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墙灰

1、死了

　　打更的梆梆声一下又一下，在弄堂口传到弄堂深处。弄堂口的路灯下坐着一个身姿婀娜的时髦女子，她面朝着弄堂，双眼死死地看着深处，仿佛那里有她最深爱的情人，有彷佛那里站着一个索魂的厉鬼，她一动不动，已然断了气，身下漫开的血像是一朵噬人的大丽花。

　　天还没亮透，空气中弥漫着老弄堂惯有的潮湿的腥气，今天这股腥气还夹杂卖豆腐的惨叫把弄堂所有人从安眠中拽了出来，在清晨的恍惚中，这声惨叫仿佛是一个未来的预兆。

　　一个女人死在了弄堂里。

　　······
　　“号外号外！新晋交际花玉曼惨死平安巷！号外号外······”

　　报童举着报纸穿街走巷，一个提着行李箱、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叫住她，拿一块铜板从报童手里买下了一份报纸。

　　石娆皱着眉翻着报纸，看清了凶案发生的地方，发现正是她姥姥那边的洞桥平安巷，不由得嘟囔一声上海真是乱。

　　她这次来上海主要是要带姥姥回北平。小姨于燕病了很久，眼看要快不行，石泉怕她这口气撑不过去，就让女儿去上海带她姥姥去被北平，运气好的话母女还能见上一面，若真赶不上，也把老人留在北平，也好给老人家养老。

　　临走前，总是笑呵呵的石泉难得严肃地告诫石娆：“娆娆，你妈妈就留下你一个，你记得，平安巷没什么好东西，你得防着人，保护好你自己。”
　　······

　　巷口挤着几个巡捕和闻着腥味来跑新闻的娱乐记者，还有几个边哭得虚情假意边搔首弄姿的女人，汗臭味和脂粉味缠绕着从鼻子往脑门钻，熏得人头晕。

　　石娆挤开熙熙攘攘的苍蝇，提着行李往姥姥家走去，地上的那摊血迹还没洗干净，像是代替死去的人冷眼看着这场拙劣的闹剧。晃眼间，她好像真的看见一个容貌摄人的女子在盯着人群。

　　石娆打了个冷颤，加快了脚步。
　　······

　　她顺着记忆，找到了姥姥家。老人家应该在家，屋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四季歌，但石娆叫门却没有回应，她只得加大了拍门的力度。

　　她站在门口，周围邻居都探出头来打量她，这种眼神让石娆有点不舒服，但她没管，继续叫门。

　　姥姥终于开门把她迎了进去，姥姥年纪大了，有些耳背，但是对乖孙还是很疼爱，心疼她一路舟车劳顿，说要做一顿红烧肉给她。

　　石娆累极饿极，没安置好行李就睡过去，最后是被一股肉香给勾醒的。

　　姥姥做的红烧肉色泽红亮，泛着诱人的肉香，火候也足，夹起来整块肉都在抖动，放进嘴里一咬就化开，绵软香甜，石娆也顾不得矜持，就着肉吃了慢慢一碗米饭。

　　姥姥看得高兴，石娆吃得忘乎所以，竟话不经脑地问：“姥你知道弄堂死人了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希望姥姥耳背没听清，谁知姥姥这次听清了。

　　忽然之间老人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锋利了，她盯着石娆问：“谁死了？”

　　“好像是一个叫玉曼的交际花。”

　　听闻此言，姥姥刚才那股锋利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痛。

　　“作孽呀，老天不长眼。”她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