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僧》思菀

2、重逢

　　寺在山中，寺在世外，入寺却不出世。山下三月芳菲正浓，山中四月桃花初开，山里山外，一水之隔，隔的便是一个月的韶华，佛可是这迟来一个月的光阴？
　　时值端午，方丈命慧何下山往赵家为赵家小姐诵经祈福。赵家小姐翩若仙子凌云，丽若芙蓉出绿波，明眸善睐，精于语言而如青歌，此等人物自得佛祖庇佑。
　　方丈曰：“赵家为淮州大户，每年捐寒隐寺香油钱千金。赵老爷子嗣不少却多不肖，只老来得一女，生就仪容不俗聪明伶俐，颇得赵老爷和赵夫人疼爱。赵家每年捐寺中千金香油钱也多是为赵家小姐祈福。此事重大且攸关性命，我本欲亲去，怎奈佳节将近，寺中事务繁忙，脱身不得。赵夫人素喜你伶俐，只有你去才可顾得周全，所以此事只得烦劳你了。”
　　出家人无多身外物，离寺只带一袭僧衣、一双僧鞋、一串佛珠和几卷经文足矣。慧何离寺时已近晌午，寺内诵经声萦绕紫烟升腾，寺外绿树漫岭山路崎岖。
　　路遇庄户之女结伴进山，庄户之女问：“这可就是李谪仙笔下的‘日照香炉生紫烟’？”
　　另一女答：“算是吧，只是不知道这紫烟和红尘可有区别，小师傅你可知道？”
　　慧何闻言停步，双手合十施礼道：“佛曰：生佛平等，人人皆有佛性。又曰：佛在心中，道法自然。只要施主心中有佛，这紫烟和红尘并无区别。”
　　庄户之女笑靥如花：“既然如此，小师傅为何要出家？”
　　慧何恭敬答道：“小僧生来便是和尚。”
　　“原来和尚也会诓人，”另一庄户之女嗔道：“哪有人生来便是和尚，小师傅可有不甘？”
　　“小僧不敢。”
　　庄户之女掩嘴浅笑：“是不敢，还是不甘，无妨，总归有些不情愿。”
　　话音落，人踪灭，庄户女笑声萦林迟迟不肯散去。
　　赵家幺女婉瑜染重疾卧床不起，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延访各地名医，不得好转。慧何到赵家已是第二天，进赵家只是略坐，赵夫人便遣人请至赵婉瑜闺房。僧案、香炉和经卷早已备好。闺阁中摒弃闲杂人，只余一丫鬟碧荷在门外服侍。
　　佛珠个个轻捻，炉香寸寸成灰，木鱼声声魂断，经书卷卷留白。慧何一时有点出神，忆起往日，真道是世事无常。
　　“原来你念经的时候会走神啊，”巧语轻笑，软账轻动：“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
　　木鱼槌落地，慧何惊道：“你，你……”
　　碧荷推门而入：“小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刚才，”慧何弯腰捡起木鱼槌，指着软帐神色慌张：“小姐，小姐……，刚才账里有人声。”
　　“你这和尚说的是什么话，”碧荷娇嗔了一句：“我家小姐不省人事已有月余，你这般说我家小姐里有人语，岂不是要毁了我家小姐的清誉，让我家小姐今后怎么做人？”
　　慧何双手合十：“女施主，帘子里当真有声，你打开一看便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碧荷不依，走上前：“你说帐内有声，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
　　“女声。”
　　碧荷数落道：“屋里只有你跟小姐两个人，小姐不能说话，难道是你私藏了女人在我家小姐屋里？”
　　“小僧没有。”
　　碧荷不依不饶地问道：“难道你是说我家小姐在无病装病，还是我府之前请来得名医都在欺世盗名？”
　　“小僧不敢。”慧何颔首双手合十，态度极是恭敬。
　　碧荷气消大半，便不再追问，款款走到门前，躬身请道：“小师傅在此诵经祈福已有多时，甚是辛苦，夫人备了茶点，请师傅到前厅用茶。”
　　慧何只携一串佛珠低头疾步走出闺阁，门外另有丫鬟将他延请至前厅，奉上香茶和各色点心。
　　碧荷留在房里收拾各式祈福用具，软帐从里面被挑开，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那边安排妥了吗？”
　　碧荷掩嘴浅笑：“妥了。”
　　“原来这般聒噪。”那女人这才从帐中起身在屋中闲逛了一圈后坐到桌前，一时想起刚刚慧何还站在此处颔首躬身敲木鱼念佛经，不由摇头。还真是个傻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