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墙灰

14、疯魔

　　石娆以为裁缝家留下人是为了结阴亲，实际上并不止于此。

　　他们在找人。

　　在警局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听过了，他们儿子会被捉是因为有人看见他把更夫推了下去，可是那个人是谁，他们却是问不出来，哪怕死缠难打，还有出钱，都没能再挖出更多的信息。

　　他们完全没觉得杀人是个错误，只是错在被人看见。他们要给他们的儿子报仇，找到那个去举报的小人，恨不得活剐了那个人去给他们的儿子陪葬。

　　他们商量过了，更夫是外乡人，认识的人不多，上海这么大，认识更夫又认识自己家儿子的，恐怕也没多少人。

　　最大可能告发的，还是住在这个巷子的人。

　　一想到自家为了保住这些可能告密的小人，竟赔上了儿子，裁缝夫妇就十分愤怒，他们一定要挖出那个叛徒。

　　葬礼那天，他们将每一家参与过杀害玉曼的人都拉到一边，就是为了这事。

　　夫妇俩对石娆一家以外的人都说自己的儿子是被告发才死的，让他去找告密者，他们死了儿子，人生依然无望，但是带着秘密入土，还是大家一起死，就取决于他们能不能找到那个告密的小人了。

　　裁缝夫妇满意地看到他们骤然难看的脸色，他们不知道是谁没关系，可以让这些人去找，这次告发的不是他们，谁知道下次火会烧到谁身上呢？

　　石娆没有发现这些异变，只是觉得平安巷的氛围更差了，每次出入感觉都有眼睛在盯着，每个人看似按部就班的生活，实际上却盯着走过的每一个人，昔日抱着共同秘密的好邻里们如今却各怀鬼胎，恨不得挖开对方的心肠，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往日还有说笑聊天声的平安巷骤然安静下来，这里接连死了几个人，阳光也驱不走的阴森，经过的行人都不愿停留，快步走过。

　　到底是谁？每个人都想把那个人揪出来，让这个人再也无法在干告密这种下贱的勾当。

　　······

　　石娆一家还无知无觉地处在许多双如鬼魅般的监视之下，还是每天给家里人打电话，于燕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她毫无掩饰地说，每听到石娆又有人死了，她心里都觉得很痛快，等到那个巷子的人死光了，她可能病就好了。

　　真可怕。

　　可是石娆问她为什么这么恨平安巷的人，她就又闭口不言。

　　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玉曼是这样，于燕是这样，姥姥是这样。

　　石娆不是没有门去查路，只是希望她们亲口能告诉她，仅此而已。

　　等她回去，平安巷又出事了。

　　这次没有死人，是裁缝婆子近几日精神都不好，今日就一不留神摔了，磕破了头，晕了过去。人救回来了，身体没什么问题。

　　没几日，裁缝婆子头上缠着纱布就出门了，大家以为她身体好了，却不想她捉了一个人就一个劲地问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她竟是把脑子摔出了问题。

　　每个人都她拉住了，都含糊答道还在找。

　　石娆觉得奇怪，就算是糊弄疯子，这样的回答也太过统一了些。

　　石娆走近裁缝婆子，那婆子一见到她，就捉住了她的手臂，还是那句“找到了吗？”

　　石娆忍住挣开自己的手的冲动，慢慢地诱导道：“你要找谁？”

　　“你告诉我你要找谁，我帮你去找。”

　　裁缝婆子开心起来，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石娆说：“告发，小人。”

　　然后又语气凶狠地补充：“杀掉，弄、弄死！”还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她亢奋起来，大声反复叫道：“弄死！”

　　她的丈夫闻声而来，石娆趁机装作一副被缠住的苦恼样子。

　　裁缝婆子被她的丈夫带回家，嘴里一直喊着杀掉、弄死，整个弄堂回荡着她毛骨悚然的嘶吼，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人的心头。

　　石娆嗤笑一声，可惜，她要找的不是人，而是早被他们这群人杀死过一次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