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你》韫路

29、第 29 章

　　天渐渐暗下来，路灯亮了一半，暧昧的光映在陆让森脸上，半明半昧，只能看到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或者说，林初只敢将视线停在这里。

　　说出这些话时她自己也是紧张的，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可偏偏这时候，她没由来的紧张。大概有些话是没办法当玩笑话说出来的。

　　其实，林初想说的又不仅仅是这些。
　　如果能更坦荡一些——

　　想说，很喜欢你。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不用很多，一点点就行。
　　那样就足够我开心很久了。

　　可林初也怕，怕自己会错意，怕戳破这层窗户纸以后得到对方认真诚挚的否定，那样对她太残忍了。

　　“下雨了！同学。”宿管阿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林初被吓一跳，立刻回神，“我先上去了，一会儿雨停了我就回去了，你记得带伞啊。”

　　陆让森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林初直接转身进了宿舍楼。
　　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站在原地沉思。

　　林初刚爬到一楼，想起自己还有句话没说，于是又折回去。
　　幸好陆让森还没走。她没想太多，隔着几米喊他：“森森！”

　　陆让森抬眼看过来。

　　林初嘱咐道：“你记得每天看邮箱啊！”
　　“嗯。”

　　看到他回应了，林初松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结果被喊住。她回头，陆让森头发上已经被淋了层雨珠，雾蒙蒙的，皮肤更加冷白。
　　冷清感十足。
　　他朝她这边走近，停在一个很亲密但又不尴尬的距离上：“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初闻到了他身上混着潮湿雨水的橘子气味：“应该提前一天吧。”

　　陆让森喉结动了动，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到时候我来找你。”
　　“我有话跟你说。”

　　*

　　王佳佳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宿舍门开了，朝那边扫了眼，就看到林初低头推门进来，脸颊还烧得通红。
　　她停下来调侃：“你是跟你家森森在楼下吻别了吗？”
　　“……”林初一震，“怎么可能？”
　　王佳佳：“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初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好烫。

　　脑中不由回想起陆让森刚才的话——“到时候我来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该不会是要告白吧。
　　林初觉得自己的脸更烧了，她咳了声，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那是我气色好。”
　　王佳佳：“……”

　　两人没再说话。过了会儿，林初转身，主动道：“森森说了，他不早恋的。”
　　王佳佳心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之间的那点小猫腻，不早恋是打算黄昏恋么，不过还没开口，林初就先说话了：“不过我觉得，他这句话可能是骗人的。”
　　王佳佳嗅到了八卦的气味：“具体聊聊。”

　　林初：“我觉得开学那天，他要跟我告白。”
　　“真的假的？”王佳佳惊喜之后又疑惑道，“不过为什么要等到开学，刚才不就挺好？”
　　“可能是没准备好。”
　　“这又不是求婚，有什么好准备的。”

　　林初想了想，认真道：“我是说我没准备好。”
　　王佳佳：“啊？你还打算拒绝他？不是吧，女人，得到了就变心了？”
　　“不是。”林初眼皮一抽，“我是说，我穿得不够隆重。”
　　“……”

　　林初再次开口：“我今天穿的是校服，还穿三天了，头发还没洗。哎，你说我要不要提前烫个头？”
　　短暂的沉默后，王佳佳：“然后他喊你阿姨？”
　　林初：“……”

　　最后林初还是打消了烫头的想法，正好学校也不允许。王佳佳收拾好行李，推着箱子打算出门，临走前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林初看了眼天气预报，还有三个小时雨停：“迟一点再走。”
　　王佳佳：“那我先走了啊，我妈在楼下等我，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王佳佳走后，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林初打开手机，注册了个邮箱，开始设置定时邮件。

　　她设置了26封。

　　这样，就算见不到。
　　离开后的每天，陆让森也都会收到一封，来自她的邮件。

　　*

　　聒噪的蝉鸣在窗户不知疲倦。林初趴在桌子上，朝不远处的公园扫了眼，家里太空荡，她又过于无聊，最后竟然开始朝外面的树干说话：“喂，小知了，你叫什么？”
　　“这么热你叫着不累吗？”
　　“不然进来吹会儿空调？”
　　“你这样打扰我写作业了。写不完我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我就要跟森森异地恋了，你知道你无形中拆散了一对多么相爱的人吗？”
　　“我知道你很愧疚，我原谅你。”
　　“毕竟我的注意力过于常人。”
　　……

　　无人回应。
　　林初叹口气，她穿回来六天了，除了躲在房间里写作业，好像也无事可干。如果陆让森在就好了。
　　他都不用说话，光是待在那里就行。
　　她会有源源不断的话想说的。
　　只要不嫌她烦就行。

　　过了两个小时，手机来电话了，是张然打来的。林初接了电话，对方说快到楼下了。
　　前几天她在微信上跟张然提了下《雨霁》原版漫画的事，张然这段时间比较忙，今天闲下来帮她在公司找到了书，就立刻送了过来。

　　林初换掉睡衣，随意套了件家居服，下了楼，张然的车已经到了。
　　她过去后，车窗慢慢摇下来，张然将书递过来：“原版的在另一个老师手里，她这段时间不在家。不过我们公司有电子版，我重复打印了一份给你。”
　　林初接过：“谢谢。”
　　张然：“我还得去加班，你多出门走走。”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林初上楼后，将客厅的空调打开，窝在沙发上开始翻这本《雨霁》。
　　内容不多，但看到一半她就不愿意再看下去了。
　　是个挺压抑的故事。男女主最后也都在一起了，但中途有很多校园暴力、原生家庭的戏份。跟改过之后的《雨霁》观后感完全不同。

　　林初合上书，她觉得自己更愿意去看改编之后的《雨霁》。会更加轻松一些。
　　只是同时，她又不禁去想，十五岁的陆让森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需要更多得去了解他。

　　林初起身，拿了笔，翻到扉页，在上面写下“陆让森”。

　　没有白光。
　　没有晕眩感。
　　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变化。

　　看来这本原版的《雨霁》并不能让她穿进去。大概是想错了。林初刚要合上书，却发现左边书页下方有一小段作者简介。

　　“陆让森，15岁凭借《烟火》拿下金蝉新人奖，16岁破格被华清大学录取。代表作品《他、夏天和生命》《美好》《夜晚的人》，《雨霁》为15岁时的处女作。”

　　上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陆让森比现在要青涩年轻一些，但眉宇依旧冷淡。

　　看来那个时候就不爱笑了。

　　照片下面还有一小行字，是陆让森的出生日期。
　　3月12日？植树节出生的吗？怪不得名字里有“森”。
　　她名字里也有“林”，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缘。此时天色渐暗，夕阳下沉，林初关上书，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存下来。

　　她没办法分享给那个世界的陆让森，但想了想，还是点开了陆让森在这个世界的微信号，发了过去。

　　发了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趁着晚上气温不高，林初出了门，沿着小区外面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她拍了很多张照片，比如撕开皮的红薯，加双份糖的冰美式，还有湖边的垂柳，以及散步遛狗的人群。

　　夜晚的湖面倒映着万家灯火，有几个小孩围在一起放烟花棒。
　　迸溅的火花让林初脑袋嗡了下，她突然想起一些画面——夜晚的街道上，她抬头看星星，像是要许愿，旁边突然就有烟花的声响。
　　像是，有人特意为她放的。
　　或者，她跟谁一起放过烟花呢？

　　然而仅仅也只是这一个画面，剩下的都想不起来了。林初没再去想，拍了张照片，在对话框里发了今晚最后一张照片。

　　话说陆让森那边，应该是除夕夜吧。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有没有收到她的邮件。

　　*

　　冷清的房间里。
　　陆让森看着挂在墙上的钟，等到时针转到七时，他点开手机。

　　——一封邮件如约而至。

　　“今天是第十八天了。
　　你那边应该是除夕吧。
　　陆让森，新年快乐。”

　　陆让森盯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来才反应过来，又重新点开。

　　林初离开的第一晚，他就在七点收到了来自她的邮件：“森森，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很想我？嘿嘿，可惜不能发信息。”

　　大概是时间不够，林初的信息惜字如金。陆让森也确实没办法回复。片刻，他将手机放在一旁，翻开日记本。
　　一笔一画地写着——

　　“林初，安全回去了吗？在那边开心吗？”

　　在那之后，林初每晚定时发来的邮件，他都会以日记的形式回复。

　　窗外，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绚烂的颜色升腾而起，绽放在空中。
　　陆让森收回视线，又落在那行“新年快乐”上。

　　“2月5日，天气小雨。

　　林初，我这边是除夕。
　　有人在放烟花。
　　你喜欢吗？”

　　他秉着呼吸，捏着笔的手指蜷了下。

　　冷淡沉闷如陆让森，也不得不承认——

　　“还有，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