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恋年华》田可心

4、最幸福的女人

　　丢脸归丢脸，韩冰月还是忍不住要在沈晗面前继续表现自己。
　　她问他问题，不光在课后问，平常也会有时到他办公室去。沈晗是华人教授里很让人舒服的一位。有些教授跟学生单独相处的时候，明明都是中国人，还非英文不说，臭屁臭屁的，更倒霉的是他们英文说得又不咋的，活活把人急死；而有些教授同中国学生就一定要说中文，这样又很不利于学生语言水平的提高。而沈晗是随学生，学生说什么语言他就用什么语言，以学生觉得方便为主。所以别说韩冰月，所有中国学生都爱找沈晗说话，或者问问题，或者只是闲聊片刻。

　　韩冰月觉得她同沈晗已经是非常非常熟稔的关系，虽然无论怎么熟稔也都还只是师生关系。她非常受宠若惊的一次，是沈晗主持的一个讲座。因为沈晗的研究方向是环境物理，同大多数中国学生感兴趣的领域关系不大，大家都没有去，只有她一个中国人，逃了课也要去。

　　她跟着一个美国同学一起，那是一个特别高大的白人，名字叫Ben，身高超过一米九，连一米八五的沈晗跟他站在一起都显得矮小了，韩冰月更是货真价实地小鸟依人了一次。
　　他们俩说笑着向讲座举办的教室走去，快到门口时正好遇见沈晗从里面走出来。那天韩冰月也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就紧张得瑟缩了一下，顺着给沈晗让道的当儿，整个人就忽的一下完全收到Ben身后去了。

　　她躲在Ben后面小声地叫了一声沈教授，在她自己听来，话音完全淹没在了Ben雄壮有力的声音里，也不知道沈晗到底听见了没有。而他俩打招呼的同时，沈晗也招呼了他们一声，韩冰月没能听清楚。她觉得他是柔声唤了一句“冰月”，但又好像是“Ben”。
　　韩冰月忽然仇恨起Ben来。他怎么可以正好就有这么一个名字，刚好可以同“冰月”混淆起来的名字！

　　但是讲座进行过程中，韩冰月的这点疑虑又烟消云散了。原因在于，演讲者在谈论该领域研究进展的时候提到了中国，那一刹，坐在第一排的沈晗就回过头来，遥遥地对坐在最后一排的韩冰月绽开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韩冰月立刻又觉得：他刚才一定是在叫我，不会是Ben！他真的已经把我当自己人，很亲的人，可以穿过茫茫人海相视而笑默契十足的那个人！

　　韩冰月继续欢欢喜喜地去沈晗的办公室问问题，尽管他们除了学术，什么别的话题也没有聊过。沈晗是很严谨的学者，不一定是知道女学生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才这样自制，而是同每个学生交往都很有分寸。虽然这总是让韩冰月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尊敬他，越发觉得他实在太好太好。

　　有一次，她去的时候正遇到沈晗在打电话，她露了个脑袋就赶紧退到一边，而沈晗已经看见了她。因为一时之间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她索性席地而坐，在沈晗的门口等了起来。她抱着膝盖听他的声音在空气里流畅地萦绕，绕到她身边时，便好像两条温暖的手臂有力地拥住了她一样。
　　她觉得这一刻幸福得无以伦比。

　　沈晗的电话打完了，便稍稍扬高声音：“冰月，你还在吗？”
　　韩冰月便跳起来，轻快地走进去，带一副从心底里流出蜜来的笑容。她真的觉得好甜蜜，他对她，就像很熟很熟很亲近很亲近的人一样。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熟就好，只要亲近就好！

　　每个周五下午，中国学生们都浩浩荡荡地去买菜，因为当地的中国店是周五上新货。

　　N大所在的这个城市人口很少，公交系统也就很不发达，人们对于私家车的依赖很重。因此对于还没有车的新生来说，买菜就只好仗着师兄师姐们帮忙。这对韩冰月自然不成问题，抢着带她买菜的师兄大有人在，不过她通常都是跟沈惟宁去。跟沈惟宁在一起她觉得安全，不知道是因为她觉得沈惟宁对她并无非分之想，还是觉得沈惟宁对她即使有非分之想也没有关系，他始终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或许根本就没有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人的心只有这么大一颗，在同一段时间里考虑不了太多事情。

　　他们一般先去中国店，再去美国的大超市，像沃尔玛这样的地方。每次去买菜，韩冰月都充满了矛盾的期待。她老是忍不住地想：会不会在超市里也能遇到沈晗？

　　她非常非常希望能遇见他，但同时也很害怕会遇见他。她猜想如果在这种地方遇见他，他应该就不会是一个人的吧，他的天仙太太会跟着他一起的。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看见他们夫妻恩爱的样子会不会受得了，虽然她又很好奇，希望能看一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有这么天大的福分，可以嫁给沈晗。

　　于是，这一次买菜的时候，她就旁敲侧击地问师兄：“沈惟宁，你每周来买菜，有没有在这里遇到过老师呀？会不会很奇怪？”

　　沈惟宁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但他天生好性情，并不趁机嘲笑她，而只是憨厚地回答：“没有遇到过。我猜老师都不会来这些超市吧？如果是中国老师的话，去中国店还有可能，但沃尔玛这样的超市是穷人来的地方，老师通常会去档次更高的超市。我们去沈晗家的时候，觉得他们家的东西好像大多数都是在Martin’s买的，那里东西贵，但是会比较好。”

　　沈惟宁提到沈晗的时候，韩冰月全身的神经都猛烈地抽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着语调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哦？你们还去过沈晗家呢？”
　　沈惟宁点点头道：“嗯，春节的时候，他把我们系的中国学生都请到他家里包饺子。”

　　韩冰月发自内心地说：“啊，真好啊！”她决心不放过这个机会，马上接着问：“那你们见到沈晗太太了吧？”
　　沈惟宁微笑：“当然。”

　　韩冰月摇着他的胳膊继续问：“她怎么样？是不是特漂亮特有气质？”
　　沈惟宁继续点头：“是啊，现在看起来都还很不错，年轻的时候是很标致的美人。他们家里到处都是他们各个时期的照片，我想你也会有机会去的，到时候就能亲眼见到啦。”

　　韩冰月对他的回答又失望又神往：“真的好想见见她哦！对了，她是干什么的呀？”
　　沈惟宁说：“他们好像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一起出来了的，沈晗太太在这边上了法学院，毕业以后在做公益律师，听说这样子不会像一般律师那样赚很多钱，但是也不会压力很大。”

　　韩冰月感叹：“她一定是希望有更多时间来照顾家庭。”
　　沈惟宁附和她：“对呀，很多太太还都不工作呢，她也是喜欢工作才做一份。”

　　这个话题就这样说完了。剩下的购物时间，韩冰月就有些沉默。
　　她痴痴地想：如果换成我，我也愿意有很多很多时间，来照顾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