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你》韫路

30、第 30 章

　　待在家里无事可做，林初把该写的试卷都写完了，又出门将前几天拍的照片打印出来，打算夹在漫画书里带过去，好好跟陆让森分享。

　　结果刚回家没几分钟，物业就打电话过来了：“你好，是陆让森先生吗？”
　　林初：“他不在家，我是他朋友，有什么事吗？”

　　那头变得嘈杂起来，有女人吵架的声音。林初等了会儿，背景才变安静下来，物业继续道：“这边有个叫黄音的要进来，说是陆让森的母亲。”
　　林初愣了下：“你们那里没有记录吗？”
　　物业：“我们这里是刷脸进去，但她没有登记过。”

　　按说陆让森已经住这个小区两年，家里人应该会有密码或者钥匙之类的，但很明显，黄音这是第一次来这里。
　　林初下意识觉得陆让森和家里人的关系有些复杂，但还是说：“嗯，是的，让她进来吧。”

　　物业没再说什么。

　　挂电话后，林初忐忑等了两分钟，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跟对方自我介绍，该说什么话题，要不要保持微笑之类的。
　　不过似乎并没有这个机会。

　　黄音很快就到了。林初一开门就能感受到对方不善的眼神和来势汹汹的气场。仿佛是来找她要债的。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喊：“阿姨。”

　　这声“阿姨”就像个导火索，黄音听到后皱起眉：“谁是你阿姨？陆让森呢？”
　　她的嗓音很大，语气很不耐烦，林初被吓得抖了一下：“他……不在，去外面采风去了。”

　　黄音似乎不相信，越过她，朝里面喊了两声：“陆让森？陆让森？”
　　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也不管，继续道：“养你这么大白养了，白供你上大学了？那么多学都到狗肚子里面了，这么大还被女人骗！你怎么从来不管你妈？”
　　林初一头雾水，打断她：“他真的不在家，你这样会扰民的。”
　　“是你故意支走他不让我们见面？”黄音上下打量着林初，“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这白眼狼是怎么被你骗到手的。”

　　这回林初听懂了。
　　对方口中的女骗子，指的是她。

　　就算脾气再好，听到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林初也没办法平静下来。她沉下脸：“我什么时候骗他了？而且我都没见过你，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陆让森的母亲？”
　　黄音冷笑：“小丫头片子嘴还挺利索。”
　　林初：“谢谢。”

　　“还说没骗他？都把你带回家了，连房子也要改你名字！”黄音拔高声音，指着她鼻子骂，“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这么小就住进男人家里？”

　　她话说得太难听，林初到最后都听不下去了：“我什么时候住进男人家里了，这是我的房子，陆让森已经转给我了。”
　　说完，她在心里偷偷跟陆让森说了声对不起。

　　黄音也没料到林初根本不怕自己，气极反怒，两人就在门口这么吵起来。幸好房子是一梯一户，没有邻居，暂时没人来观看。林初看她扬起胳膊，后退几步，往门里一指：“你打啊，这里有监控！”

　　家里并没有监控，她说的时候有些心虚，黄音看出来了，就夹在门槛那里闹个不停，无奈，最后林初报了警，顺便也给张然打了电话。

　　*

　　警察局。
　　张然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了，他跟警察询问之后，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角落里的林初。

　　她头发有些乱，脸颊泛红，紧抿着嘴唇安静坐在凳子上，和周围嘈杂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然突然就想到两人一次见面那天。

　　……

　　那天下着雨，张然正在加班，突然就收到了医院的电话。
　　赶到医院时，有个小姑娘就坐在病房的角落里，缩着肩膀，整个人都带着不安的警惕。看到他进来后，朝这边试探看了眼，又立刻移回视线。
　　尽管头发和衣服都是半干，嘴唇也变得苍白，他还是认出来了。

　　和陆让森发给他的照片里的女生是同一个。

　　陆让森将照片发过来的时候他还特别惊讶，忍不住八卦问了句，结果对方还真的承认了，确实是喜欢的人。
　　怪不得之前还问他女装和护肤品的事，看来确实是恋爱了。

　　张然在原地站了会儿，医生过来了：“你是她朋友？”
　　陆让森前几天说要出门采风，估计是怕自己女朋友没人照顾，所以才留了他的号码。想到这儿，张然仔细打量林初。
　　她穿着短袖衬衫和裙子，裸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有破损的伤口，已经用红药水和纱布处理过了。

　　“嗯，我是她朋友。”张然注意到林初微怔又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又问，“大夫，她怎么样了？”

　　“有人看到她倒在华中附近的巷子，打救护车送过来的。身上有殴打的伤口，已经找护士弄好了。”医生皱着眉，“这些都不是重点哦，重点是她忘事了。”
　　张然怔住：“失忆了吗？”

　　“也有一部分记得的，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住哪儿有哪些朋友都不记得了。身上也没手机，就口袋里有张名片，上面有你的号码。”
　　“你过去问问她，看她还记不记得你？如果不记得，建议住院治疗。”

　　张然走过去，林初抬起头看，她耳边还有个浅黄色的发夹。
　　其实两人也没见过面，张然迟疑几秒：“你认得我吗？”
　　林初摇了摇头。

　　“还记得陆让森吗？”
　　“……”依旧摇头。

　　“那你自己呢？”
　　“我叫林初。”林初的声音很柔很小，继续道，“今年十九岁，其他都不记得了。”

　　张然有些头疼。
　　其实这事也不归他管，但最后还是一手揽下了。一方面是他和陆让森已经认识好几年了，年龄相仿，关系算挺好，另一方面，他也不好意思把一个失忆的小姑娘孤零零丢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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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肯定算诈骗了！你们不然查查她有没有案底！”
　　女人尖锐的声音将张然拉出回忆，定神后，他朝黄音那边看了眼，又坐到林初旁边：“她就是陆老师的母亲？”
　　“嗯，警察刚才查过了，确实是。”林初想了想，“你没见过她吗？”

　　“没有。”张然若有所思，“就是她啊……”
　　林初下意识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她怎么了？”

　　张然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是听公司以前带陆老师的主编说的。”
　　“陆老师父母感情不好，经常吵架，后来终于离婚了，陆老师跟他妈一起生活。那时候陆老师已经拿了新人奖，版费很高，但还是未成年，钱都在他妈那里保管。”
　　“说是保管，其实就是把他当摇钱树，还差点没答应他上大学，怕耽误画画赚钱。”

　　林初心头一沉。

　　幸好。
　　陆让森上了大学。

　　“后面他妈再婚了，生了孩子，就没管过陆让森了，所以我从来没见过她。”

　　林初不理解。
　　在她零星的记忆里，家人是很美好的存在。尽管他们只陪伴在她身边很短的一段时间，但给予的爱温暖，足够让她保持乐观的心态。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林初抬起眼皮，坐在椅子安静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叫嚷：“她就是骗子！”
　　“我儿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接触，以前还得过自闭症，很容易被人骗！”
　　“他有病的话，签字怎么可能算数？”

　　那一瞬间，林初心里涌起各种情绪。愤怒、厌恶、悲伤……充斥着她的胸腔。她站起来，大步走到黄音面前，喊道：“陆让森没病，你才有病！”
　　“你知道他成绩特别好特别聪明吗？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他的漫画吗？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知道他对奶油过敏吗？”
　　“你没资格说他有病。”

　　黄音被吼了一通，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站起来：“你神经病啊，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鬼扯什么？还敢教训我？”

　　眼看着要吵起来，旁边的警察还有张然及时制止住，最后联系到了于明律师，证明了签字和录音都是真的，且具有法律效应，又对着黄音劝诫和警告一番，这场风波才停止下来。

　　*

　　闹了一下午，临到傍晚几人才出了警局。
　　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
　　车门开后，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朝黄音这边跑过来，而上一秒还在瞪林初的女人下一秒就变了脸，笑得格外温柔，蹲下身来捏着小男孩的脸蛋：“曾曾今天乖不乖啊？”

　　叫曾曾的孩子天真点了点头：“曾曾今天好乖，一点也没闹，妈妈可不可以给我买芒果布丁？”
　　黄音笑着抱起了他：“当然可以，曾曾想要多少都行。”

　　母子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车子开远林初还站在原地。

　　“这应该就是她再婚生的儿子。”张然朝林初看了眼，感觉她情绪不对，“你还好吧。”
　　林初小声道：“我没事。”

　　她就是，看到那个小男孩，想到了陆让森。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也是这样奶声奶气说自己很乖，跟妈妈撒娇要吃的吗？

　　可好像并不会这样。

　　黄音说过他不爱说话，有自闭症。
　　说他有病。
　　对方并不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林初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陆让森。小小的、呆呆的、垂着眼皮的陆让森。

　　那一瞬间，她突然特别难过。

　　她也想给陆让森买芒果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