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坊》甜三彩

28、林烟

　　平时紧张忙碌的医生办公室，此时正是午休时候，窗外阳光洒照进来，一片明亮。

　　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宋未同学？楼下刚到了一批新耗材，去帮忙搬一下吧？”

　　宋未无奈皱着眉头挠了挠脑后：“真不知道是让我来实习还是来当免费劳工的！”

　　南容无奈的笑，把宋未整理一半的病历接过来：“这些我来。”南容转头看着那个刚刚来叫人的小护士，知道其实她们也是实习护士，年龄和他们相仿，最近似乎很喜欢来叫宋未。

　　南容心头略有些酸。

　　“我很快回来。”宋未脱掉了白大褂，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此时没有其他人，好多医生这会儿还在手术台上，他们的午餐还原原本本摆在桌子上无人认领。

　　南容翻看着手中的病历，一边整理一边学习里面的诊断知识。

　　稍顷，一个焦急的脚步声跑近，办公室被猛然推开：“有人没有？大车祸，所有医生去一楼急诊室。”

　　南容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没其他人了，可我只是个实习医。”

　　来人一脸急躁：“长手没有？长了手去帮忙抬病人也行啊！”

　　南容心一惊，不再多说，跟着来人匆匆下楼。

　　是大巴事故，伤者数量很多，南容到的时候，发现宋未也已经到了，早被带教医生分配着去帮忙轻伤包扎，南容才一到急诊室，也被带教医生抓着去帮忙分类病人。

　　整个急诊室里每个人忙得如陀螺一盤，从中午时分一直忙到接近午夜，才终于将最后一名车祸急诊病人按排入住病房。

　　医生护士们每一个都疲惫不已。

　　南容感觉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在发抖，随意找了急诊室外走廊靠墙的角落坐到地上，宋未走到她身前：“走吧？洗漱一下，先回学校？”

　　南容垂着脑袋无力摇摇头，小声道：“我先坐一会儿，这会儿实在动不了。”

　　宋未无奈：“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可等宋未再回来时，南容已经坐在地上趴在自己的弯起的双腿上睡了过去，不止南容，周围一圈忙了一整天的医生护士大多如此。

　　宋未拿起毛毯盖到南容身上，也在她身边席地坐了下去，连他也有些撑不住了。

　　南容根本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累晕了？她好像又看到一批又一批的病人，他们每个人身上流着血，刺目鲜红的血。可他们的衣着和装束，又不像她常识里认识的人。

　　南容很想帮他们，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很晕，在晕与梦之间，南容发现自己又在林烟的思想里醒来。

　　“喂！醒醒！”这声音很不客气。

　　南容随着晕倒的林烟一同清醒，而第一个感受，便是刺骨般的痛，入目，是奢华的别墅装饰和旋转上升的雕花楼梯，可南容却认出来，这并不在江承羽的家。

　　安兰俯身看着被捆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烟，洇红的指甲轻轻划过她雪白的脸颊。

　　这根本不像南容之前在江家见过的印象里的安兰，面前的安兰形容憔悴，但唯有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是发狂般的疯狂怒火。

　　安兰冷笑：“林烟，你说，我要是现在把你的脸刮花了，承羽他，会不会厌弃你？”

　　林烟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南容读到了她冰冷如磬石般的内心：“他会不会厌弃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会更加恨你！”

　　“你！”暴怒的耳光狠狠的扇在林烟的脸蛋上，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安兰愤怒的大吼：“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承羽才会和我退婚！我爱了他二十年！二十年！他被你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安兰说话已经开始颠三倒四，一个蓄了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脸疼惜的冲上来拉开安兰：“兰儿，我的好兰儿，别打了！打不打她无所谓，我怕伤了你的手啊！”

　　“爹！”安兰大哭着扑进男人的怀里，“爹，你说承羽会来吗？一纸婚书，江家军印和百万大洋，只换一个小小的林烟，爹，你说承羽不会来的吧？不会来的吧？”

　　安兰脸色苍白，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

　　“对！”安华藏紧紧抱着女儿，声音洪亮如钟，斩钉截铁，“他肯定不会来！那小子又不傻！一个女人，哪值得了这些东西！”

　　可还未及安华藏话落，外面有士兵匆匆跑进来：“督军，来了！江承羽来了！”

　　整个大厅都静下来，安兰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士兵，安华藏脸色铁青：“他带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一个司机，拉了一整车的大洋！”

　　“你……你胡说！”

　　安兰脸色惨白，冲上去狠狠扇了那个报信士兵两个耳光：“你胡说！”

　　士兵满脸惊惧，安兰冲他大吼：“你！你去，现在把这个贱人拉出去毙了！”

　　安华藏拉住女儿，转头向那士兵道：“别理小姐，你去，请江承羽进来！”

　　“爹？”安兰惨白着脸色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你竟然真要与他谈判？”

　　安华藏深沉一笑：“女儿，你想一想，那可是江家军印和百万大洋啊，江家若真出了这么个不肖子，用这些东西只换一个女人，那我安华藏又有什么理由拒绝。等咱们安家一家独大，那江承羽还有什么能力拒绝我安家？”

　　“可……”安兰一时被安华藏说得有些糊涂，“可……可那样承羽还是不会爱我啊！”

　　“爱？”安华藏看着天真的女儿，“爱有什么重要！”

　　隐在林烟思想里的南容不禁被这对疯狂的父女惊得瞠目结舌。

　　而与此同时，安家大宅的正门缓缓打开，江承羽的身影一点点走进，那一刻，南容读到了林烟思想里一闪而过的缜密‘计划’。南容惊呆了。

　　江承羽依旧一身他惯常的灰蓝色军服，他眉眼浓烈深邃，整个人桀骜不驯，英姿勃发。

　　“安华藏，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他环视着屋中的每一个人，视线在奄奄一息的林烟身上片刻停留，眉头一皱。

　　江承羽拿出怀中锦盒：“江家军印，还有外面的，是百万大洋。另外，我再多送你一百支枪，只是，和安兰的婚书，我写不了。”

　　安华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让身后护卫把江承羽手中的锦盒接过来：“这……这真的是军印！你……你父亲他竟同意你这样做？”

　　“这不劳你费心。”江承羽神色淡淡。

　　安兰面色惨白，她空洞的眼睛里此时甚至流不出眼泪：“承羽，你就这样厌极了我吗？”

　　江承羽没有迎上安兰的目光，他一直桀骜的眼神竟难得有些愧色：“安兰，你就当以前的江承羽已经死了吧。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另一个人，一个并不认识你的人。”

　　安兰一怔，呆在原地。

　　江承羽此时已经转身走向林烟，他蹲下身，很耐心细心的将捆着林烟的绳索解开，南容此时蜇伏在林烟的思想里，顺着林烟的视线，南容看到越过江承羽的肩膀不远处，就是目光呆滞的安兰。

　　林烟忽然低头轻笑了一声，此时大厅极静，那笑极为惹人注意，所有人看过来，林烟声音冰冷，不疾不徐：“安兰，承羽他不是厌极了你，他只是，太过喜欢我。”

　　所有人愣住了，甚至包括面前一脸不可置信的江承羽。

　　只有南容知道，这是林烟早就想好的台词。

　　“你说什么！”安兰如同一堆被瞬间点燃的烈火，她转身从一旁护卫的腰间夺过手枪，抬起手就疯狂扣动扳机。

　　江承羽抱着林烟连着滚了几米远，却不想一个人影突然从安家大宅的落地窗外跳进来。

　　那个黑影连开几枪，面色惨白拿着手-枪的安兰已经满身鲜血，安华藏大怒，一把抢过护卫的枪，几枪打出去，那个瘦削的黑影顿时鲜血如注。

　　是周嘉估。

　　林烟看着背后连中两枪的江承羽倒在原地，江承羽似乎并不意外周嘉佑的突然出现：“他跟了我一路，只是我没想到他有胆子冲进来。”

　　林烟冷着脸看着江承羽：“江承羽，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我根本不是林烟，我是秦烟，我是两年前被你所灭的海港驻军秦笙的女儿。”

　　江承羽身上的血汩汩向外涌出，他唇角却是无力一挑：“不，你错了，你不是。”

　　林烟怔在原地。

　　江承羽继续道：“现在你报仇了，你开心吗？如果你是林烟，或者是秦烟，你应该很快乐。”

　　“你在说什么！我不……啊……”林烟整个人突然开始疯狂的痛苦大叫，她一把推开江承羽想要向外跑，可还没及她站起，一声枪响。

　　林烟坐回原地，有血，从她胸前缓缓流出，大厅里是安华藏的怒吼：“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得我女儿！”

　　江承羽此时已经面色如纸，他似乎已经无力做任何事情，但他眼神依旧充满光彩，江承羽满眼痛惜的盯着林烟：“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我本来只是想让你赶快忘掉林烟的身份，想起我，想起重生坊，却没想到这会让你更加混乱。”

　　林烟缓缓倒下，她的小脸已经惨白，南容能够感受到林烟的痛苦，她的思想已经开始变黑，林烟嘴唇嗡动，依旧是那一句话：“江承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烟的思想已经全黑，蜇伏在林烟思想里的南容在林烟死去的一瞬间脑中顿时涌入万千画面，那些纷繁的画面如同强行塞入她脑中的怪物，南容痛苦大叫，而当她残存的理智再望向江承羽时，看到那浓烈的眉眼，桀骜的神情，此时却是濒死。

　　南容竟然操纵着已死的林烟缓缓吐出一句话：“洛华？你是洛华吗？”

　　那一刻，南容看到已经濒死的江承羽黑眸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

　　黑暗中，南容睁开双眼，入目，是半昏半暗的医院走廊，走廊上有挂表，此时是凌晨四点，南容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

　　转了头，是依旧睡着的宋未，那和梦中一模一样的眉眼。南容凝了眉。

　　南容此时全身僵硬、酸痛，可她顾不上，她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站起来。然后发了疯一样疯狂跑出医院，打了车赶回学校。

　　学校图书馆里有24小时不间歇自习室，与主馆相连，只是与主馆相通的门上却上了锁，南容拿出刚刚在路上买的铁钳，狠狠夹断铁锁，一个人闯进无人的图书馆。

　　“历史，历史……”南容口中喃喃，在历史资料书架前停住脚步。

　　那里标明了这架书架主题朝代——卫。

　　南容抽出里面书册，捧到一旁的桌子上，拿手机照亮。

　　里面标明了卫朝历代君主的名字，第一代，洛珲，第二代……

　　姓对上了，可南容找不到对应的名字。

　　南容翻出洛家皇室族谱，终于，在成排成排的名字里，找到那两个字——洛华。

　　南容细看一旁注释——“洛华，丰帝长子，丰帝爱之，幼时授封太子。洛华弱冠之年成亲，却于次年无故失踪，合宫惊变，丰帝派兵广寻十年，未果，不得已立次子洛景为帝。洛华失踪，卫朝历史遗留之谜。”

　　南容再看另一本，记录差不多，皆是记录当年卫朝太子洛华如何天资聪颖，突然失踪如何合朝痛惜。

　　再看另一本，这一次，南容看到了书里如何描述洛华当年的书法天赋，书里有洛华手书词句的石碑拓本，那碑虽已残缺，可依稀露出的几个字里，南容看到了熟悉的一笔一画，龙飞凤舞，铁 画银钩，那个人，曾用这样漂亮的字体，在校庆时候，在漫漫香樟树影下，为她写过‘红袖添香’。

　　天渐渐亮了，图书馆里慢慢有天光照进来。

　　南容又去翻另一本，记录里说他成亲了，可他的妻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没写，为什么没写。

　　南容翻了又翻，第一缕阳光缓缓洒进图书馆的时候，极静的图书馆门口响起了指节轻叩的声响，南容抬起头。

　　窗外树影摇动，绿叶纷飞，南容越过层层叠叠的书架间的过道，看到宋未站在门口。

　　他的脸上隐有惊色，望着南容一脸奇异：“南容？你在这儿……做什么？”

　　而就在这一刻，南容终于在一本不起眼的野史杂谈里翻道‘惊艳才绝的卫朝太子洛华有两位妻子，正史却不曾着半分笔墨描写，却是因为他的两名妻子身份皆十分尴尬，一个叫薛绿寒，虽为太子正妃，却是庶人出身，身份成谜，无人在意。另一名侧妃叫周夙若，也是后来大名顶顶的罪臣周正天之女。至于洛华为何会娶……’

　　南容已看不清那之后的字，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南容抬眸，泪水自脸颊滚落，而对面门口的宋未早已是眉眼惊呆，半晌，他眸光惊恸，缓缓开口，声音颤抖：“绿寒，你想起来了？”

　　泪水中，南容好像看到踏过数百年时光，杏花烂漫的春光里，少年依旧剑眉英目，玄衣皂靴，英姿落拓，款款向她走来。

　　重生坊，一切都是因为重生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