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你》韫路

9、第 9 章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

　　微风吹着窗帘，也将走廊上清脆的男声一字不落地吹到教室里。
　　包括气氛有些僵直的后排座位。

　　“喂，小同学，听说你这次英语就刚及格？”
　　“不是说了吗，叫声哥哥，免费补习。”
　　“不然，亲一下？”

　　看来男主又在调戏姜奕眠，而且说来说去就那几句“叫声哥哥”“脸红”之类的给命台词。
　　真的很没有新意。
　　林初觉得他那边的尴尬程度要比自己更大。

　　她抬头看着陆让森，对方脸上的愠红还没完全消失。
　　陆让森肯定也听到了顾耀刚才那几句话。
　　于是趁着缓和气氛：“看吧，我们班同学关系都很好的，顾耀这么拽的人，还知道要帮同学补习功课。”

　　——沉默。

　　林初解释：“所以，我看你受伤买药都是因为我们是同学，不用给我钱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爱是无价之宝”那句话带给陆让森的震撼过大，对方怔了会儿，反应过来后没有再坚持给钱，但也很利索地将头转了回去。
　　似乎并不想再跟她说话。

　　真是个无情的森森。

　　林初本想问他周一下午有没有时间，但又怕陆让森以为她是来找他约会的，会下意识义正言辞地拒绝。
　　于是只能先找别的话题：“你微信头像在哪儿找的图啊？”

　　陆让森回头，紧皱着眉看着她。

　　怎么一副她要偷图的表情？
　　林初眼皮抽了抽，主动解释：“我就随便问问，没想用情侣头像。”

　　陆让森：“……”
　　片刻，他终于回答了上一个问题：“网上找的。”

　　林初“哦”了声，盯着他的脸：“挺好看的。”
　　也不知道那句“好看”具体说的是什么。

　　大概陆让森也察觉到了其他意味，但又实在拿林初这种厚脸皮没办法，最后只抿了抿唇，打算转回去。
　　林初喊住他：“下周一你有空吗？”
　　陆让森警惕：“什么事？”

　　怎么跟防她跟防狼一样……林初本想说带你一起淋雨，但对方肯定会觉得她有病。

　　她思考问题时会轻咬着下唇，显得下巴很小巧，整张脸都白里透着粉，干净清新。
　　全是生机。
　　跟陆让森这样天性冷淡的人完全相反。

　　虽然行为风格很跳脱新奇，但浑身却散发着暖意，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陆让森就安静等着对面人皱着脸努力思考，这次，他没催促，也没转身。直到预备铃响起，少女清越轻柔的声音夹在其中。
　　“带你去看彩虹。”

　　*

　　转眼到了周一。
　　放学的时候，天空开始变暗。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开始了。

　　林初回了宿舍。她和陆让森约好六点半左右在体育馆门口见。
　　其实她约对方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打算被拒绝后多磨他几次。没想到陆让森会直接答应。
　　当时她还愣了下。

　　看来。
　　陆让森是真的喜欢彩虹。

　　雨天容易犯困，林初刚准备爬上床铺睡会儿，手机就震动了。点开是王佳佳发来的。

　　王佳佳：[你家森森好像贾宝玉。]

　　“……”
　　什么鬼？

　　林初一个问号都还没来得及发过去，王佳佳又发过来了：[待在女人堆里。]
　　林初更费解了：[你看到他了？]

　　这回王佳佳直接发了张图片。
　　照片拍的是体育馆的观众席，一群女生坐着，看样子是在给谁加油。
　　而靠近围栏的角落里，有个穿黑色T恤的男生，他的身体微微朝围栏处倾斜，露出的半张侧脸比旁边的女生都白。

　　陆让森，为什么会在体育馆？还坐在观众席里？

　　《雨霁》里为了衬托男主拽酷人设，确实画了不少打篮球的剧情，还特意把背景板里全校女生为他加油的场景画出来了。
　　可陆让森……为什么也在这儿……

　　林初困意全无，下了床打开漫画书，翻到了篮球训练剧情的那一页。
　　又给王佳佳发了条消息：[他坐哪里？]
　　王佳佳：[4排最左边。]

　　为了省事，观众席的人物形象只画了前排，后排都是些连性别都看不出来的火柴人背景板。
　　这漫画世界也太丧心病狂了！背景板不够也不至于把男生拉过来凑人头吧！

　　想到高冷的陆让森挥着小旗、捏着嗓子冲顾耀大喊“加油”的模样，林初头皮发麻。

　　同时，也很想知道陆让森此时的想法。

　　她忍不住要给陆让森发微信，无意间发现对方换了头像。
　　原来清新可爱的小猫图片被一张单调的风景照取代了。
　　看起来很冷淡，就跟陆让森本人一样。

　　沉思了会儿，林初给他发：[你在体育馆里面吗？]

　　那边没回。

　　林初看时间也快到六点半了，收拾好书包就出了宿舍。雨不算大，林初的速度和平时差不多，大概十分钟就到了体育馆门口。
　　她把伞收好，直接进了场内。

　　一进去，里面就是各种嘈杂的呐喊和加油声。林初从后面看不到陆让森，于是直接从过道去了前排左边。
　　4排最左边……林初精准定位，却没发现陆让森。
　　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声。
　　她拿出来点开，是陆让森发来的微信：[在。]

　　“我过来找你了……”林初刚打完这几个字，场内就有好几人喊：“小心！”

　　林初还没来得及抬头，肩膀就被拽住，顺势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接着，是篮球砸到身体的闷声。

　　那一下，林初都很感觉到发震，应该很重，被砸的人却一声不吭的。
　　充斥着乱七八糟气味的周围，她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清冽的，带着股淡淡的橘子清香。

　　林初顿了下，抬头惊讶——
　　“……陆让森？”

　　*

　　陆让森帮她挡了那一球后，就将球扔回了场内，什么也没说，一路护着她的肩膀出来了。
　　出了体育馆，林初的脑子才渐渐开始恢复思考能力。

　　“有事吗？”

　　男生略带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初的脸颊后知后觉开始发烫，刚才，她被陆让森拽到怀里了。
　　好像还撞到了他的下巴。
　　想到这儿，林初抬头。

　　果然。
　　陆让森的下巴红了一小块。
　　不知怎么的，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细皮嫩肉”这个词。

　　没得到回答就算了，还被紧紧盯着脸，陆让森很不自然，硬邦邦道：“有没有事？”
　　林初回神：“哦，我没事。你呢？刚才那一下好像砸得挺疼的。”
　　陆让森没说自己有没有事，似乎不满：“你怎么来这里了？”

　　察觉到他的情绪，林初也有些失落：“我舍友说在体育馆里看到你了……我看时间快到六点半，就直接进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下来：“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去找你了。”
　　“你别不高兴。”

　　她的头发比平时乱了一些，大概是刚从雨里赶过来，浑身都带着水汽。
　　眼睛里也有。

　　陆让森绷着张脸，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严肃：“以后找座位，可以从侧门的过道走，前排很容易没球砸到。”

　　林初愣了下。
　　他是第一次跟她说这么长的话。
　　而且，声音很轻，听起来是在跟她解释。
　　而不是不满。

　　陆让森，并没有在生她气。

　　雨天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林初的心情却一点点回暖了。她又恢复到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我知道啦。”

　　陆让森的表情放松下来。

　　天空压得很低，开始发麻，外面的路灯亮了，映着小雨。
　　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儿。
　　什么也没发生。

　　林初想了想上回穿回去时的条件——看来一定要撑伞站在雨里么。

　　陆让森穿着短袖，也没带包，一看就没有雨伞。林初将自己的伞撑开：“我们可能要站在雨里。”
　　“……”
　　陆让森：“我要走了。”

　　“别别。”林初拦住他，只好把实话说出来，“我上回就是撑着伞这么回到现实世界的，这次我想带上你试试。”
　　“光下雨天不行，需要站在雨里。”

　　原以为陆让森会骂她一句“有病”，毕竟如果有谁这么带她站在雨里，不是故意耍她就是脑子有点病。

　　结果出乎意料。
　　陆让森垂眼沉思着，下一秒，竟然迈开步子走进了雨幕里。
　　林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顿悟过来，对方是信了她的话。

　　路灯斜斜打在陆让森身上，雨珠落下，形成一圈雾绒绒的光。他的头发被打湿后更黑了，皮肤冷白，嘴唇嫣红。
　　林初的心跳止不住地快跳了两下。
　　立刻撑伞跑过去：“我这有伞，别淋雨！”

　　伞不算大，勉强盛得下两个人。陆让森很高，她又不敢靠对方太近，只好斜着身子踮脚将伞高高举着。
　　手不一会儿就酸了。

　　“给我。”陆让森突然开口。
　　林初不明所以，沉思了会儿，将自己书包取下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背——”
　　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我说，伞给我。”
　　“……”

　　林初面无表情“哦”了声。

　　还以为森森变可爱了。
　　看来还是那个无情的森森。
　　问她要伞肯定也是嫌弃她打得不好。

　　两人在雨里站了几分钟，没任何事情发生，反而陆续得到了路人复杂的目光。林初并没有在意，分析道：“我上次是拿着漫画书的，要不然你跟我一起拿着？”

　　没得到回答就是默许了。
　　林初将书包挂在身前，从里面拿出漫画，捏住一角，又让陆让森捏住另一角。

　　好傻的姿势。
　　但陆让森没拒绝。

　　只是还是无事发生。

　　也许是时间没到。
　　上次她在雨里有十分钟了。

　　林初觉得陆让森一定不耐烦了，虽然他没说。为了让气氛不这么僵硬，她主动将漫画书拿过来翻开：“给你看今天篮球赛的剧情。”
　　陆让森微微弯腰，视线落在书上。
　　结果好巧不巧，林初正好翻到了夹在了书里的小纸条。

　　——上次陆让森在图书馆写给她的那张。

　　林初脸上热气一下子烧起来，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见，故作镇定将书页翻过去。

　　“你看，这就是今天的训练赛。”
　　“顾耀会赢很多分。”
　　“后面的几场篮球赛也基本都是他赢。”
　　“特别是最后一场高三友谊赛，很多女生都过去给他加油了。”
　　“这个画的是不是很像顾耀？”

　　林初说了很多，最后指着角落里的一小点：“你看，这是你，是不是很像？”
　　陆让森：“……”

　　林初心想我不会嘲笑你，毕竟炮灰的命运难以自己掌握，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是给顾耀加油的吗？”
　　“……”
　　陆让森的声音拔高了些，似乎是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不是。”

　　林初“哦”了声：“是的话也没关系。”
　　“……”

　　两人拿着漫画书在雨里站了不少时间，眼看着雨要停了，林初开始焦急，难道还需要其他触发机关？
　　她皱着脸，抬头去看陆让森，视线一下子就落在对方单薄的嘴唇上。

　　难道……

　　她的嗓子变得干燥起来，不自主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朝陆让森道：“我觉得可能还需要其他条件。”

　　雨已经停了。
　　陆让森垂眼看她。

　　“比如……”林初咳了声，“亲一下？”
　　“……”

　　一瞬间，她觉得陆让森瞳孔都在放大。
　　“我是说可能，可能！很多电影不也这么演的吗？”林初强调着。

　　可陆让森整张脸依然紧绷着，语气也僵硬。
　　“我要回去了。”

　　他松开漫画书转身的一瞬间，林初想拉住他，结果眼前出现了刺眼的白光。
　　晕眩的感觉再次出现。
　　林初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陆让森被雨打湿了半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