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2》乱聿

9、我的公主

　　恶劣的天气过去之后，天空开始放晴，昨日的风暴仿佛从未存在过，若不是街上满地狼藉，只怕不会有人愿意回想半夜吹起的四五股夹着电闪雷鸣的龙卷风有多可怕。

　　一年比一年糟糕气候似乎时刻都在提醒地球上的人——余命不久。

　　“看样子你们只能走路回学校了。”仲迎站在窗边看着被杂物填满的街道，发出无奈的叹息。

　　家里的水电已经恢复，蜡烛自然早已收起来，窗盒也在外面狂莽呼啸的声音停止后被关回去。因而才见到灰蓝无云稀薄的天空，因而才见到嵌在玻璃窗上正在融化的冰雹，因而才见到不幸被卷入风暴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半截动物尸体。

　　倒也并非这个时代的人不惧怕死亡，只是从出生那刻起，只是从祖祖辈辈就出生的那刻起，世界就已经糟糕得不像话，他们只能一边顺应这一切一边活下去。

　　“不准去后山。”倪璨对着倪仲强调。

　　“我尽量。”然后坐在玄关穿鞋的倪仲就挨了仲迎一记打。

　　“到学校了给我们发条信息。”仲迎对倪仲说完又接着对时寻光说，“你也给父母报个平安。”

　　已经穿好鞋在玄关等倪仲的时寻光点点头：“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倪璨本来想送，但现在的情况又动不了车，只好放弃：“注意安全。”

　　倪仲应了一声站起来：“我走了。”

　　“叔叔……再见。”阿姨两个字绕在舌头上差点就蹦出来，好在他及时收住。

　　回学校的路还挺远的，前前后后走了快四个小时才到，这还是在倪仲没有提出要休息的情况下。

　　负责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已经遍布大街小巷，电缆与水道按照区域在加急抢修，大件的诸如树木建渣之类的已经运走，剩下的小东西正在逐步清理。只是损毁的车辆处理起来就稍稍麻烦了些，得先找到车主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后才能继续。

　　学校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时寻光和倪仲两个晚上都不在，聪明如贺珩翼当然就猜到了他们俩在一起，于是帮忙上报给了时寻光班级的负责人，这才避免一场对失踪人口惊慌失措的搜寻。

　　不过时寻光还是挨训了，他刚回到寝室不久就被教长抓走听了两个小时的训话，最后再三保证才终于脱身。不过为了让他长点记性，教长刻意在训练外给他加了许多地狱般的惩罚课程，每天晚上他回到寝室整个人都疲惫得像刚学会直立行走的人猿，就连爬上床的力气都快见底了。

　　倪仲的情况则要好很多，毕竟除了时寻光没人知道他跑去了后山，所以就只是被提醒要下次及时报告位置和平安，完全没有挨训。除了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时寻光让他没由来的感到不适应外，其他全都正常。

　　总是早出晚归就连吃饭都是在训练场地进行的时寻光根本没时间去想倪仲，即便是梦里，他也在不停重复训练的内容。

　　还有三天，还有三天他就脱离苦海了。抱着这个期待的时寻光进入梦乡。

　　“时寻光在吗？”倪仲出现在时寻光的寝室门口。

　　在没见到时寻光的这几天，趁他睡着的时候身体里一定飞进去了一只蜂鸟，快速扇动着翅膀总是东碰西撞，虽然他并不觉得痛，也没觉得不舒服，可身体就是被这只蜂鸟搅得哪里出了问题。他尝试着对它进行驱赶，用了很多完全不起效的方法，最后反而让它受到惊吓。

　　然后他的心里出现了时寻光的脸，然后的然后，蜂鸟安静了。越来越清晰那个人的脸和名字，换来了蜂鸟片刻的消停。

　　一定是他体内的蜂鸟想见时寻光了，所以才会借着他的身体作乱。

　　“他睡了。”时寻光的室友指了指他的床位。

　　倪仲走到枕头的位置踮起脚朝里看：“他吃了毒苹果还是被扎了手指？”

　　“什么毒苹果？”时寻光的室友被问得不解其意，“他最近被罚了，训练量很大，每天回来都是这个样子。”

　　公主殿下受到迫害陷入死亡和沉睡的时候，只有王子殿下才能让他醒过来。倪仲伸出手抚摸过时寻光的嘴唇：“公主不会打呼。”

　　寝室里其余三个人听得面面相觑又努力憋笑。什么，公主？时寻光的外号叫公主？

　　蜂鸟窝在心脏里睡着了，收起它的翅膀缩成小小的羽团子，仰头学起时寻光打呼的样子。

　　好乖。他很难不这么想。

　　“我帮你把他叫起来。”旁边床位热心的室友爬了过来，准备去掀被子。

　　倪仲立马就冷下脸：“不用了。别打扰他睡觉。”

　　室友被吓了一跳，悻悻退回自己床上。

　　睡梦中正在经历高强度训练的时寻光对此毫无所察，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被室友问起才知道倪仲来过。

　　“你们怎么不叫醒我。”他有些埋怨，想到错过了和倪仲见面的机会就无比失落。

　　“我本来想叫你的，结果那位师哥突然就不高兴了，谁还敢叫你。”

　　“不高兴？”时寻光皱起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倪仲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你惹他了？”

　　“我哪敢。”

　　那倪仲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这个问题缠绕在时寻光身上，他试图为此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最后唯一合理的结论就是——借的五百块钱还没还。

　　等惩罚训练结束就还他吧。时寻光下了这样的决心。

　　“差不多也快结束了，今天放你一马，好好睡个午觉，明天我要对你进行考核。”教长站在累得满头大汗往嘴里灌水的时寻光面前，双手叉腰霸气地说。

　　“是不是考核过了我就不用再训练了？”

　　“你想得美。”教长无情地踹烂了时寻光的美梦，“正常的课程该怎么上怎么上。再给我无缘无故失踪，这周的量翻倍。”

　　教长丝毫不考虑如果量再翻倍他会死这个可能性。

　　“滚吧，去洗个澡吃饭。”

　　就像从贫瘠之地返回幸福乡的旅人，在得知一切苦难即将结束的时候，亢奋彻底扑到了疲惫在各个细胞里狂欢。他给尹司发了条消息，匆匆洗了个澡，就快快乐乐地往小食堂走。

　　先吃个饭，再像死猪一样睡个觉，之后才能好好规划和倪仲的约会——他的快乐源泉大部分来自于此，叫来尹司也是为了能听听建议。

　　“公主。”从室友那里听来爆料的尹司大老远就这么叫了时寻光一声。

　　要不是听出来是尹司的声音，时寻光或许根本不会回头：“什么公主？”

　　尹司终于忍不住开始笑，就连旁边的唐曹都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离谱而一起跟着笑：“据说是你的新外号。”

　　时寻光一脸嫌疑的不理解：“我怎么不知道，谁取的？”

　　“跟你关系很好的师哥。”爆笑过后的尹司揉着腹肌，“所以他平时都叫你公主？”

　　“那我不得把他嘴给缝了。”时寻光凶回去，然后又小声骂了句，“啧，妈的倪仲。”

　　三个人就在相互嘲笑和骂骂咧咧中走进食堂，选了自己喜欢的菜准备找位置坐下。时寻光刚端着餐盘朝大厅里望了一圈，眼睛里的小灯泡就亮了。

　　倪仲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对面是笑趴在桌子上的贺珩翼。

　　其实他平时不怎么来食堂的，一日三食都能靠营养餐度日的人，食堂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墙上的装饰画，可有可无。然而今天郭映先与倪仲的奶奶闲聊时被问起倪仲的近况，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中断通话后郭映先就嘱咐贺珩翼盯着倪仲好好吃饭。

　　我有好好吃饭。倪仲试图反驳。

　　可当贺珩翼从他柜子里翻出几盒营养餐之后，硬是将他强行拖来了学校里最好的食堂。

　　“随便翻别人柜子很不礼貌。”倪仲还在因为各方面的事而生气。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翻了，直接抓你来食堂。”贺珩翼擦着笑出来的眼泪。

　　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特别有趣的对话，仅仅只是倪仲冷着脸发倔不肯动筷子，时不时发表抗议的言论，就让贺珩翼笑得不行。仿佛就算倪仲什么都不做，只要搁那儿一坐，他就能笑一整天。

　　“倪仲。”直奔倪仲而来的时寻光走得太急，险些撒了碗里的汤。

　　已经看中另一张桌子准备叫人的尹司见到他这反应，不动声色挑了下眉，跟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倪仲看着时寻光在自己旁边坐下，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心情好一些。

　　“吃饭啊。”时寻光用眼神向贺珩翼打了个招呼。

　　唐曹原本想在邻近的桌子坐下，被尹司拉着坐在了时寻光旁边。

　　直觉得告诉尹司，肯定有戏看。

　　许多天没见了，就算之前倪仲去过他寝室，可他在睡觉，算不上见过面。那些被训练包进时寻光体内的疲劳在此时此刻全都被一键替换为雀喜，后知后觉的思念也才冲破云雾开着战斗舰轰轰隆隆地出现在他心里。

　　发射！随着一声大吼，恨不得拉着倪仲彻夜倾诉的心情凝结成激光炮弹将他从里到外打成了筛子。

　　流出来的，全都是柔情蜜意。

　　“我以前也经常来这个食堂，怎么都没见过你？”时寻光眼里只有倪仲，问题的对象也就成了单数。

　　“我很少来食堂。”倪仲说着再次向贺珩翼投去不满的目光，“这次也是出了意外。”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别跟我说是营养餐。”

　　“营养餐。”

　　瞥了眼倪仲碗里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以及放在餐盘上的筷子，时寻光直接拿过来塞进他手里,他不肯握紧，就捏住他的手迫使他握紧：“天天吃营养餐有什么乐趣。拿好。”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块零食放在桌上，“全部吃完了给你吃这个。”

　　倪仲看了时寻光半天，才说：“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你瞎说什么！”没由来的，时寻光下意识对倪仲的话产生了抵触。

　　“我不瞎。”要不是有眼镜挡着，倪仲真想掰开自己的眼皮给时寻光瞧瞧。不过好在他终于决定要吃了，虽然并不是因为想要那块零食，但夹起菜送进嘴里的同时，另一只手还是将它攥紧。

　　见他终于动筷子，时寻光也开始解决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只是不知道他眼睛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就连扒饭的时候都不肯收回来，始终黏在倪仲脸上。

　　不，或许出了毛病的地方并不只是眼睛。对此毫无意识的时寻光并没发现自己直勾勾的视线与嘴角接连不断的上翘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瞩目。

　　此时的时寻光在除倪仲以外的三人看来，就像颅内的大脑只是翻糖蛋糕做来装装样子的白痴，只会盯着倪仲傻笑。

　　就差举个横幅上面写着“我喜欢你”了。在座的几个人看着明显不正常的时寻光，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尹司只是觉得有意思，仍然不忘吃饭。唐曹在惊讶之余又若有所思地搅动着碗里的菜，偶尔才会往嘴里送一口。只有贺珩翼整个人都愣住，脸上震惊的表情随着时间流逝也没能消下去。

　　在他看来，倪仲和时寻光的关系或许有些不一样，但也只是因为他们两人性格显得十分搭调罢了。没有一次，他往其他方面想过。

　　他是不是该想想才对？

　　贺珩翼的视线在对面两个人的脸上来回切换。时寻光自然不用再多观察，已经明显到是个人就能看出来。那倪仲呢，也喜欢时寻光吗？他仔细观察着倪仲的表情，透过那副因为低头而往下滑了点儿的眼镜，想从后面那双眼睛中看出来些什么。

　　他并不在意身边的人会如何挑选伴侣，因为人不会因为伴侣的性别不同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他并不在意。

　　本来应该是这样。

　　哦他明白了，并不是在意，而仅仅只是感到好奇。

　　“我们现在是在约会吗？”倪仲突然抬头问时寻光。忽然想起来他提出要和自己约会才会这么问，倪仲根本没考虑当下环境，毕竟，约会又不是什么会挨骂的事。

　　可受到暴击的时寻光直接吓掉手里的筷子：“约什么会？！”

　　别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问题啊大哥！这不就跟用学校广播宣布他们两个大男人要约会一样吗？！

　　“你不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过！”

　　倪仲歪了下头，十分困惑：“那我们还去约会吗？”

　　从胸腔正中间升起一发烟花直窜头顶，由于颅骨太硬来不及出去，最终只能在他头骨内炸开。

　　轰，噼里啪啦，血溅当场。

　　低头忍笑的尹司终究还是发出了窃笑的声音，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时才勉强收住，深吸口气抬头问：“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果然，倪仲也喜欢时寻光啊。贺珩翼不禁心里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