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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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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
她,双蝶绣罗裙,倚水独照。风动水起,影乱人不乱,细语笑颜开:“小师傅,我漂不漂亮?”
丹唇微启,娥眉轻扬,无物似情浓。
他,灰衫灰鞋,双手合十,口中念佛。看也唐突,不看也唐突。说也罪过,不说也罪过。
“既非风动,亦非幡动,仁者心动耳。你说慧能有没有撒谎?”
六祖慧能,春秋七十有六,二十四岁得传衣,三十九岁出家,说法利生三十七载,岂会说谎骗人?
但他辩不出来,非资质驽钝,非才疏学浅。只因他心既非禅心、亦非佛心,一颗平常少年心。
他辨不出,她便不再理他,起身走向水中,芳音由近及远,似诗似禅:“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景不甚真切,以至于后来梦里,他常听她轻叹:“你现在不过是个和尚。”
他自小便是和尚,甫出生便被弃于寺前,师父捡回,哺以僧粥。他自开口说话,便咏颂佛经,及长便跟方丈研习佛理,到今寒来暑往不知几度春秋。
淮州依山而建,城北有山曰无隐,山中有寺曰寒隐寺,山下有伊河,滔滔绿水,滚滚东逝。淮州建城百年,寒隐寺建寺更早百年。有寺无城,寺只是寺,香火寥落,庙宇凋敝。有寺有城,寺还是寺,香火兴旺,庙宇宏峻。
城寺隔河,河上有长青桥。及春日便车马不绝,行人如织。山中春来迟,积雪未消尽。寺中木鱼声动,紫烟升腾。寺中有殿,殿中坐一大佛。祈福者拜之,为慈祥,普度终生;偿罪者畏之,为威严,因果报应。
佛前跪拜两人,皆云鬟叠翠。一年过四十,面如银盆,着锦衣,一身富贵。一刚及笄之年,柳叶秀眉,着绣裙,一身娇柔。
跪拜之后,便是求签,签卦摇晃的声音单调沉闷,许久之后才听到几声清脆的声响。那少女娉娉婷婷地站起身来,转过头来。
这是他才看清,原来她是赵大户的千金啊。她衣摆款款地向他周来,弱柳扶风。他却莫名其妙地局促起来。
那少女好似不认识他一般,略带羞涩地递给他签卦,客气地说道:“有劳师傅了。”
他无端地羞恼起来,仿佛心性极高的人招惹了不该沾惹的东西,又被人拒绝,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表面只能装作无恙,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勉强敛住心神看,中上签,签面写着:横斜梅一枝 折取莫迟疑任他霜雪压 风月两相宜。
他问道:“小姐想解的是否是姻缘?”
那少女更羞怯了,拼命地揉搓着手里的绣帕,仿佛想不为人知地点了点头。
他缓慢地回道:“施主求的是一只中上签。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姐所求之事虽会遇到一些波折,但是最终还是会有好结果的。”
赵夫人与方丈有些私交,拜完佛便被请到方丈屋里喝茶,那少女也跟着去了。他在大殿里待不下去,随后也寻了个理由躲了出来。
寺后有一放生池,池水清澈,投进鱼料后便能见锦鲤翻腾。但他的心完全不在此地,连她走到他跟前他都不知。
她问:“莲叶何田田,鱼伴莲叶间。鱼在莲叶东,鱼在莲叶西,鱼在莲叶南,鱼在莲叶北。小师傅,鱼快乐不?”
“我不是鱼,我怎知鱼快乐与否?”他说完便自觉犯了嗔戒,不由得双手合十,直道:“罪过,罪过。”
他这样连自己都觉得滑稽,她却不笑,眼直直地望向远处,远处便是伊河。
她说:“水池再大纵有边,有边便有戒,有戒便有约束,有约束鱼岂会快乐?”
他说不过她,也参不透她在说鱼还是在说芸芸众生,抑或是在说他。
他自生来便伴佛,佛法无边,岂会说的是他?
怒生疑,疑生执念,执念生苦。不过此时他却不懂,他回神过来之时,她又去无踪影。
有师兄来喊他:“慧何师弟,赵家夫人小姐两位施主要走了,师父让你去送客。”
赵家小姐闺名婉瑜与自己娘亲一道从方丈的禅房出来时羞怯可人,实在是与他辩禅时判若两人。
慧何送赵家母女到山门处,双手合什送两人上轿。赵婉瑜也仔细地道了个万福才上轿离去。
赵夫人问婉瑜:“今天这个和尚感觉怪怪的,以前这个叫慧何的小和尚挺机灵的一个人啊,经文习得又多又熟。”
婉瑜漫不经心地回道:“和尚吃斋念佛,机灵也好不机灵也好,终究不过是个和尚。”
赵夫人状似无疑地点了点头,说:“佛也拜过了,签也求过了,这下你该收收心嫁给李公子了吧。”
婉瑜不答将头别向一边,轻挑起轿帘的一角向后看去,那个慧何和尚还在那站着。
还真是一个傻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