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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骆祁晏怀疑骆祁铭大约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十分的念旧,拉着他追忆了许多往昔,只可惜骆祁铭记忆里那个骆祁晏离如今的骆祁晏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得骆祁晏自己听起来只觉得十分陌生。
      他说他还做四皇子的时候,并不受仁宗的喜爱,仁宗不喜欢他,只觉得他戾气太重,手段也太狠绝。
      仁宗也不喜欢他的母妃,他母妃位份不高,连封妃都是因为产下皇子有功,仁宗并不重色,算上皇后,后宫也不过八人,唯有她恩宠最少,一年里也不见得到她那里去一次。
      她母家不够尊贵,父兄倒是都在朝为官,不过最多也只做到三品翰林,在京城的名门贵女里,甚至算得上寒酸。样貌倒也算是清秀,只是在后宫里,未免太小家碧玉了些。
      仁宗娶她时还是个王爷,连纳她入府,都只是王妃的意思——她想要博个贤名,却又不想真的给自己找个麻烦,于是在一中适龄的女子里,选中的她的温柔小意。
      仁宗其实宽厚,并未苛待过谁,可事有两面,他也从未给骆祁铭主持过公道。
      骆祁阳与骆祁昂的母妃周贵妃,身姿娇美容貌倾城,一入府便是侧妃之位,又为仁宗产下两位皇子,很得仁宗宠爱。
      骆祁昂是仁宗长子,随了母亲的相貌,和一张讨人喜欢的嘴,仁宗疼他,什么好的都捧到他面前,故而,在很多年里前朝后宫都觉得他必将继承大统。
      他大约也是这么觉得的,故而难免有些跋扈,但后宫拜高踩低习惯了,他就算有三分跋扈,散到其他人身上的时候也成了七分。
      骆祁铭,就是那个别人。
      他同骆祁昂关系一向是不好的,也许是因为二人同龄,生日也相差不多,让他有危机感,养在后宫时,骆祁昂就带着骆祁阳对骆祁铭各种刁难,两个入朝后,更是常常斗得眼红脖子粗。
      虽然人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心总是偏的,仁宗就算并非有意,裁决上也难免偏颇自己更疼爱的那个孩子,故而对骆祁铭,自然也就越发的不喜。
      嫌他言语锋利,嫌他不尊兄长。
      这一情况,一直到骆祁晏被寻回的那年。
      骆祁晏被找回来那年十三岁,清清瘦瘦的一个少年,脸上不似如今这般娇嫩,风吹日晒的一张巴掌大的脸上还带着两抹红。
      大约是因为脸太瘦,一双眼睛更显的大,两只浅色的瞳孔宛如被日光晒过的琥珀,内尖外勾泛着水光,任谁瞧上一眼,都会忍不住想把他捧在手心里。
      更何况一颦一笑像极了骆凤清。
      骆凤清同骆凤赢的关系极好,骆祁晏不知道当年骆凤清被太丨祖指为下一任太子时,骆凤赢有没有过妒忌,就算有,这妒忌在武帝的阴狠下也算不得什么,至少在骆凤清被废时,骆凤赢是唯一一个暗中联系,想要帮他求情的人。
      爱屋及乌,骆凤赢对骆祁晏的疼爱,远胜他对自己的几个儿子。
      骆祁晏的五官长得其实并不十分像骆凤清,尤其眉眼,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骆凤清却生了一双凤眼,细长上挑,尊贵无比。
      但他站在那,却能叫人一眼就看出他是骆凤清的孩子。
      仁宗将骆祁晏养在宫里那几年,常常把骆祁晏养在身边,一日三餐,他在何处吃,就会将骆祁晏带去哪里,就连处理政务也从避讳,一边批奏折,一边让骆祁晏在御书房里读书。

      蜀锦做靴,藕缎做袜,去岁的狐裘今年的雪下来时便不会再上身。
      楚庭的挂绿荔枝一颗千金,摘下来的三日内就会送到他的案头。
      让人忘却莼鲈之思的鲥鱼刺要一根根挑干净才捧到他的桌上。

      只要是大庆皇宫有的,捧到他面前的一定是最好的。
      秋高气爽时,仁宗甚至还会亲自为骆祁晏描绘纸鸢——那是皇子们从得过的宠爱。
      他劳心太过,身体病不大好,偶尔闲暇时,他遵从医嘱去御花园晒晒太阳,都要带着骆祁晏,哪怕只是看着骆祁晏在御花园玩耍也能看上一下午,等日渐西沉,才牵着骆祁晏的手一步一步的将他送回太后宫里。
      据说,他并非不愿将骆祁晏养在紫辰宫,而是怕自己日日上早朝起的太早,扰了他的睡眠。
      后宫能活下来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仁宗对骆祁晏的偏爱,于是整个后宫的风向都转了起来,每个人削尖了脑袋的想要讨他的欢心。
      更何况这位小殿下不但长得十分好看,脾气也很好,虽然养的娇贵了一些,却并不见骄矜跋扈,很是讨人喜欢。
      除了骆祁昂。
      骆祁昂受了十九年的独宠,突然被一个孩子抢了风头,竟然很是不满,总爱同他争个高低,故而日常里明明都是些小事却偏要找点骆祁晏的茬。
      骆祁铭坐在御书房那张龙椅上,品着茶笑:“朕及冠那年,满后宫的人都忙着骆祁昂的及冠里,古董字画,金玉珠宝流水一样的往昭台宫送,他还未开牙建府,众人却好像他要入主东宫了似的。谁也不记得,朕也要及冠,朕也是父皇的皇子。”
      “唯有你,阿晏,唯有你记得,中秋家宴上,他们议论纷纷的讨论,谁送的什么东西,将来要摆在什么位置,周贵妃得意的眼睛都要飞到眉毛上面去了,你站出来,眨着你那双眼睛,说‘原来昂哥哥也要过生辰了吗?我竟不知道,只是我的私房钱都用来给铭哥哥买生辰礼物啦。昂哥哥已经受了这样多的礼,一定不会我计较的吧?’,我现在都还记得你的样子,明明水汪汪的像个兔子似的,那天却像一只小狐狸。”
      “骆祁昂也是个蠢的,明知道先皇疼你,还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你阴阳怪气,惹得先皇好生气,直接将他的及冠礼免了,只让人在昭台宫里小办了一场,那么多礼物像是个笑话一样。”
      “朕那时就想,他还是朕亲兄弟,却不如你这么贴心……说起来,你送的那个礼物我如今还用着,难为你,那么小的孩子,连皇宫都没出过,竟然也寻来那么好的一方砚台。”
      骆祁晏当年送的是一方端砚,雕的是一只孤梅,骆祁晏送的时候,说这砚台叫一枝独秀。
      “承你吉言,朕也算不负一枝独秀之名了吧。”
      骆祁晏实在想不起自己是不是说过那么酸的话,做过那么蠢的事,大约是做过的,在当时的情况,骆祁昂心胸狭窄,骆祁阳懦弱盲从,也就只有骆祁铭还算可用,骆祁铭本事不大,心却不小,他希望自己的功绩能超过自己的父皇,自己的祖父,甚至太祖。
      在这样的心思下,只要稍加引导,他便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明察秋毫,宽厚明德去纠正自己祖父的错误。
      武帝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嫉贤妒能,违抗太丨祖遗诏,罢免骆凤清的太子之位。
      所以,骆祁晏选了他。
      骆祁铭也算不负所托,继位当年,便下旨重查了当年的清河太子谋逆案。
      骆祁铭似乎还沉溺在往事的回忆里,眉眼难得温柔,他一向不太康健,如见看着脸上已经带上几分病气:“……先皇那时候,说你像清河太子,我本不信。”
      “ 我也是见过清河太子的,虽然只见过寥寥数面,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却仿佛昨日。”
      他从未见过那般俊朗风流的人,他穿着锦缎华袍,翻身上马,衣摆飘飘仿若谪仙一般,大庆皇室血脉样貌不丑,但也算得貌美,只是身为贵胄总有一番气度在身上,但没有一个像骆凤清那样。
      他挺拔伟岸,容貌俊秀,同样的一双凤眼,长在他脸上,似乎就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度,直叫人看上一眼,骆祁铭就明白为什么太丨祖会选定他为太子。
      他那时不过六岁,在心里悄悄的比较自己的父王和那位太子殿下,纵使那时他对父王孺慕情深,也不得不承认父王同这位太子皇叔之间实在是霄壤之别。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而是评价道:“而你么,朕那时看,只觉得那你是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小狐狸。”
      机灵又漂亮,但着点讨人喜欢的狡猾。
      “可如今再看……嗯,却有几分清河太子的丰韵了。”
      他语气温柔,仿佛真的是在为从骆祁晏身上看出几分骆凤清的影子而感到欣慰。
      骆祁晏却从中听出了些别的味道。
      那时来自他血脉里的,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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