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2》乱聿

32、序幕

　　哔——

　　随着这声不知是从哪台机器上发出的声音响起，时寻光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备用电源竟然自行连上，控制手术舱的电脑也随之启动。

　　埋头苦找几乎快要把手术室翻个边的三人同时回头，看见了另外两人一模一样惊茫的表情。

　　“你们找到开关了？”时寻光问。

　　“我没有。”温旖微说完看向金闻宝，似乎已经确定是他了。

　　“我也没有。”金闻宝立刻往旁边让出一步好让两人看清他找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闹鬼了难不成？哎我听说航天院以前是个坟场地，搞不好真是。”

　　胆小的时寻光立马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是个屁是。”他骂骂咧咧走向手术舱的连接电脑前，打算看看接下来怎么弄。

　　挨了骂也没打算收敛的金闻宝走到倪璨身旁，活动了几下手臂，准备等手术舱打开就把人抬进去。

　　可是时寻光研究了半天发现自己弄不懂，不爽地咂了下舌，抬头想了想，对温旖微说：“麻烦你去叫一下贺珩翼，跟他说有电了。”

　　“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啊。”温旖微不太情愿，“这里这么大的地方，我一个人去，万一错过了怎么办？而且万一真的闹鬼……”

　　姑娘家真麻烦。时寻光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却又因为想起同样麻烦的时寻希而感到亲切。他看了眼金闻宝，认定这人不靠谱，于是打算自己去。虽然刚经历的那场谈话让他觉得再次单独面对贺珩翼会非常尴尬，但看见倪璨难受的模样，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贺珩翼回来。

　　“你们照顾好倪叔叔。”

　　金闻宝一手握着倪璨的手，一手拍着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没有半点好意地看了金闻宝一眼，时寻光朝手术室外面走去。可他刚走到门口，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和他迎面站着三个人。

　　“你果然也在。”尹司一看时寻光诧异的脸就笑了。

　　“先做手术吧。”唐曹越过时寻光直奔手术舱旁，躬身在机身上按了几下，用手将舱盖掀开，“可以把人放进去了。”

　　“你不先看看伤口？”金闻宝惊讶地问。

　　抬眼看着旁边并不认识的人，唐曹还是耐下性子向他解释目前的情况他看不看都一样。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从手术舱的方向收回视线，时寻光看着眼前的尹司问。

　　“被人给关起来了。”尹司嘴角在笑，眼里却藏不住怒火，“手机和身份ID也被抢了。要不是倪仲帮我们开了门，我都打算从窗户跳下去了。”

　　听见这句话，时寻光看向站在尹司身后的未来倪仲，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想训他不打招呼乱跑，可看见他一言不发的模样又狠不下这个心，只好作罢。

　　“你们呢？”尹司抱着手肘看向里面正在帮忙救人的唐曹，问得相当漫不经心。

　　“太乱，没来得及走。”时寻光也回答得相当漫不经心。

　　帮忙将倪璨放进手术舱，走到电脑前调整好各项步骤，按下开始键的唐曹挺了下后背：“好了。”

　　“这就完了？”金闻宝凑了个脑袋过来，“这么简单，你教教我呗。”

　　看着眼前这张圆圆的脸，唐曹不禁感到疑惑：“你是学医的？”

　　“现在不是，以后可以是的嘛。”

　　唐曹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对了。”时寻光转头看向身边的未来的倪仲，“倪仲去找你了，你没遇到他？”

　　“我没遇到他。我放他们出来后，就直接坐电梯上来了。”未来的倪仲也看着时寻光，“他什么时候去的？还在大楼里吗？说不定……”

　　“我去找他，你待在这儿哪也别去。尹司帮我看着他。”时寻光话还没说完就放开未来倪仲的手，朝电梯走去。

　　“哦。”然而尹司回答的时候，时寻光已经跑远。他看了眼时寻光的背影，又收回视线看向只是扶了扶眼镜没有更多反应的未来倪仲。两个同时要，对时寻光来说难度确实太高了。他不禁这么想。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倪仲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面朝外头发呆。医疗大楼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尽管他已经一层一层找过，能进去的房间也进去了，却还是没找到未来的倪仲。

　　我很快就会消失了。未来倪仲的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会消失是什么意思？要是当时能问问他就好了。看着窗外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称之为风景的风景，倪仲忽然觉得有些累，索性转身背靠着窗户底下的墙壁坐下来，闭上眼。昨晚几乎一整夜都陷在狂风的骚扰里，再加上来来回回走了不少路，他早就已经累得想畅快休息一下。

　　虽然现在倪璨的情况不太好，他不该自私的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是……

　　累……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面前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于是他半睁开眼，看见了蹲在自己跟前的贺珩翼。

　　“巧啊。”贺珩翼笑着说，“我也正想找个地方睡觉。不介意我睡你旁边吧？”

　　倪仲懒懒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手术，完成了？”

　　“正在做，来了名医生在帮忙。”贺珩翼坐到倪仲旁边，整理好被屁股压住的衣服摆，“正好可以偷个懒。”

　　“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

　　“我还怕你不肯靠呢。”

　　伸手拿掉眼镜，倪仲再次闭上眼靠在贺珩翼身上：“未来的我找到了吗？”

　　贺珩翼做正了些身体，好让倪仲能靠得舒服些：“在手术室里。”

　　“那我就放心了。”

　　偏头看着倪仲放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贺珩翼不禁勾起一抹笑，也将脑袋轻轻靠过去，牵住倪仲的手，闭上眼陪他一起睡了。

　　安静的航天院，安静的走廊，即使窗户隙开一条缝也仍然听不见丝毫活物的声音。没有任何打扰，他们很快就沉沉睡去，甚至均匀地打起了呼。

　　就是这样一幅光景，当时寻光从安全通道里着急跑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光景。

　　倒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画面，当在长椅背后听见倪仲说与贺珩翼接过吻也牵过手的时候，大脑就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擅自描绘出了他们亲昵的画面。只是当现实呈现在他眼前时，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些许难以接受。

　　没有生气的理由，也没有冲过去分开他们的立场。就像是在和几万人的竞争中赢下了唯一的一块奖牌，被当做心尖上的至宝放在展柜里日夜呵护欣赏。再也没有比这更心爱的东西了，就在他决定要将这块奖牌作为自己终老之后带进坟墓的随葬品时，这块奖牌却不翼而飞。“我送人了。”恶魔般的另一个自己看见他悲痛欲绝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出残酷的事。他歇斯底里哭喊痛斥，企图诉说自己此时的悲伤和不甘，可换来的只有一句“不就是块玩具”。

　　再也找不回来了，他的至宝，已经是别人的了。他连痛哭流涕的余力都没有。

　　算了吧。时寻光深吸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手术室时，给倪璨进行的手术已经进入最后阶段，除了之后还需要继续输液治疗感染，其它已经并无大碍。他走进去的时候，金闻宝依然看似认真好学地跟在唐曹身边，尹司和温旖微在聊从前晚到刚刚的经过。

　　与时寻光提前收到消息一样，同样作为航天院备训员的尹司早早就和进入医疗部门的唐曹来到舰港等待离开。当然，他们的父母也在，这是为了确保之后的星际流浪正常运作而鼓励有用人才登舰随行的手段。

　　本来只要静静在舰港等待出发时刻的到来就好了，可是偏偏唐曹接到指令，要去医疗大楼搬运药物。尹司当然不可能不跟去帮忙。于是在他陪着唐曹跑最后一趟的时候，有两个穿安保制服的人将他们骗到刚才的房间。

　　所有人都忙着搬运药物，尹司也没能及时识破他们的谎话，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温旖微听得有些尴尬，毕竟她也曾经从别人手里骗来了手机和身份ID。这件事，无论她之后再怎么弥补，都不可能就此翻篇。

　　余光瞥见时寻光进来，尹司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过去，继续和温旖微聊着天。

　　时寻光走到未来倪仲身边，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

　　“找到他了吗？”未来的倪仲转头问他。

　　“嗯，跟贺珩翼在一起。”

　　所以你看起来才会这么不开心吗。未来的倪仲最终还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牵起他的手，想要分担一半他心里的痛苦。

　　手术最后一步终于在天边响起的一声炸雷中结束。倪璨体内的麻药还没过，合了四个男人的力量才将他从手术舱里抬出来，放平在移动病床上。唐曹推来早就准备好的输液车，理出引管替换了倪璨手臂上连接着手术舱的那根。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未来的倪仲看着不慌不忙的几人，逐渐动摇起来，“‘他们’要来了。”

　　“他们？”温旖微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大门就被打开。

　　直到门开的一瞬，贺珩翼才松开倪仲的手，朝手术舱看去：“手术做完了？”

　　看见走进来的两个人，尹司转头向时寻光投去古怪的视线。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时寻光先前进来的时候一脸表情沉重了。

　　“外面天快黑了，全是雷云。”贺珩翼继续说，“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这栋楼给吞掉。”

　　“这么夸张？”金闻宝不以为意。

　　“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先前他和倪仲睡得正好，突然从天上劈了一道巨雷下来将两个人同时惊醒。爬起来转身一看，才发现远处从天上铺下不断穿插着电闪雷鸣的混沌乌云直落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没着建筑。

　　“回去通知他们做准备。”被那坨混沌吞没不死也得伤。两个人心里同时开始担心，半刻不敢耽搁跑回了手术室。

　　未来的倪仲大步走到时寻光面前揪起他的衣领，满脸满眼全是慌张：“这里不行，会死，必须得去避难所。”

　　“倪叔还没醒，要回之前的避难所太远。”贺珩翼担心地看着躺在移动病床上还没醒来的倪璨，并不赞同冒险离开，“可能来不及。”

　　扣住下巴想了想，尹司提议：“去舰港吧，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了。”

　　“行。”应下之后，时寻光握住仍然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双手，温柔地说，“我们带着倪叔叔走不远，舰港相对来说会安全很多，等外面的情况好点了我们再去避难所。”

　　未来的倪仲低下头，逐渐松开双手：“我知道了。”他其实还想再多留在这里一会儿，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外面又刮起了风，比起昨日来要弱上许多，但是不断吞没着城市快速逼近的雷云却比昨日更骇人。穿萦其中的闪电，连续不断的雷声，只不过是回去叫人的功夫，起先离得还有些远的混沌云团就已经彻底来到面前。

　　可是那遮天蔽日的黑色混沌之物还能被称之为云吗？

　　眼前恐怖的景象让从医疗大楼里出来的人们全都惊骇地呆立在原地，任凭足以卷起碎石的风吹到脸上，即使被划破皮肤也察觉不到疼痛。

　　“快走！”

　　直到未来的倪仲大声喊出这两个字，他们才回过神来，拼命推着移动病床往舰港跑，一刻也不敢停。

　　本来跑在中间的未来倪仲悄悄放慢脚步，渐渐落在最后。他索性停下来，目送前面的人跑出段距离才默然转身，迎着狂风面朝混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刚从休眠舱里醒来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对于自己将回到过去拯救人类这件事他根本毫无感觉，直到将倪仲放出来再次看见相同的内容，他才终于明白，并且一直在等待。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能够再次与时寻光相遇，再次见到双亲，甚至多了个“弟弟”，对于从世界毁灭中幸存下来的他而言，已经足够幸福了。

　　这是，他不得不最后面对的离别。

　　并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你发什么呆？！”身后突然跑来一个人抓住他的手臂，是时寻光，“走！”

　　看着紧紧牵住自己的手往前跑的时寻光，未来的倪仲不禁流下眼泪：“时寻光。”

　　“干嘛。”他没有回头的时间。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你怎么可能不在，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得给我在！”

　　“我说如果，你会想我吗？”

　　“废话。”

　　“是会想我的意思？”

　　“你说呢。”

　　“我也会想你。”

　　“别废话了，快走。”

　　“不是倪仲而是选择了我，你后悔吗？”

　　时寻光用力拽了他一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如果你没有觉得后悔就好了。”

　　已经进入舰港的人开门在等他们，他移动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在心底默默道了别，然后在时寻光拉着他即将进入大门的瞬间，甩开了紧紧牵住自己的手。时寻光没想到未来的倪仲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正准备回头训他不懂事，就觉得自己像是飘起来了似的，被一双手推飞进了门。

　　将门死死关上，让里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后，未来的倪仲才松口气，慢慢走近：“我就不进去了。”

　　“你不进来想干嘛？！”时寻光拽住把手用力晃动着大门，想将门打开，可是门就像被锁上了似的，任凭他怎么推拉都不动，“你疯了是不是？！”他急得大喊，“倪仲！”

　　“时间到了。”他抬手贴在门上，似乎想再最后摸摸时寻光，“我该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对不起，拖到现在才要走。”

　　“什么鬼任务要你去完成，给我滚进来！”时寻光持续猛力摇晃，抱着就算把这破门给拆了也要将倪仲抓进来的决心，“倪仲你给我滚进来！”

　　“我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你终于可以，去纠正我们的错误。”站在大门外的未来倪仲往后退了一步，对时寻光露出灿烂的笑脸，“再见，时寻光。”

　　你快点跟倪仲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