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凤相》淼淼水云云

5、抱大腿

　　兰台为大雍朝最大的官方藏书阁和群儒校勘经籍从事著述的处所，亦是中央档案库，保管着诏令、奏章、律令、地图、功状及人事档案等诸多信息资料。

　　赵九卿来的时候，先需在前厅登记身份，说明来意。有些官员或有熟悉的楷书手，往往便会指定某人为其誊抄所需借阅的典籍，而其中最受追捧的便是有“兰台公子”之称的萧宸檀。

　　其一是因其通晓古今，涉猎庞杂，请他查找所需书籍往往事半功倍；其二是因其一手端正小楷斐然出众，单单只是看字便已心情愉悦；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看脸。若想知道古人诗词歌赋中对美人的一切赞美之词是何意，那么看到萧宸檀这张脸，便会明白华丽的辞藻不再空洞，因着这张脸而具象化了。

　　“我来找你们萧校书。”
　　这名前厅小令似乎见怪不怪，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手中的造册：“这每日里排队来找我们萧校书的人便是从兰台打个弯出去都不嫌多。”又朝旁边努了努嘴：“大人可瞧见那边的队伍，可都是在等我们萧校书的。”
　　赵九卿有些奇怪，“为何都要等萧校书？”

　　小令这才掀了眼皮，打量了赵九卿一番，嘲笑道：“大人这不也是慕名而来么？我们萧校书容色才情可是冠绝整个栎安城的，不知多少人借着借阅典籍之名过来攀谈。更何况，我们大人如今可与左相大人的公子走的颇近。”言语之中，颇为羡慕。

　　赵九卿有些不耐烦地拿出玉牌，小令忙换了副恭敬的嘴脸：“小人眼拙，大人见谅。大人请随我来。”

　　穿过前厅，便是巨大的庭院，四周重重库房，皆用回廊相通，调阅和抄录档案者使用专设的门厅和廊庑，不与库房相混，布局合理有度。而庭院之中更是处处布置水渠，水面飘着睡莲，养着锦鲤，防火之余，还可供欣赏，将兰台布置的雅致之极。

　　行了一刻功夫，来到一处专门的内厅，赵九卿刚到门口，便见萧宸檀掀了竹帘子出来，一袭老套的青色窄袖官服穿在他身上也生出玉树临风的美态，便如同江南的烟柳，静如微风梳柳色，揽尽人间风流。他的视线也正落在赵九卿方向。

　　萧宸檀的这个态度让赵九卿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愉悦，毕竟想着刚刚那长长的队伍，任谁都会因着这份特殊而有些自喜。

　　赵九卿正准备开口，哪知萧宸檀径直掠过他，躬身迎向了他身后某人：“哎呀，徐大人亲自驾临兰台是有何要事吩咐？您公务繁忙，遣人过来交代一声便可。”

　　赵九卿伸出去的手便僵在了半空，嘴角一阵抽搐，萧宸檀，好你个拜高踩低的主。

　　萧宸檀迎着这位徐大人入内厅时，瞥了眼赵九卿，快速地嘱咐小令先将赵九卿带去一旁稍候。

　　小令张口想说什么，但竹帘子已被放了下来。小令只好讪讪地回到赵九卿身侧：“赵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萧校书请您稍等。您别生气啊，我们萧校书估计还不识得您的身份……”不过他心里也犯嘀咕，能持有玉碟之人大凡都是皇亲国戚，怎的这礼部尚书徐之浩大人似乎也并不认识他一般。

　　殊不知皇九子赵璟熙长于安北边境，朝中本来就甚少有大臣知晓其成年后的样貌。而在军中之时，赵璟熙不想受到自己特殊身份的照顾，便一直化名赵九卿从副尉做起，凭着矫健的身手和胆识，一路升到中郎将，更是组建了自己的漠北狼骑。他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忠国公蹇从义和少数几位高级将领知晓。

　　一年多前被皇帝调回京城，赵璟熙本就十分不情愿回到宫中，皇帝虽然给了一堆虚职，但京城禁军南北两衙的兵权却没有给，他自然知道是太子和左相从中阻扰。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当个逍遥王爷好了，朝议，宫中宴会等一概不参加。是以大部分官员只听过洛王的名号，却并不知洛王长的啥样，更别提如今他处处还用着赵九卿的名字。

　　赵九卿于是便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见萧宸檀送徐之浩出门。

　　萧宸檀眉眼弯弯，微躬着身：“徐大人放心，您要的这《佛说三十七品经》，下官誊抄之后定亲自送去您府上。”言语之中尽是卖乖讨好的意味。

　　赵九卿又不自觉蹙了蹙眉。

　　萧宸檀送出去老远，才回身见到赵九卿，倒是十分客气地迎进内厅中：“哎呀赵大人真不好意思，实在是徐之浩大人贵为礼部尚书，我这芝麻点大的小官，实在得罪不起。”并让小令赶紧奉上新茶，亲自端了递过去。

　　赵九卿却并未接过茶盏，斜睨着萧宸檀：“萧校书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只是这么多年怎的还屈居于兰台只做个九品的校书郎？这有点不合常理啊。”

　　萧宸檀立时便有偶遇知音，相见恨晚之意：“果然还是赵大人有眼光，赏识下官。”
　　赵九卿：……。还真是给根杆子就会顺杆儿爬，谁赏识你了？
　　“既然赵大人愿意提携下官，那宸檀就视大人为伯乐，愿为大人幕僚。”
　　“你这是要抱我大腿？”赵九卿唇角一勾：“我的身份可不好说，可能高，可能低，没准比不过徐之浩。更何况太子殿下才是当今的红人，又是求贤若渴，萧校书可别押错了筹码。”

　　萧宸檀依然稳稳举着茶盏，笑意不减：“那可太好了，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下官既然有幸能与赵大人相识于微末，便是天赐的机会，也是和大人的缘份。”

　　赵九卿嘴角抽了抽，这人一张嘴还真是巧言善辩。行，本王就看你能玩出怎样的花来。当下接过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

　　“萧校书既然如此盛情，我若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有点不近人情了。只是我这人有个特点，平生最不喜那些左右逢源，朝秦暮楚之辈。”
　　“自然自然。”萧宸檀随口敷衍着，并不放在心上。
　　低头瞥见赵九卿腰中别着的玉佩：“赵大人这玉佩的花纹倒是别致，不似寻常的祥瑞图案。”

　　赵九卿额角突的一跳，压抑住心中的冲动，哑声道：“你见过？好好看看。”说罢解下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上好的蓝田美玉，玉质细腻，光泽温润，中间镂空雕刻着类似符篆的图案。赵九卿一刻也不曾忘记母妃自缢时那满屋的奇怪图案，他一直将这个图案篆刻在随身携带的玉佩上，就想着或许有一天会有人知道这个图案的意思。

　　萧宸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兰台中经史子集四部藏书有三千六十部五万四千卷，佛经二千五百余部九千五百余卷，再加上一万八千七十六卷的档案文书，一时之间我也想不起曾在哪卷藏书上见过这个图案。”

　　即便不眠不休，普通人看完所有兰台藏书仍需要三十年。赵璟熙也不可能为了查找这个图案而翻遍整个兰台。

　　但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不由抓住萧宸檀的手腕：“这个图案对我很重要。你若能查到这图案的意思，我可以答应为你做任何一件事情作为回报。”

　　萧宸檀瞥了眼赵九卿，似是不经意地道：“当真是任何一件事？如果是翻查十五年前的那桩旧案呢？”
　　赵九卿盯着萧宸檀半晌，似乎要透过他那双看似并不在意的淡漠双眸直达内心深处，半晌一字一顿道：“包括。”

　　萧宸檀将玉佩递还给赵九卿，笑了：“我说笑呢，下官初见大人时就说过，我与十五年前的萧家并无任何关系。不过可见这个图案对大人果然重要。大人放心，下官记在心中，定为大人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