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40、凤凰君篇一 不知返（5）

　　宿慕醒来的时候，翅膀上的水渍自然彻底干透了。他瞪着眼睛愣了半晌，敛去那双羽翼转回脸来，这才发现男子已经在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眼眸里荡漾着如水的情爱。
　　“没骗你吧，你还是可以飞的。”莫声在他额心落下一吻，“不过，希望小麻雀先不要飞走，我会很寂寞的。”
　　“你怎么醒那么早？”
　　“昨天睡得也早呀。而且，万一小鸟有哪里不舒服了，闹腾起来，我也好早做准备。”
　　“闹腾……”宿慕不由得因为这个形容皱起了眉眼，“这说得……”
　　“昨日不知是谁死都不肯入水沐浴，撕心裂肺的叫唤。”
　　“我……你也知道我昨天醉了……”
　　“嗯，吃桑葚吃醉的。”
　　“……”宿慕开始有些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多嘴提上这么一出呢？
　　“以后还做不做了？”
　　“做……”
　　“沐浴不沐浴？”
　　“和你一起的话……就可以……”
　　“嗯——”莫声满意地拍拍他的后腰，柔声笑道，“乖。过一会儿给你下山取荔枝去，之前托他们买的，特别甜。”
　　“去外头吗？”宿慕仰起脸来，散着发的关系面目更加地柔和动人，“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去看看。”
　　“去宗门。”莫声无可奈何地弯了一弯眉眼，“下次下山带你一起，宗门便算了吧。到了那儿，又会让你想起那么多的是非，会扰了你的清净。哪里都免不了多事的人，这么漂亮的小麻雀，可得藏好了才行啊。等时机成熟，再昭告天下，我莫声的妻子是上古的凤凰神君，心善人美，特别贤惠。”
　　“好，”俊美的人点了点头，俊秀的脸颊上飞着一抹羞涩，“我等着。”
　　“对了，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梳装的时候，他开口叫住了莫声，接着，便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显现出了那流火一般华丽绚烂的尾羽。
　　“本该是交换翎羽、插在身后的，但你没有尾巴也没有羽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拔下了自己最漂亮的那一根凤翎，然后几步上前，将那根长长的红羽在莫声束起的发髻周围仔细认真地盘了几圈，接着，他放下双手退了半步出去，这才挂起了一个满意的笑，“你照一照。”
　　铜镜之中，莫声的头顶多了一环作翔凤之态的发冠，正中嵌着一颗长圆的碧色宝石，随着他转动头颅的动作变幻色彩、光华流转，就像那人此时分外多情的眉眼一般。
　　“……”震惊过后，莫声转向了他，轻轻笑了，“比你这真凤凰的还显眼。”
　　“你扮相清淡，不如我这般妖气深重，银色便足矣。造型也不宜复杂，否则只显累赘，宝石作点缀之用，不至于显得过分简朴。”那一脑袋的璀璨饰物也只有在宿慕这样气质的人身上才没有那样浮华，不然，又是凤冠流苏又是珠钗步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妃子逃到了外面。宿慕自己也知道繁杂夸张了些，于是跟莫声面对的时候，便只会化出最简单的部分作束发之用：“希望它能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替我保护好你。还有这个——”他抓住莫声的前襟，拉着他与自己唇齿相接，片刻之后，一团小小金光被他度了过去，送入了莫声口中，“这是我的神核，也就是内丹，它应该可以助你修炼。若是能借机得道，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苦了你了。”莫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嗐，没什么没什么，我一定竭力修行，争取不给你拖了后腿。你再去歇一歇吧，我快去快回。”
　　“嗯。下午，你可以弹一曲吗？我终于可以和着你的乐声跳舞了。凤凰只有在伴侣之前才会起舞，你……”宿慕在背后偷偷地捏着手指，不敢看他，“你不嫌我跳的丑就行。”
　　“你跟丑这个字沾一点边？”莫声捧住他的脸颊，轻轻一啄后柔声劝道，“快去歇会儿吧，听话。”
　　“嗯。”
　　我欲轻歌弄乐，伴佳人起舞蹁跹。柔风拂绿叶，牵发梢，动心弦。谁家藏娇，写春意盛盛情丝永不绝。既赴温柔乡，流连不知返。
　　直到宿慕发现那冲天魔气的时候，他仍然未曾料想到怎样的结局正等待着他。当时的他满心都想着要在莫声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满心都在期待腹中的那个小生命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幸福快乐。他们成亲将要两载，终于迎来了这个宝贵的礼物。给他起什么名字好呢？他会像自己还是那人？会是个乖巧的孩子，还是个活泼调皮的——
　　“————！！！”
　　看清那个满身血污、满身邪祟的魔人的样貌之后，他不可置信地退了几步，差点因腿脚发软跌倒在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去赴宴了吗……为什么魔气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对方转身过来的时候把剑刺了出去，还是一剑穿心。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啊……他只是在看着自己……他只是在看着自己微笑啊……
　　在他赶到之前，那个莫声大抵便已然死去，毕竟……他的胸腔都彻底瘪了。那幅温暖的身躯已经被魔物侵占，这样的距离之下，他依旧感受不到丁点属于莫声的清凉气息。浓郁深厚的魔气令他浑身刺痛、脑袋眩晕，他都如此难过不适，若是再换做他人……定然无法招架。身为神君，他不能对灾祸的种子放任不管。他为天下苍生做了正确的事吧……可是，为何吹在身上的微风如此刺骨呢？
　　即便心口还有利剑插着，莫声依旧在笑，还笑得更温和了，直到最后一片衣角都被火焰吞噬，都未曾拧一拧眉、抱怨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他只记得自己卷起了烈火，企图将那个地方的魔气彻底荡平……然后呢？
　　火中那个无怨无悔的笑脸刺痛着他的神经，逼得他想要立刻将自己了结，但他究竟是做不到的，抛去不死不谈，体内还有个爱人留给他的小小生命，让他如何能作出了断？他只能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敢痛哭不敢咆哮，生怕伤了里面那个脆弱的孩子。
　　他是他唯一的慰藉了。他已然弄丢了爱人，不能将这最后的宝物再弄丢了。
　　呵……什么弄丢，明明是他亲手把那人葬送。爱人的性命比不上天下的安危吗？他到底还是如此绝情的人吗？他非要把身边的存在全都害死才甘心吗？
　　他会怪自己的。他会怪自己吗？他也是庇护一方的侠者，半生都在为了斩奸邪、退魔物忙碌，他一定不会认同自己那可怜的私心。
　　日复一日，对他来说变成了苦痛的无尽循环。平安诞子之后，他望着脆弱的生命，再也忍不住号哭的欲望，放声嚎啕起来。
　　过往的几年时光如果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那么，永远不要醒来该有多好。如今，他能把握住的只有这个孩子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他要往后余生都与他相伴。闻他……你会原谅我仅此一回的任性吗？
　　数日之后，他在洞窟之中慢慢卧下，最后看了一眼怀中那个安然睡去的孩子。婴孩的双眸像极了莫声，多彩有神、灵动飞扬，长大后肯定能出落得俊秀无比。神情也与他如出一辙，是个活泼爱笑的孩子。
　　“对不起……但我真的……再也受不住了……”
　　时间会冲淡悲伤，然而对于宿慕来说，身处爱巢，日日见着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只会勾起他不能忘却的那些回忆，接着，那一点一滴逐渐汇聚成深渊般的绝望，将他彻底吞没其中。
　　坚冰中藏的是一个沉醉的痴人和他所沉醉的美梦。只愿从此世间种种与他再无瓜葛，任他入眠。
　　他却不知，痴人不只自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