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123、第三十五回 生冤魂（1）

　　青年背着斗笠，跟男子一同不急不慌地走在街上，不时发出一声沉吟：“这附近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来了也有些日子了，谈论的都没听见几回。”
　　“隐山离蓝泽距离不短，也许，众人还并不知情。”说完，江鸾看了他一眼，“好事。”
　　“是吗？”黎鹇左右望着两侧的摊位行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上次的事件，虽然没给百姓们造成太多障碍，却也引起了很多的讨论，说什么妖兽天灾降世、大梁寿命将近，还有号称我们这些修士修法是天理不容才遭了报应的。百家那边也争论不休，根据典籍，凤凰君是毫无疑问的高洁正直、建功无数的祥兆，而梼杌是害人招灾、凶猛狂暴的凶兽，但这些资料传说究竟还有杜撰的成分，也许梼杌说的才是真的，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被蒙在鼓里。究竟该如何让他们相信呢……”
　　“总有办法，别太担心。”
　　“江叔叔啊，”青年挑着眉毛，背着双手打量起了江鸾的表情，“我觉得，你越发柔和了。”
　　闻言，江鸾把视线投向了他：“柔和？”
　　“之前那眼神，跟刀光似得，说话也好似混着冰碴子，冻人得很，远远看着，是接近不得。”黎鹇凑上一步，几乎跟他紧贴着胳膊，“如今，即便我贴到这样近，也感受不到丁点的寒气了。你这一双眼睛里也含着一潭春水似得，幽深得很。”
　　“哪有那么夸张。”江鸾不由得弯了弯嘴角，轻声道，“不习惯吗？”
　　“啊——还有这个，之前还骗我说不会笑，一天到晚板着张脸，怎么逗都没点笑样。”黎鹇上上下下瞟了几眼，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如今倒是动不动就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得彼君子，胡弗乐也。”
　　“噫……”他赶紧退开了一步，表情扭曲地连连摇头，“肉麻不肉麻。”
　　逗舒坦了，江鸾便收回了目光，嘴角的淡淡笑意也敛去了几分：“还有太多事要解决，我们先——”
　　咣——
　　“哎——这位兄台，你怎么打人呢。”这时就见，一位水色衣袍的男子扶着被撞歪的柜台慢慢站起身来，脚边散落着一大堆锐利的碎陶，而他站在那滩还在逐渐蔓延的酒水里头，颇为狼狈地与对面的彪形大汉对峙，“吃饭交钱乃是天经地义，你就算——”
　　“你算老几啊小白脸？”虬髯大汉又是一拳直冲男子面门挥了过去，光是嗓门儿就能把人吓破苦胆，“今日就让你没命再管人闲事！”
　　“江叔叔——”
　　满耳的惊叫声中，黎鹇刚想蹿出去救人，就见那男子只一个矮身便闪躲过去退开了一段距离，只可惜，他避过了一地的碎酒罐子，却被酒水阴了，好一阵前仰后合才将身体堪堪稳了下来。
　　好身法啊……黎鹇不禁感叹。不论最后看着如何的滑稽，若没有一点过硬的本事，早就趴在这满地的狼藉里了。而且见男子衣冠楚楚，多处都配着青玉和银饰，一副一表人才的翩翩样子，倒像是个有些身份的人物。手里那是……俩核桃？嗯……玩意儿也有些大家风范。
　　他在那儿琢磨的工夫，江鸾已经冲出去了。
　　大汉连着几下都没摸到那人的一根头发丝，正气在心头，见一个打扮差不多的闪身过来，怒火又是盛了几分：“打不过就叫人，厉害啊！”
　　“和世小心！”
　　黎鹇一愣。啥？
　　只见江鸾悠悠然偏头闪开了大汉那沙包大的拳头，立马便飞起一脚踹向他的膝窝将他撂倒在了地上。大汉那边摔懵了片刻，等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江鸾又眼疾手快提掌向前，硬靠气势将他震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风清兄。”江鸾低垂视线警惕着大汉的动作，开口唤了一旁看戏的男子一声。
　　“店家，”池舒扶着桌面揉着腰背，撑起笑容对躲在角落的掌柜说到，“麻烦你们报个官吧，我实在跑不动了。”
　　“哎……哎！”
　　而黎鹇这会儿也走了上来，瞪着一双眼睛打量起了这位不停抽气呼痛的男子，弓下身将信将疑地唤到：“池……家主？”
　　“小友认识在下？”池舒活动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脚小心走出那一地的酒水，略略展平衣袖望向这位不曾面识的青年，“和世的朋友吗？不知可否请教小友的姓名？”
　　“嗯……对，朋友。”江鸾那边还在制着大汉，黎鹇就施了个礼，自己介绍起来，“煌城黎氏，黎鹇字重明，见过池家主。”
　　“哦——你就是那个黎鹇。”池舒点点头，关切地出声询问，“前几日的伤可好透彻了？”
　　“谢池家主关心，已无大碍。”黎鹇犹犹豫豫地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官兵已经来了，池舒跟店家一起解释起了事情经过、不再关注着他，他便没有立刻开口。他转头望了江鸾一眼，后者对他摇了摇头，于是，他干脆闭上了嘴巴，不再想着解释什么。
　　“最近确实接到通报，说有一虬髯大汉横行霸道，抢劫、吃霸王餐，有店面敢反抗就砸铺子，还有怪力傍身，我们派出了几波兵卒都没能将他捉拿归案，正头疼呢。”带头的官吏对几人拱手示意之后，又命令手下将五花大绑的汉子带回，“今日谢过几位大侠出手相助，我等就不打扰了。”
　　送走了一行五人，池舒从身上掏出了一个荷包，转身递给了后头默默叹气的掌柜：“店家，实在不好意思，砸碎了你们一柜的酒酿，这些便当作些补偿好了——”
　　掌柜连连摆手，将荷包推了回去：“大侠，这可如何使得，您帮了我们这般大忙，还要为我们填补损失，这怎么受得起啊——”
　　池舒一笑：“嗐，我哪里帮什么忙了，纯是添乱，都是我这亲友出手才抓住他的。小本买卖都不容易，老板便不要推托了，收下吧。”
　　又跟三人打了几圈太极，掌柜才勉勉强强应了下来，差点就要给他们跪下磕头。
　　黎鹇看着这些，不由得琢磨起来。他对于池舒的了解仅限于传言的一句“无所事事老好人”，他还奇怪，形容别的修士都是什么英姿飒爽、妙手回春，这无所事事老好人是几个意思？家主还无所事事？今日一看他好像懂了，这一句，大概是说他总是在外游荡吧。老好人便是在指，他经常像今日这般勇为助人？不过，为什么要搞得这样滑稽呢？是想尽量避免对人动用武力吗？从刚刚那灵巧的步法身法就能瞧得出来，他的造诣绝对不比江鸾差上一点，看他哎哟了半天，几乎都是因为脚下打滑而需要时常拧动身体保持平衡，再加上动作太大，累得。更何况他手里始终捏着那俩核桃，如果把它们扔了，兴许会轻松一些？
　　“姐夫，听竹兄和月明兄可在此处？”
　　江鸾不叫他都忘了，这人还是江家长姐的道侣呢，唉，羡煞旁人。
　　“他们都回去了，毕竟要跟家里汇报、商议对策。”恢复了蹁跹形象的池朔慢慢把玩着核桃，稍稍放低了声音与两人说话，“我总觉得这里还有问题，便打算过几天再回升星湾去，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
　　“还有问题是指，”江鸾同样压着些音量，问到，“已经发生了什么？”
　　“对。”池舒点点头，发中缠绕的银链簌簌地响，“正好遇上了，便带你们去看看吧。”
　　“小友似乎有什么想说的。”瞥到青年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他弯起眉眼，笑了笑，“但说无妨。”
　　犹豫了半晌，黎鹇才再次抬起目光，与他对视：“池家主，不问我些什么吗？”
　　“问？啊……”池舒恍然大悟般缓缓点了几下脑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出于个人的好奇，我确实有想些想问，比如知不知道凤凰君现下身在何处，比如世外境是怎样一种地方，比如五君中的其他四位是不是还一样健在，再比如说，化人的千灵与其他千灵究竟有何不同——”说到这里，他别有所指地冲黎鹇展开了笑颜，颇有几分俏皮，“谁都有那么一两件事是不想被人提起的，既已然察知，又何必找这个不痛快呢。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对我来说，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无所谓，但行人事便足矣。”话到了这里，他夸张地瞪起了两眼，想到了什么大事似得，“啊——唉，刚才那顿饭还没吃完呢，这会儿都饿了，先在前面找家铺子吃点东西吧。两位意下如何？”
　　“好。若是池家主赏脸，这顿饭黎鹇请了。”
　　“你也累了，我付吧。”
　　“好好好，不跟江叔叔抢。”
　　从进酒楼到出酒楼，池朔一直在观察江鸾与他人的互动和作出的反应，看了半天，他不由得调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转性，合着只是对小友格外亲近啊。怎么，收小友当徒弟了？”
　　“不是。”后面的几个字，江鸾说得斩钉截铁，“是至交。”
　　“你跟他们黎家还真是有缘。”说完，池舒又盘起了他的核桃，若是不看外貌，还真像个实打实的路边大爷，“不过也是好事，各家走得近些，消息也便灵通。像这次似得，但凡有一家知晓此事、能说得有理有据，也不至于乱成一锅粥啊。”
　　“我们倒是几个月前便听说了这些，一是苦于没有证据，二是想在谈宴上一口气向百家公开，结果，没料到被陶婺横打一棍搅了计划。”
　　“恕我直言，看你的样子，”池舒眯起些眼睛盯着身边的青年，“似乎并不消沉。”
　　“硬要说的话，我还蛮想得开的。”黎鹇眨巴眨巴眼睛，双手背在身后，“这件事捋不清谁对谁错，凤凰君那边有所苦衷，娘也不是完全没半点不妥之处，就结局来讲，我多了那么一对值得自傲的父母，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多少资本去骄傲的人，谈何消沉，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过去种种成就了我，以后，我也要让自己事后回想起来没有半点后悔才行。没必要去揪着各自的过错不放，人在世上，谁还能逃得开这些了，日子不是照样得过吗。”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池舒赞许地颔了首，双眸带笑，“小友前途无量，过上几年定能超过我们这些老的。听说点纸成兵、灵媒、龙心诀这些和世的看家本领他都教给你了？努努力，再把君水令偷师过来，那可是清铃君的独门秘技，没几个人学得会。”
　　“呃……绯羽君要我学朱雀展羽和踏火身法，不让我碰君水令，说是若我敢学就禁止我上降凤山去……”
　　“哈哈哈哈哈——”池舒听了又是大笑，颤得浑身配饰叮叮咚咚响成一串，“他那是嫉妒，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跟自己一样适合火系术法的苗子，就想把所有本领传下去、把你套牢，你跟和世走得近，自然学他的多，看这样一个有天赋的后生是别人家的，他当然不乐意。而且，你随凤凰，是火焰之体，若能修成水和冰的法术，那可就成了天下奇闻，更多人要跟他抢，那还得了。这个人啊，嘴上阴阳怪气还不说到点子，实际上看见什么好的都想要，内里别别扭扭的，我可太了解他了。从前想要我的沁人，天天赖在我那儿不走东扯西扯，换着花样要跟我用它们打赌，坚持了好几年呢。”
　　“沁人是池家主的双剑吧？听说剑上带有异香，一出鞘便会洋溢出来，让人心神荡漾，所以叫‘沁人’。”
　　“哪有那么夸张，味道很淡的，风一吹就散了。”
　　“它为何会有香气？”黎鹇十分地好奇，便追问到，“我们的剑都是金属打制，就算能或多或少闻到些什么，也只有锻造金属留下的味道。就连惟卿，寒月石制成的，在江叔叔使的时候感觉也没有特殊的气味飘出来啊。”
　　“这个啊，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池舒用右手抵着下巴，作思考状，“硬要说的话，制剑的时候心血来潮撒了把夜来香进去，不知有关系没有。”
　　黎鹇听得莫名其妙，江鸾便低声跟他解释：“从根本来说，你我的灵剑与普通刀剑并无太多区别，而沁人更接近法器，因受过法术的赋予而强度更高，还有特殊的能力。”
　　“哦，”黎鹇琢磨过来了，“我说呢，如果锻剑的时候加入香料，岂不是全烧没了。这意思就是，沁人是在打制好之后、接受法术变成法器的时候有了香气？好厉害啊，普通的武器都能通过附灵变成法器吗？”
　　池舒笑着摇摇头：“普通的物件强度有限，能接受的灵力各不相同，适者，才能蜕变为法器。”
　　“能制作法器、赋予死物灵力的唤作附灵师，池家便是专精于此。”江鸾补充道。
　　“怪不得剑宴时的两位池氏同道都借助了不少道具。”黎鹇咧咧嘴，极力压着声音悄悄说到，“我还以为买的……”
　　“小友不知道也正常。池氏以剑术出名，附灵是我始行，近年才逐渐作为一门家传技术开始授课。”说完，池舒把玩着核桃轻声逗他，“要不要去升星湾学学试试？很好玩的。我们还有海，鱼虾蟹子应有尽有，保证你去了就不想回来。”
　　江鸾不禁攥了拳头闭了闭眼。怎么谁都要抢？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