“和世,你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度?这到底是黎家主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
“啊哈哈哈……绯羽君说笑了……”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之下,黎鹇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傻笑还能做些什么,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两人不要一时冲动真的动起手来。
事实证明,他想得确实多了,江鸾这种寡言少语的连声都没出一个,唯独就是……眼神有点凶狠,跟要咬人似的。
见他不接这茬,朱夏也便不再穷追不舍,而是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将图卷展开:“咱们山门坐落在降凤山的半山腰上,跟你们黎家旭日台不同,没有那样从山底一直通到门楣的千级阶梯,这里,门匾之外就是树林,林子里设有几重迷阵,寻常人是上不来的。主堂平时关闭,只在剑谈会或者发生要事之时才会启用,殿堂西侧是训练场地,就是你们方才落下的地方。东侧是藏宝阁,里面有各种卷宗、法宝和其他珍贵物品,北侧是飞鸟堂,作授课讲习之用,再向西北是农园和后厨,与之相对的这一片就是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方,是宅区,三君的住所在前,其他门生的在后。最后,这里则是所谓的冰洞,你江叔叔刚刚就是跑到那边转了一圈。和世大抵跟你提过,他的惟卿以一种唤做寒月石的奇石制成,那块石料便是在这洞穴里头被发现的。那边虽然无人把守,但也没有谁愿意接近,寒气太盛,除去和世这样灵力至冷的修士几乎呆不长久。你肯定想问,怎么好端端会有个冰洞在这儿对吧,据说,它是百年之前忽然冒出来的,之前并不存在。里面尽是坚冰,夏日的暑气熔化不了也便罢了,就是拿火去烧,它也几乎不化分毫。这么多年,我们只在洞里发现了一块寒月之石,其他的,全是冰块。”一边说着,朱夏瞥向身旁的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一笑,“你是没见,当时,十岁不到的和世从洞里跌跌撞撞跑出来,还抱着节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比自己都长的奇石,死活都不肯撒手,那样子真是可爱得紧啊。”
不堪的历史被人揭发,江鸾转过脸去,每一根头发都写着别扭。
“最后,山顶这一片区域非情况紧急不可进入,里头虽说除了祠堂和清铃君故居应当也没什么别的,不过清铃君如此规定,我等也不好不从,只是照做罢了。”
“前一阵子离奇失火——”正好说到禁区的事情,黎鹇就赶紧问了出来,“可有什么后续?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闻言,正重新卷起地图的朱夏停了停动作,然后才一边整理一边出声答他:“和世告诉你的吧。很可惜,毫无进展。是不是人为纵火、谁纵的火、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一概不知。森林复原之后也没再出现任何的异样。我们后来又去巡查了几次,仍然是没有丁点发现。打从那起,我们派了门生轮流把守巡逻,却连人影都没发现一个,如果真有人藏在顶上,那他可真是神通广大了。能躲在哪儿呢?总得有点炊烟吧,难不成只靠食苹饮露过活?山下的百姓那边,我们也问了些话,然而没有一个人看到可疑人物出入,非常的奇怪。”
山上没人,又不是外贼,还能是谁?总不能纵完火便人间蒸发了吧。除此之外,江鸾的话里还有一个让青年异样在意的地方。它说主不主、说重不重,但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就像那时执着得无端、却因缘之下见了伽龙那般,他无法让自己不去惦念。他犹豫了一会儿,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绯羽君,关于清铃君故居……”
“你好奇那间屋子找到没找到、甚至存在不存在对吧。”朱夏握着那卷地图慢慢抱起双臂,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答他,“小重明也不是外人,就实话说了吧。据说清铃君一直都是独自住在顶峰附近,不像其他门生一样落脚在山腰这里、做什么都方便快捷。门派逐渐稳定之后,清铃君选择隐居,更是几乎不会下来,最为频繁的时候才大约一个月露脸一回。若说他在这山林子里头没个住处,是不可能的。但怪就怪在,我们把山头跑了几遍,也没再发现任何的建筑,只有那座百年的祠堂。”
“清铃君隐居,是什么时候的事?”话出了口以后,黎鹇才有些后悔,“呃……好像对侦破也没什么用场……”
“无妨,想问,问就是了。他很早便归隐了山林,年岁,似乎跟和世差不多大。”朱夏转头看了看江鸾,继续答到,“根据记载,那时还偶有学徒友人上去拜访,不曾有何不妥。”
“这么早吗……”黎鹇低下头去沉吟起来,薄香都说不清他的认真,“嗯……”
“你好像对清铃君很感兴趣。”
“感兴趣吗?”青年扬起视线,对着朱夏眨了眨眼睛,“该怎么说呢……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心里总有那种……我脱不开的感觉。”
朱夏饶有兴趣地笑了一声:“哦~直觉,我喜欢。那我可以理解你为何愿意跟着和世了。”
“抛去性格和外表不谈,和世的特质与清铃君最为接近。这样说的理由在于,清铃君的灵力有‘退魔’、‘抑制’之效,即便不做什么,妖魔鬼怪也几乎不会近身。换句话说,清铃君的存在本身便可以使妖物精怪、魑魅魍魉受到压迫、从而无法发挥本来的力量,这种感觉让它们讨厌,所以它们会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与清铃君进行接触。再加上清铃君灵力属寒,它们便更不愿接近。虽说清铃君性格极佳,风趣幽默,又随和健谈,灵力却不知为何性质相反。”一身红衣的男子对着旁边那人弯了弯唇,眉眼之中透着一丝微微的轻佻,“和世吗,灵力也有同样的特质,却比清铃君更加寡言少语,外表也更具锋锐,而且壮硕。”
见了青年那一脸的不可置信,朱夏弯下些腰,对他笑到:“不敢相信?穿着道袍看不出来吧,底下全是肌肉,这还是因为闭关消瘦了些许,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之前你是没有见过,那腱子肉,比你们黎家主还夸张不少。”
黎鹇继续瞪着大眼感叹:“我还以为只是硬些……”
“……硬?”朱夏的眉宇扭曲起来。
“之前跟江叔叔讨教,想用力气拼个胜负,结果拼尽全力撞了上去,跟撞上铁板一样。”天天真真解释完了,青年又把视线投向了对面的江鸾,“那江叔叔最近怎不练了?明明有的是时间。”
“体质已经多有改观,不需再像原来一般练习。”江鸾把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掌轻轻一攥,“而且力气还在,便足够了。”
“说起来,和世,小重明伤了已有近月,按照你们的说法,‘几乎只有胳膊和脑袋能动’,‘不能起身’,‘无法自理’,怎么受的伤可以暂且一放,那样的重伤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好起来的,”朱夏偏了偏头,脸上恢复了正色,“我觉得你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关于这个,”江鸾还没开口,黎鹇便看向对方,先一步出了声,“也许把敛霜君请来一起听比较妥当。”
江鸾在他征询的注视下应了,跟朱夏解释:“涉及的事情十分复杂,与透清兄一同讨论为佳。”
“这样。”朱夏点了点头,“这会儿透清正安排人准备小重明需要的各种东西呢,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得空。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要给小重明单独收拾间房出来,总跟你挤着像什么事,你别扭他也别扭。他的伤总会好,总不能好了以后还一直跟着你住吧?”
江鸾:(?_? )
朱夏又笑眯眯地转向了黎鹇:“小重明,你说是吧?”
莫名感受到了些许危险,青年只好顺从本能尬笑着应到:“啊……嗯……确实如此……”
得了答案,朱夏佯装无意地撇开了视线,望着窗子外头的庭院悠悠补充:“不过,那屋子也没有很远,就对面那间。”
江鸾:……(*?︶`*)
“你这位江叔叔啊,好静,近处的几间寮舍都是特意空出来的,怕学生们吵闹乱腾,扰了他的清净。我跟透清琢磨着,你们都一起历练几个月时间了,又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过,看起来关系还算融洽,把你放在那里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如此安排了。”说到这里,朱夏转眼观察起了江鸾的神色,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底那一抹尚未敛去的欣慰,“当然,如果和世不乐意,那我们再做调整便是。”
江鸾摇了摇头,将情绪重新收了:“甚好。”
“对面原本是四人用的,后来空了出来,便堆了些杂物。回头把那些搬走,再收掉多余的家什,一个人住宽敞得很。”说完,朱夏又望了江鸾片刻,对黎鹇笑到,“不管小重明选谁,又或者都不去选,我们也愿意一直在这里给你留着这间屋子,方便你随时来玩。”
黎鹇一惊,撑着床面就要站起身来:“这可如何使得……”
“哎。”朱夏按住他的肩膀,尽量轻柔地推着他坐了回去,“我呀,总觉得跟小重明有缘,这降凤山的衣袍穿在你身上也极为顺眼。和世不善跟人相处,有你在旁边照应着,想必也省去了许多麻烦。这算是个回礼。”
听了这些,黎鹇连忙解释:“绯羽君哪里的话,受照顾的是我才对。江叔叔受家父之托,尽了他应做的事,我自然也要——”
“‘尽了应做的事’,这‘应做的事’可是包括了寸步不离照顾你的起居、事无巨细地替你着想?”朱夏弯下些膝盖,又给他合了合衣裳,“小重明,你是个聪明人,心里定然清楚,没有什么是他应为你做的,往夸张了说,你于他不过是个外人,他有权力不顾外人分毫。甚至可说,他不顾你,才是理所应当。”
江鸾不由得上前一步,企图制止他继续下去:“璀阳兄——”
“可能没说清楚,我意不在责怪,只是想要表达,你于他是特殊的人,不要总借口什么他是长辈、是你父亲的熟识,便把他往外去推。”自顾自说完,朱夏重新直起了身子,从掌心中化出了传音鸟来,“这个时间透清应该忙完了吧,我把他叫来。”
于是,朱夏走去了一边,只留下望着前方微微出神的黎鹇、和不愿与他对视的那个男子。
特殊?特殊是什么意思,青年不解。后辈,绯羽君都说了不是,朋友,感觉不够特殊,弟子,人家不让自己拜师,兄弟,好像有点差辈儿,那难道是……
“家人……?”得到结论的一瞬间,黎鹇的一双眼睛瞪得宛如江鸾腰滚圆的银铃,“江叔叔,你愿意把我当做家人?”
“……”说句实话,朱夏指的是什么意思,江鸾自己都不怎清楚,青年的目光太过直率、太过炽烈,他不敢去看。似乎只要看上一瞬,自己就会暴露在那阳光之下,永永远远失去退路。
“哟,怎么了,什么表情?”黎鹇刚才说的什么,朱夏是一点都没听见,他只知道自己走回床边的时候青年还是那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简直像是猫儿一般,“透清马上就到。”
“绯羽君,”
“嗯?”朱夏挑了挑眉。
“多谢绯羽君点拨!”黎鹇先后对面前二人抱了抱拳,开开心心扬了个笑脸给他,“黎鹇以后定当加倍勤勉,报答江叔叔的赏识之恩!”
“赏识?”朱夏一时半会儿没能想通他指的究竟什么,对着他愣愣地瞅了半晌,才忽然摇着头大笑起来,“好,报答,好好报答。”他连连拍着江鸾的肩膀,腰都笑得直不起来半点,“哎呀,和世……你这小朋友真是单纯,我实在不知怎么办了……自求多福,自求多福……”
“嗯?”黎鹇纳闷了。他误会什么了吗?
对于这场闹剧,江鸾无动于衷,只是依旧不去抬眼说话,用身体默默承受着朱夏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