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蔑》懒魔

2、路途

　　山南小镇除却一般的自然景观区之外，还紧靠着连绵的原始山坳，那里是现代人类极少踏足的禁区，虽然从未发现过大型食肉动物和危险的地势环境，但就危险程度而言，不会相差分毫。

　　程度之前进过这里，带着全套的外野装备与雇佣的导游，兴致勃勃的探访了数日。然而此刻，同样是全套的装备，他只觉得沉重无比。
　　人就是这样，同样是受罪，也有甘愿与不愿之分。感受也是天差地别。
　　南方六月的山野湿地颇多，各类蚊虫铺面而至。脚下更是需小心翼翼，一个不慎，就会陷入腐叶堆积而成的软地，亦或野鼠兔子等挖出的陷阱之中。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在这里吗？”程度气喘吁吁的背靠着一棵巨木休息。“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早上了。”
　　“往这个方向，走下去可以看到一条河，然后向上游，就能看到他的房子了。我也不知道要走多久。”重复着来此之前那人介绍的线路说明，丁叶也是初次到访。
　　可是程度已经走不动了。他靠在一处茂盛的乔木边上，脸和手背上都有被枝叶划出的红痕。林中各种惊起的虫子飞来飞去，若不是事先喷上了大量的驱虫水，想必整个人都会爬满这些不知名的怪虫子。
　　“丁叶，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会不会见到她？”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程度倒是宁可就这样了结了自己。那种痛太过恐怖，比死还让人心悸。
　　“不会。”丁叶默默的用刀挥砍前方的厥叶整理出一条道路。
　　“为什么？人死了，不是都会去什么地方吗？”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只要能见到她，死其实也并非那么可怕。
　　“那些是骗人的。假若真的有，那么千万年来，有什么地方，不被塞满了？世界是一个轮回，但凡死去，总有新生。而新生的力量，就来自于死亡。自然的法则，没有谁可以违抗。”
　　“但她说过，她会等我的。”
　　丁叶没有回答。

　　看上去极为平凡的竹屋，依靠于一颗巨树而建，两面临水，远远看去，就像专门给游客拍照的风景建筑。但是盖在这完全的山野之间，就足够说明他的奇异之处。更何况自从看到那房子开始，四周原本无处不在的蚊虫突然消失无踪，仿佛这里是他们的禁区。
　　丁叶径直走进门，程度只好跟在他身后。越靠近，越发现那些竹子的色泽怪异，再近些，居然发现上面有许多细小的不知名虫子爬动。密密麻麻，布满了所有表面。
　　程度只觉得头皮发麻。可，他现在只能信任这个人。
　　尽可能减小接触面积的缩进门中，屋内比想象中来的透亮，而且四壁空旷。一看到盘坐在中间被虫子等不知名生物爬满身体的瘦小人影，程度死死的定住了自己的脚才没有夺门而出。
　　“我是得了定慧寺主持的引导而来，请教情人蛊的事情。”丁叶停步于老者七步之前，有礼的开口。
　　老者原本半眯的眼终于睁开了一些，扫过两人，定在了程度的身上。足足看了近三分钟。
　　程度有种被蛇探视的悚然感。
　　“无法得了，情人蛊，是以少女的身体养的情蛊，从小亲自培养，必须是真正的情动方可使用。而你，她可能开始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用这个来牵绊住你，但是，她后悔了，她错过了本该的时机，却又在事后强行种了下去。因此发生在你身上的蛊毒也发生了变异，恐怕连那女娃子自己都解不开。”声音沙哑艰涩，想必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了。
　　“真没有任何办法？”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留下来，或者带她走。”
　　“不可能。”程度愤然转身离去。努力了这一天，结果得到的还是这个答案。程度无法不觉的愤怒。虽然对于此地的恐惧更占了多数。
　　走出一段，他身处于一个山丘顶部，天色不知何时开始暗淡下来，再回头，丁叶跟在他身后，仍是那淡淡的神色，却也没有对他的无礼说什么。没由来的，一阵心安。
　　“现在怎么办？”
　　“她是个不错的女人，你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照顾。”
　　“不可能。”
　　“你不在想想？这个方式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丁叶，你给我听清楚，不可能！”
　　“程度，我妹妹已经死了。”丁叶眺望远处。朦胧的夜色中，山风呼啸的让他们的谈话都不真切“但是你还活着。”

　　老巫师无法给予帮助，他们只好回到镇中等待。
　　期望能够找到使用其他途径解决的方法。
　　小镇上的居民虽然大部分是原住民，还是有相当部分的外来定居者，都是和本地的原住民结合后留下来的。
　　此处的风俗。只要是族中女性和外来人生的孩子，男的一律从父姓，随意去哪里生活，女孩就一定要留下来，随母亲居住。
　　原住民之间所有人都有一定的血缘关系，更有着依靠血统浓厚而产生的阶级之分，但是外人怎么也无法探知这种区分方式，好像只有她们内部的女性才了解。
　　丁叶在此没有找到其他任何线索。
　　所以程度原本奢望着在本地寻求解决之法的念头破灭了。

　　寻求本地无法之后，丁叶拜托据说对蛊术比较了解的那位朋友仍是音信全无。
　　程度和丁叶只好先住了下来，等待丁叶所说的朋友。
　　他们住下来后的第七天，程度的蛊毒发作。
　　这是丁叶第一次亲自看到。距离程度所说的上次发作时间不过十五天。难道蛊毒的变异，不单只发作时期不稳定，还会造成时间的缩短吗？
　　他们所在的是镇中最好的旅馆。
　　当初选择住房的是程度，一间双人房。两张竹床，其间相隔不过一米。并非是为了省钱，只是程度觉得这样更好，丁叶也没有意见。
　　丁叶是被程度不同于平日的呼吸声惊醒的，张开眼，竹窗外阳光明媚，而程度的脸上青白交错，大汗淋漓，却没能发出任何呼喊。
　　丁叶过去为他探脉，可是除却觉得脉象异常缓慢之外没有任何收获。毕竟这并不是他的专长。
　　程度勉强张开眼睛，但视线没有聚焦。可以猜想，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了。
　　丁叶叹息着，解开自己的上衣衣领，爬上了竹床。他的胸口有一枚玉片。拇指大小，蚕桑之厚。平平常常的四方形，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或雕刻的痕迹。却意外的青翠，中央似有烟雾流动。
　　丁叶抱着他，将胸口的玉片拉出来，窝在手心中贴近程度心脏。
　　不过片刻，丁叶稍稍的回复了感觉。他能够清晰感觉到疼痛败退的痕迹，从和玉片相连的地方开始，极为矛盾的清凉与温暖交融感一点点向全身渗透蔓延，所到之处，从未有过的舒坦。
　　“这是什么？”程度终于找回了些许的控制力。
　　“平安符，这是她留给我的，但是我想，她应该不介意分你一些。”
　　“给我。”程度一把抓上玉符，不肯松手。牵带的细线在丁叶的脖子上现出勒痕。
　　“这块符，必须是在我身上才能发挥效用。”丁叶不以为意那些疼痛。
　　“你和这片玉，不就可以救我了？”
　　“这是她留下来的，但是，她已经走了。”丁荷的能力和他的相辅相成，当初他们修行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选择了能够配合对方的方向。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了他。
　　只能够攻击的矛，没有了盾。所以救一个人，都是如此艰难。
　　“这片玉里的能量不是无穷尽的，这些年，已经被我用了大半，剩下的，大概还能支持你熬过十天。”
　　“那我怎么办？”只有十天，连下一次都不能完全度过。
　　“我已经联系到了我的朋友，他过3天就能到了。距离你下一次发病起码还有十五天。”
　　这一次的发作时间应该是四天，大半时间，丁叶都和程度在一起。玉符能够抑制的时间并不久，丁叶大概每两个小时，就要为程度输送一次，保持程度拥有能够和蛊毒抗衡的能量。
　　就这样，他们熬过了三天。
　　但是现在，程度感觉丁叶离开了好久。
　　恐惧的看着墙上时钟一点点的移动，程度抓着被子的手指越发青白。虽然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根本没有力气离开房间，只能等丁叶回来。
　　“丁叶，丁叶。”程度无意识的不断重复丁叶的名字。
　　他会死的……极尽痛苦之后得到了救赎的人，绝对不会再想回到痛苦中去。
　　“程度？”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脸，程度费力的调整了自己眼睛的聚焦。
　　眼前除了丁叶，还有另外一个人。程度记得，她是这件客栈的小老板，叫……音儿？程度对美女的记性一向不差。
　　“他这个样子，估计也熬不了多久了。”
　　丁叶不答，伸手拉出玉片，在程度胸口按下，清凉却又温暖的气息再度漫过，让他又得回了一些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我的血统比雁子高，如果你肯和我过一晚，我就帮他解了。”
　　“不行。”
　　“我不会下蛊的，我保证，你也知道我们的法子，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不需要.”丁叶第二次拒绝，音儿厥了下嘴，转身离去。
　　“为什么不？”程度呆呆的看着又一个解救自己的希望被丁叶放走了。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他知道丁叶不会对那种玩笑有任何回应。
　　“如果解了你的蛊，她这辈子就毁了。同族之内强行解除情人蛊，必须用另一个情人蛊为引，两相抵消。但是情人蛊是由女子从小培育到大的，和女子的身心息息相关，一旦情人蛊出了意外，培育者本身也绝不好过。”
　　“那我呢？”程度无力的抓上了丁叶的手。
　　“我已经找到方法了。”丁叶将玉片小心的收回自己衣领内。那绿色已经消淡许多，原本那模糊缭绕的烟雾更是消失无综。
　　“明天我要出去趟，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叫老板三餐送过来。”
　　“要多久？”
　　“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