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江湖一夜催人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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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江湖一夜催人老
段雪尘背对着他的对手。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去看胜者的神情，也不用去面对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的失败了。
他抱着剑，慢慢走到应如是面前，诚实地道：“我输了。应兄，累得你为我出头。”
应如是啧了一声：“说的哪里话。”
于是段雪尘准备和应如是一同下台，离开这里。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但当他慢慢走下台时，他听见一旁的观者，似是很不满地嚷嚷着：“什么啊！这般架势上台，结果撑不到三十招就败了，这不是笑话吗！”
段雪尘脚步一滞。
应如是似笑非笑，抬步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
段雪尘刚想开口说算了，便见一道青影快如鬼魅袭来，下一秒他怀中的剑鞘就空了。
紧接着，眼前清辉一闪，段雪尘眼睁睁看着方才说话那人的头颅滚落下去，失去头的躯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照旧直挺挺地站着，腔子里一蓬热血直直喷发出来，溅了周围人满身满脸都是。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一瞬。
有人惊叫大喊。人群开始骚乱。围观的百姓们慌不择路地四处逃散，江湖人士又惊又怒的纷纷围了上来。
段雪尘翕动着嘴唇，在人群中寻找着应如是的身影。
那一袭青衫，手持着他铸的三尺水，一个鹞子翻身就借力跳上了高阁，没入了栏杆。
段雪尘愣愣站在那里，他看不见应如是的动作，但从此起彼伏的尖叫叫骂声和润湿了阑干的血流来看，应如是想必得手了。
四散的人群嘶叫着绕过段雪尘去逃命，时不时有人撞了他一个踉跄，但他脚下始终没动，钉子般牢牢钉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
有各大门派的援兵从高阁两侧攀爬了上去，很快，将这一切搅乱的罪魁祸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阁楼上。手中还拎着一个头颅。
他跳了下来。
青衣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连洁白如玉的面庞上也有一星半点，愈发称得他目光妖异。
段雪尘视线一寸寸下移，那头颅、那头颅……是武林盟主白成江的！白成江死不瞑目，眼底最后的表情是惊讶。
应如是身后有重物轰然掉落，激起尘土万丈，有那胆子大的少年学徒们战战兢兢地上前探视，俱都惊叫起来。
那掉落的重物，全是失去了头颅的躯壳。小一辈的子弟们从尸体的服饰上辨别的身份，这个是峨眉派的师太、那个是武当派的道长、还有那双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尸体，是龙泉段家的家主和夫人。
“啊——”段雪堂跪在父母的尸体旁，声嘶力竭地哭泣。
短短瞬息时间，应如是竟能连杀数人！还都是江湖中德高望重、武艺高强的前辈！
侥幸存活的江湖人看应如是的神情顿时如看鬼魅，恐惧中带着惊惶。
应如是瞧见他们的表情，却好像见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似的，露出一个段雪尘以往常见的、孩童般的笑容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段雪尘一步步走近他。
应如是微笑：“雪尘，你铸的剑，很好用……”
“为什么要杀他们！”段雪尘猛地提起他的衣襟，近在咫尺的眼瞳中，是恐惧，不解，和困惑。
“别这么粗鲁嘛。”应如是拍拍自己的衣襟，手上使了巧劲，一下就卸去了段雪尘的力道。
“至于为什么——”他拉长了声音，偏过了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我没和你说过吗？我的来历？”
“你的来历？”段雪尘喃喃。
“不会吧？”应如是夸张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早就该想到了。”
段雪尘冷静了下来，遥遥看向这个被他引为至交好友的青衣男子，顿了顿，只道：“你没有说过。我以为，人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过去。”
“你这样说倒也没错。”应如是漫不经心地应道，他伸脚踹了一下白成江的头颅，那头颅离开身体之后便也再无昔日的威风了，“我杀他们，就是因为我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过去啊。”
“你是魔教中人！”段雪尘一字一顿道。
“猜对了。”应如是打了个响指，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摇头：“雪尘啊雪尘，我以为你很聪慧的，没想到今日才明白过来。哎呀呀，蠢人也有蠢人的乐趣啊。不枉我堂堂拜月教护法花时间和你周旋。”
他一面说着，一面提剑轻轻松松斩杀了几个追上来拦他的江湖人，闲庭信步般，拎着白成江的头颅就要出城去。
段雪尘看着他走来，一腔心血如置身冰窖，从骨血到皮肉，全都凉透了。
应如是还是那个熟稔的态度，提着三尺水在他面前晃了晃，微笑道：“这把剑不错，我就收下了，就当是，我为你找陨铁的报酬吧。”
他静静地想，原来在应如是心里，他不过是一个蠢人，一个打发时间的玩物，一个，笑话。
今日来赴会的门派中，掌门、长老、家主几乎被应如是一剑了结了，剩下的全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辈，饶是已经恨红了眼，却还是拿应如是毫无办法。
段雪尘无悲无喜地站着，看一茬又一茬的弟子们一拥而上，然后被应如是轻松一剑灭了个干净，看段雪堂一身白衣斑驳血迹，抹泪起身后提剑怒吼刺向应如是，而后反被应如是夺了剑，朝露一剑穿心，骄傲的段雪堂、自矜的段雪堂，就这样睁着眼，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缓缓倒地。
“好啦，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看不起你了。”应如是走过来，笑盈盈道。
段雪尘用力闭了眼。
是什么时候？依稀是在蜀中时，有一日应如是问他，为何要铸剑，为何要参加试剑大会，那日他照料着炉火，大抵是随口答了一句，不想让姓段的看不起他。
没想到他还记着。
只是这个不会，却不是他想要不会！
段雪尘湛然睁眼。
应如是同他擦肩而过。
斜阳西沉，蒙昧的光线一点点黯淡下来，周遭尸横遍野，气派的斗武台上血流肆意，还活着的人，用着仇恨的眼神望着他。
值得吗？
段雪尘问自己，值得吗？
他在心里回答，值得。
段雪尘突然叫住了应如是。
“如是，我有话同你说。”
应如是那张他曾经百看不厌的俊美的脸，带着笑意转过来，看到段雪尘张手怀抱的动作毫无意外，“不必谢我……我……”
很快，他身形一顿，脸上的笑化作了愤怒。
“你做了什么！”他又惊又怒，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穿腹而过的一柄长剑牢牢钉死了。
段雪尘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腹，一截雪亮的剑光突兀地刺了出来。
血，沿着剑锋一滴滴往下淌。
“你知道吗，我本来用陨铁铸了两把剑，其中一把叫三尺水，另外一把，我原是想赠给你的。”他慢慢的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他顿了顿，因为应如是挣扎的动作，血流得更快了，他的气力和精神仿佛也随着血流散了，“我想，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会铸剑，这一双剑，就当作我、我给你最后的礼物罢……”
不管应如是如何挣扎，段雪尘始终都死死低头抱着他，袖中那把被他珍而重之的剑，穿过两人的身躯，代替双手拥抱他。
太阳落山了，段雪尘的视线里，最后一缕光也消散了。
在意识消散之前，他依稀听见有小儿女拍手笑唱着歌谣，唱的是“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他想起和应如是在蜀中游历的日子，明明也不是多久远的过去，但在他的记忆中，却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辉。银鞍白马，并辔同行的日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江湖一夜催人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