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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惜 ...

  •   赵璟熙第一次看见他眉间的忧郁之色,想起了一年多前,他初回京城,特意经过了净慧寺,他知道,净慧寺和萧家本家的渊源,他想替安北那位幼时的好友去上一炷香。

      那天很冷,天才微亮,飘着细雨,草木上凝结着深秋的霜露,这个时辰便是连街上也行人稀少,更别提这已经被荒废许久的地方。却有一人撑着一柄素白的油纸伞,在早已被荒草淹没的石径路上拾阶而上。初时他还以为是哪个流浪的傻子,可当他抬起伞,曦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极了他此时的模样。

      他知道十五年前的太安谋反案,会去那里的人,不是流浪汉便是为了缅怀曾经死在那里的人,而那时的萧宸檀,无疑是后者,更可能是和旧案有关的人。他没有惊动他,却已留上了心。

      而在姚府的时候,他本来以为只是巧合,如今来看,自己或许一早也是在他的棋盘之上了,还不知这几年他明里暗里布了多少棋子在京城。
      他本不喜这样谋算人心的步步为营,但他又忍不住想看看,这样的死局,他又能凭借什么一步步破解。而一步步走来,惊觉渐渐被卷入其中,却并不想退,苟安十几年的朝堂确实该变变天了。

      最后一点夕阳也落了下去,几只乌鸦从人高的荒草中扑棱棱地飞出,嘎嘎叫着飞向远处。

      赵璟熙拿过萧宸檀手心里的发带复又给他系上:“本王给你的信物你就如此嫌弃?这是你第二次私自取下,不可有第三次了。”
      指尖穿过他的发丝,发丝细软,滑过手指,连带着一丝欲望窜了出来。赵璟熙微睁大了眼,萧宸檀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怎么会找到这来的?”萧宸檀有些纳闷。

      赵璟熙扶着他纤细的手臂朝山下走去,觉得此后一路有这样一个谋士美人陪在身侧也是不错。

      燕小伍驾着马车候在山下,见到萧宸檀瞥过来的目光,紧张得只会咧嘴傻笑。

      赵璟熙跃上马车,扶着萧宸檀的手上来:“这发带上有本王安装的定位装置,阿檀可信?”

      萧宸檀:……。鬼扯,索性闭了目养神。

      马车穿过热闹的西市,赵璟熙打开车帘子,市里坊间都在盛传着那些个香艳的八卦流言。
      无聊。又放下了帘子。

      赵璟熙看了萧宸檀一眼,旧事翻涌,心中有丝感叹,君埋泉下泥销骨,春去春来竟又是一年了。

      回到萧宸檀所居小院,萧宸檀问了一句:“九殿下用了晚膳再回去?”
      “也好。”赵璟熙没有再拒绝。

      简单用过晚膳,萧宸檀让姜诚招呼着燕小伍,自己便领着赵璟熙随意走走。庭院里种的大多是芭蕉,芭蕉本喜阳,北方少有种植。

      萧宸檀见赵璟熙的疑惑,便笑道:“纸贵,少时穷,便只能用芭蕉叶练字,这练的久了,便对芭蕉兄生了几分感情,如今虽然已不用芭蕉叶练字,但心里总有些念想,便种了几株,可惜生的总不如在南方时的茂盛。”

      寻脉山位于东边鲁州,萧宸檀竟然在南边也呆过。赵璟熙的目光不留痕迹地从萧宸檀身上掠过,他的背后还有什么势力?

      再有天赋,也不可能一夕而就。就好比他练剑,天知道在安北边境之时,便是最简单的横劈他都是练了几万遍。此中艰辛,更有同感。

      赵璟熙第一次看见萧宸檀所居屋子,就差将嫌弃二字挂在脑门上,屋子里连一处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大凡见到萧宸檀这般月朗风清般模样的人,联想到其所居之所都会觉得即便不是一尘不染,也该是简洁雅致,便如先前楚江珣的梅苑一般。

      事实却是大相径庭,非但和整洁二字豪不沾边,简直相去甚远,堪比猪窝,凌乱不堪。

      屋子里四处堆满了散落的书籍卷轴,练字的笔墨纸砚,衣衫也是东一件西一件耷拉在各处,桌案上分不清是茶碗还是药碗,屋子里飘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赵璟熙将萧宸檀一把拎了过来,俯身在他耳后脖颈之处嗅了嗅,还是熟悉的清苦药味带着淡淡的冷梅之香。所幸这人乱是乱,把自己收拾的倒还是人模狗样的,否则赵璟熙保不准自己会将他扔进浴桶里搓掉几层皮。

      萧宸檀微蹙了眉表示抗议:“干什么,好好的怎又动手动脚。”
      赵璟熙放开了他,讥讽道:“萧校书能忍受这样的猪窝,我怕你身上馊了。”

      萧宸檀不以为意,直接将脚下一堆不知是啥的物品踢到一边,腾了块空间出来:“君子不拘小节,九殿下,请坐。”一提茶壶,里面水早空了。

      赵璟熙素来习惯整洁,此时如坐针毡,面对入眼的凌乱不堪,强迫症简直就要犯了。霍地站了起来,雷厉风行地收拾了一番,倒是让萧宸檀好一番目瞪口呆,堂堂九皇子非但天天算着自己的小账本,这收拾打扫也是麻溜得紧,若非骨子里带出来的贵气,倒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瞧着顺眼多了的猪窝,赵璟熙才在桌旁坐了下来,嫌弃地看了萧宸檀一眼:“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又不分,将来能娶到媳妇?”

      萧宸檀只托了腮,看着赵璟熙笑道:“九殿下多虑了,这些事将来自然由我夫人操持,我负责貌美如花便可。”

      赵璟熙伸手掐住萧宸檀的下颌:“你这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厚了,猪都嫌你。”

      姜诚正端了热茶过来,见到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屋子,第一反应便是走错了屋子。当下退了出去,抬头左右看看,使劲眨了眨眼,没有走错啊,只得复又回来:“大,大人,您待九殿下真是有心。”觉得自家主子为了招待洛王殿下,头一回如此贤良淑德。

      萧宸檀殷勤倒了茶水递给赵璟熙:“是九殿下亲自收拾的,”

      姜诚张大了嘴,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怪,神情古怪地掩门退了出去。

      赵璟熙:“那闻宗闵你已经藏好了吧?”

      萧宸檀笑道:“那是自然,宝贝似的供着呢。既然真凤音已经登场,这正主儿也该露面了,徐之浩这十几年的金鱼袋也该到头了。大戏已经开场,才不枉费九郎替我搭的台子。”

      赵璟熙也看过吏部这些年考核擢升的官员名单,所谓为国选才的科举几乎沦为摆设,确实该好好肃清一下请托行贿的风气。只是六部官员,连同所谓的御史台,大理寺都从科举中培植了不少自己的人,在这件事上几乎是沆瀣一气,铁板一块,让赵璟熙都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撕开一道口子。

      萧宸檀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递了过去:“岭州牧的折子已经秘密去了御史台大夫姑苏迁老先生的手上,姑苏迁大人憋了多年的一腔热血这会儿有用武之地了。”

      姑苏迁是两朝元老,为人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世家权贵。为不累及家人,姑苏迁便一生未娶,孑然一身。早在苏定安之前,便有几次对他的栽赃弹劾,但查来查去,无儿无女,两袖清风,令人肃然起敬。

      苏定安把持朝堂之后,将眼线想慢慢布进御史台,也大都被他清理出去。虽然他几次三番恳求告老还乡,不在其位便不谋其政,但圣人念及他的清廉刚正,屡次未准,有他坐镇御史台,朝中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龌龊事,也不至于完全沦为苏定安打压异己的工具。

      赵璟熙虽然已经知道这只小狐狸浑身都是心眼,但还是颇为震惊,蛰伏多年,要就不出手,一旦出手,看似平平无奇随意的一招,转瞬间便是让人招架不住的暗藏杀机,直取靶心。

      二人讨论完科举一事,萧宸檀神色忽然有些扭捏:“洛王殿下的私事我本来无权置喙的,只是最近一些坊间传闻恐对殿下不利。”

      赵璟熙知道他指的是何事,真假凤音案尘埃落定之后,各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报杂记便开始将目光盯在了容色无双的兰台公子萧宸檀身上,并且还杜撰自己和苏榭争风吃醋之事,哪里私会,哪里相争,便是先前宴宾楼他和苏榭的冲突也翻出来绘声绘色了一番,写的有鼻子有眼,引人遐想。

      三人皆身份不俗,自然引来大量关注,小报刊物每日都被卖空,一份难求。所有人都在惊异洛王殿下竟然也有龙阳之好,更为了兰台公子而拒了信国公府的婚事,一时之间便是连谢远候的面子都挂不住,严令府中的人少外出,少搭腔。
      大家也在纷纷猜测洛王和苏榭究竟谁能抱得美人归,民间赌局的赔率一路飙升,大有盖过先前真假凤音之争的趋势。

      便是燕小伍竟然也敢偷偷来问自己对萧宸檀的态度,莫不是真看上人家了,难怪天天往兰台跑,就差和苏榭一起在兰台打地铺了。若自家主子真有这个心,自己便舍了全副身家压殿下身上。赵璟熙踹了他一脚,只说了个滚字。

      萧宸檀见赵璟熙没有接话,便继续道:“苏榭反正已经是狗名声了,已经无所谓再狗一点。老狐狸苏定安这招以退为进倒是妙得很,泼了九殿下脏水不说,还离间了谢远候和我们的关系。殿下这门婚事对我们甚为有利,谢滢我也见过,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气概,九殿下为何要拒绝?答应这门婚事,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赵璟熙有些烦躁:“但本王不喜欢她。即便联姻是有利于政治前途,但我从未想过要通过这种手段方式。若换做是你,你会么?”
      当年年幼的赵璟熙曾先是目睹母妃早产大出血,后又目睹母妃的自缢身亡,在他心中也曾想过,若他有夫人,他一定会好好怜惜她爱她,断不会让她像母妃一般自缢而亡。但心底却又害怕终有一天,他会和自己的父皇一样,负了身边人。

      被反将了一军的萧宸檀一愣,继而苦笑道:“我自没有什么断袖之好,且不说我这身体先天有疾,命不假年。我还要全力对付苏定安,便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又何苦害了好人家的女儿?”

      不待赵璟熙出言安慰,便又贼兮兮道:“那殿下喜欢怎样的女子?我帮你物色物色,是身材好的,还是脸蛋好的?”

      赵璟熙伸手掐住萧宸檀的下颌:“无需你为本王的亲事操心,这件事本王自会处理。”推了门喊了燕小伍离开。

      送走赵璟熙,姜诚又凑了上来:“少主,洛王殿下莫非真对你有那个意思?这赔率都去到一比八十了。”

      萧宸檀狠狠拍了下姜诚的头,翻了半个白眼:“你很缺钱么?寻脉山亏待你了么?别掺合进那些腌臜事里去,不觉得丢人?小心亏的你将来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姜诚偷偷瞄了眼穆离的房间,这些时日她以凤音的身份,作为科举舞弊案件未来的重要证人,一直住在洛王府上。存了心思的姜诚恨不得天天去爬洛王府墙头,一会儿担心穆离会不会看上洛王,一会儿担心洛王会不会看上穆离,备受煎熬,恨不得赵璟熙就是个断袖。

      到底是不甘心地又继续追问着:“那,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没有。”萧宸檀撂下两个字便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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