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墙灰

5、非礼勿听

　　“死人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把石娆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去看怎么回事。

　　一具男尸俯卧在地，有胆大的男人把尸体翻过，额头破了一个大洞，像是摔倒时硬生生磕破。

　　很快，就有人认出这是死去的玉曼的爹。

　　窃窃私语的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阵惨厉的惊叫。

　　石娆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裁缝家的大娘，她像是被这一幕吓破了胆，整个人瘫倒，她儿子和丈夫费力地搀着她。

　　她喃喃地重复念道：“她回来了，她变成鬼回来了。”

　　石娆眼尖地发现在场的街坊几乎都变了脸色。

　　她丈夫和儿子更是沉下了脸呵斥她不要乱说。

　　她不由得沉了脸色，她实在不算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只是这种表现很难让人不多想。

　　“报应来了。”

　　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冷冷盯着离开的裁缝一家。

　　大请早的，天渐渐光亮，石娆却觉得周身发凉。

　　“回去吧。”

　　巡捕很快就来了，检查了一番，说人是摔死了，就把尸体给拉走了，巷子里的血迹又多了一滩，只不过很奇怪，这次留下来的血迹很快就被冲洗掉了，显得巷口路灯下那一摊洗不掉的血迹更加诡异。

　　······

　　石娆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跟石泉说了这件事。

　　石泉拿着话筒，听到石娆讲到平安巷有人说是鬼索命的时候，冷笑了一声，说哪来的鬼，恐怕是有人心虚吧。

　　“有鬼有什么不好。”于燕不知听了多久，满是病容的脸上挂上了一副冷笑的表情。

　　说完，就施施然回房间去了。

　　石泉叹了口气，才跟石娆讲家里的事。

　　“今天你小姨的身体好了一些，她好像愿意去用那个很贵的新药了，贵是贵的点，但我们负担得起，之前她都一直不肯用，不知道怎么的就肯用了。”

　　石娆心知肚明，是姥姥让她带的话起了作用。

　　而后石泉又提醒石娆别多管现实，平安巷里的人就没几个是好人。

　　她挂了电话，就要回平安巷。

　　石娆一向敏感，感觉哪里都不对，她往四周观察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违和感的源头。

　　平安巷一共九户人家，一户是她姥姥，一户是早就没人住的空宅子，还有一户就是昨晚死去的玉曼爹那家。

　　剩下的六户，每一户都在门口挂了一个八卦镜。

　　石娆不由得冷笑起来，都说小曼的死不关他们的事，现在个个都这么心虚。

　　······

　　她回了姥姥家，姥姥已经把饭菜备好。

　　她问起巷子里的八卦镜，姥姥伸出去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夹起一筷子青笋，淡淡道：“不知道，我又不信这个。”

　　吃完饭，姥姥拦下了要去收拾碗筷的石娆，看上去是有事要谈。

　　石娆坐下，老太太语出惊人，竟是让她陪着给那死去的小曼收尸。

　　“姥姥也知道这样难为你了，但是姥姥没别人可以拜托了。”

　　小曼的父亲昨夜死了，现下小曼的尸体就没人收了，她爹那老鬼死了也是好事，活着还说不定会拿女儿的尸体再捞上一笔。

　　原来小曼比石娆小姨要大上几岁，是个苦命人，被亲妈抛下，亲爹又吸大烟，基本上就是自己挣扎着活下来，说是吃百家饭，不过是乞讨剩饭剩菜，唯有姥姥看她可怜，会给她留好饭好菜。

　　小曼也是个懂事的，姥姥对她好，她就尽力回报，于燕身体不好，都是小曼时时照看着，于燕才能平安长大，哪怕后面于燕去了北平，小曼搬出了平安巷，也会时不时等在姥姥经常买菜的菜场，陪着她买菜，再带她去吃买点心。

　　姥姥是则真心把小曼当半个女儿了，也真心为小曼走出平安巷高兴，小曼自走了就没回来过，她也不让小曼回来，这里就是一个泥潭。

　　姥姥说得悲怆，颤抖的手还从兜里拿出了一张收据。

　　那是松山公墓的订单。

　　“那块地是我给自己看的，没想到那孩子用上了，碑也打好了。”

　　石娆未免动容，心软答应了下来。

　　······

　　下午她们就去了警察局，很快就有长官带她们去了停尸间。玉曼的状况太过惨烈，若不是姥姥坚持要跟着进去，警察局那边的人无奈让她们一起去了。

　　玉曼躺在冰冷的台面上，她是个天生的美人，微微翘着的笑唇，唇边一点小小的美人痣，若不是她脸色青白，看上去倒像是睡着了。

　　小曼，石娆在心里念了一下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名字，感到自己和这个人隔着阴阳，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等墓地那边来拉人的时候，石娆看见了王长官。

　　王长官似是很惊奇，和石娆打了招呼。

　　得知她和姥姥来收玉曼的尸，他沉默了片刻，让石娆跟他走一走。

　　姥姥也点头让她过去。

　　石娆跟着王长官走到警察局后院。

　　明白石娆姥姥和玉曼的关系之后，王长官了然。

　　“怪不得你姥姥不待见我。”

　　原来，玉曼的案子已经被放弃了，没有目击者，巷子里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据，玉曼平时打交道的人又非富即贵，不好得罪，负责这个案子的长官已经不管了。

　　“我不好越权管这事，但是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玉曼被捅了十刀。”

　　“每一刀的深浅都不一样。”

　　说完，王长官就让她回去陪姥姥，自己拿出了一根香烟，在后院抽了起来。

　　······

　　把玉曼送到松山墓地那边，姥姥甚至都不愿停灵，只是在盖棺之前，摸了摸玉曼冰冷的脸，给她整理了头发。

　　石娆等到玉曼入土后，给墓碑上那个嘴角翘翘的女人放了一束栀子花。

　　她问姥姥，为什么不在平安巷停灵或者开一个追悼会。

　　姥姥用布把墓碑蹭到的泥擦干净，说她不会想回那个地方。

　　石娆若有所思。

　　等到她们回家，天都快黑了，她们煮了面条，简单对付一顿。

　　石娆筋疲力尽，回到房间躺下，刚闭上眼就听到一个女声在她耳边幽幽道：“谢谢你们给我收尸。”

　　吓得石娆整个人跳了起来，她在房间里到处寻找，一无所获，房间里除了她之外一个活物都没有。

　　玉曼看着在她面前转来转去的石娆，意识到什么，又出声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