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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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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期间,四月曾在一个偏远的星球被利维抓住过。
那一晚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四月拉紧领子边起伏的斗篷,打算从一条狭小的街道里出来,然后跑向小镇边缘,在茂盛树林间甩掉身后紧随的帝国士兵。
结果,就在四月奔跑的途中,一个影影绰绰的小身体突地从街道一侧跑了出来。
小虫崽很小,大概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他或许是刚与虫父吵架了,借着微弱的街道灯光,四月能看见他眼眶里包着的泪水。
小虫崽也发现了他,于是转眼间,虫崽眼里的委屈变成了惊恐,他呆怔地站在小路中央,楞楞地望着朝自己奔来的可疑虫。
虫崽出来的太突然,四月的速度又太快。一时之间,四月反应不过来,只能在与虫崽有几步之遥时,竭力转动脚尖,试图从虫崽与墙的夹缝中穿过去。
然后,四月右脚一崴,整只虫直直撞到了墙上,撞得他鼻尖生疼、眼前发晕,不过半分钟后,他的右手腕就被喘着气的雌虫攥紧。
咔嚓一声,闪着金属色泽的手铐迅速拷在了四月细瘦的右手腕,随之而来的,是利维有些不稳的低哑声音。
“抓到你了,通缉犯。”
四月逃往的星球距离帝国比较遥远。
因此,这天深夜,利维与其他帝国士兵决定在这座小镇稍作休息,白天再将四月送往帝国的牢房。
凌晨,为了防止四月逃跑,银色手铐的一端在四月的手腕上,另一端则在利维的手腕上。
大概看四月是只雄虫,利维没说半句话,便让四月睡在床上,自己则打地铺,就靠在四月垂眸便可以看见的地方。
身旁有另一只虫陌生的呼吸声,四月怎么都睡不着。
他干脆翻过身,侧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目光瞥向床下的雌虫,不出意外的,他看见利维睁开的平静的眼。
这还是四月第一次近距离端详利维的长相。
雌虫模样英俊,五官端正,轮廓分明,刚好是四月最讨厌的那一类长相。
因为每当看见这样的脸,四月的脑中就会浮现那只满脸正气、实则手段比谁都还狠辣的虫,令四月倍感不适。
啊……头又痛了,四月皱眉,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揉捏抽痛的太阳穴。
“……怎么了?”利维低沉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像是就在耳侧,隐约间,四月都能感受到雌虫吐出的气息。
四月不着痕迹地后挪一段距离,疼痛之余挑眉,“你在关心我?“
“不。”利维声线不变,“只是出于虫道主义的关怀。”
四月轻嗤一声,旋即脑子一转,语调稍显揶揄地道:“那我说……我头很痛,你会怎么办?”
利维陷入沉默,金棕色的眼瞳望向四月探出来的一半的脸。
清冷的月色下,雄虫泛着浅浅莹光的银色短发凌乱地洒在枕头上,他零碎的额发也因重力垂在一边,露出雄虫左额上一条细长的伤痕。
久远的伤痕从雄虫的眼角开始,一直延伸至左边眉峰,莫名的,给雄虫漂亮精致的脸添了几分凌厉。
利维眼眸转动,扫过雄虫修长脖颈上刚被他套上的信息素抑制颈环,最后停留在雄虫皱着的眉头上。
自雄虫抬手捏太阳穴后,雄虫的眉头便一直没松开过。
看起来很难受的模样,但雄虫此时微弯的眼角却带着玩笑的意味。
利维开始有些分不清,雄虫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
望着雄虫清澈的紫眸,利维迟疑片刻,说:“你实在痛的话,我可以吩咐下属给你买药。”
四月眼眸微闪,他没想到利维会这样回答,原以为利维只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口头随意关切一下。
看来……利维的内心没他长的那样铁石心肠。
四月若有所思,随即像是困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地道:“我没那么娇弱,能忍……”
盯着雄虫依旧紧皱的眉,利维缓缓的哦了一声,思绪不由地回到了不久之前自己逮捕四月的场景。
最开始,接到抓捕四月任务的时候,利维想任务对象只是一只消瘦的雄虫,他不用耗费太多功夫就可以迅速地完成任务。
可就是这样一只身体瘦削的雄虫,却是利维追踪多年都无法抓住的对象。
四月心思缜密,头脑灵活,身手也意外的轻巧灵动,他时常能凭借自己清瘦的体型,轻松地消失在虫堆之中。
因此,利维这一任务,持续了数年都未完成,在今晚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又会被四月甩开。
却没想到,这个算是困难的任务,竟然轻易地就被一只状况之外的小虫崽给完成了。
如果不是那只小虫崽的突然出现,四月是可以逃跑的。
脑中浮现起四月被墙撞得通红的鼻头、泛起水光的紫眸,利维忽地有些犹疑起来。
这样的虫,真的会是刺杀元帅的凶手吗?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利维薄薄的唇瓣动了动,犹豫半晌想主动出声询问,可等他抬眼吐出一道气音,却发现四月已经闭上了眼。
雄虫淡色的唇微张,在那双漂亮到有些妖异的紫色眼睛闭上后,他被月光照得柔和莹白的脸显得意外乖顺,而雄虫的眉心仍然没有松开。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他入睡快到已然陷入噩梦。但不管怎么样,利维还是第一次从四月的脸上看到一种别样的脆弱与破碎感。
一直以来,利维所看到的四月,都是一副冷漠又带着些微嘲意的表情。
利维有些晃神,盯了一会呼吸平缓的四月,金棕色的瞳孔就转到了窗外高悬的月亮。
今晚过去,他就要把四月交给元帅,刺杀元帅原本的罪刑是死刑,但四月是稀有的雄虫,元帅或许只会将四月囚禁起来,当一只工具虫。
但……这样活着,真的会比死刑好吗?利维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且说起元帅,利维一直有一个困惑——
四月到底是怎么近距离接触到元帅的?
这个问题利维一直没有想出答案,在当事虫已经入睡的今晚自然也是如此。
作为看管者,利维始终没有闭眼睛。但随着时间过去、夜幕渐深,利维的脑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迟钝起来,眼睛闭合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加长。
突地,一阵急促的呼吸响起,利维蓦然睁开眼睛,瞬间装满警惕的金棕色瞳孔看向声源地。
发出声音的是四月。雄虫蜷缩起自己瘦削的身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开始泌出点点透明的汗珠,他未被束缚的、骨节分明的左手也死死攥住了柔软的床单。
滑落的汗水濡湿了雄虫的银色短发。几缕发丝黏在了四月的额角与脸侧,再加上雄虫时不时溢出的闷哼声,他恍若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煎熬。
利维蹙了蹙眉,沉默半晌,他起了身,正准备按开光脑联络另外房间的下属时,床上虫骤然的一声痛呼打断了利维地动作。
紧接着,雄虫像是痛极了,直接从木板床上滚了下来,准确地掉进利维僵硬的怀里。
第一次和雄虫亲密接触的利维双手发僵,不知道该如何放置,最后,他的双手还是垂在身侧,声线生硬地道:“我马上让他们去给你买药。”
“不,不用。”四月断断续续地发出低哑的声音,他坐在利维的腿间,被铐住的手颤抖着抓住利维胸部处的衣服,“我很快……就好了。”
“很快?”利维说出质疑的话,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他都可以看见四月湿漉漉的睫羽。
微颤的睫羽挡住了四月的眼,也挡住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光。
利维:“你现在这样,还是……”
利维的话倏然被一个抵在胸口的硬物打断。
利维脸色一变,他垂下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把属于他的手枪,不知何时被四月拿在了手心中。
而四月身体的战栗也停了下来,雄虫唇角微翘,扬起头,紫色眼睛径直望进利维微缩的瞳孔,“我说过,我很快就好了。”
说罢,四月细瘦的手腕微动,手中的枪口转了个圈,在叮一声脆响中,银色手铐相连的地方骤然泛起金属色的弧光并断裂。
又一道闷哼声随之响起,四月发热的枪口回到雌虫的胸膛,然后关节下压,毫不留情地开了一枪!
巨大的后坐力、利维下意识的躲避,彻底拉远两虫的距离。
四月随即又反应迅速地从利维的怀里脱身,他径直跑向窗口,再次借由手枪打碎玻璃,然后双脚一翻,半个身子从四分五裂的玻璃探出。
流动的夜风卷起四月银色的短发,涌来的新鲜空气让四月身心愉悦,他深吸了口气,侧过眸,看向反应过来、正绷着脸朝自己冲来的利维。
前不久射出的子弹正卡在利维胸口露出的防弹衣处。
四月翻过身,被碎玻璃划伤的手心握紧窗栏,他的脸色发白,眼角却微微弯着,他说:“多谢您的仁慈,少将,等下次见面……”
“不,没有下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