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55、（五十五）王室茶会

　　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废话了，卡图玛斯不想提，可他一时也找不到能接续下去的合适话题。既然不能赶走周围这些人，更没有勇气拽着她的手腕拖到僻静处单独谈话，于是……他逃避了。

　　在离开之前要找个合适的结束语才行，于是他拍了药学会副会长的肩膀，比较重的那种：“下次你买她的著作，记得给我汇报故事梗概和主旨。”

　　说完就赶紧转身走人，一切表现得滴水不漏。

　　弄得副会长弗里奥压力山大，委屈地当场叫唤起来，为受大家欢迎的幻想小说家大鸣不平：“殿下您不至于吧？只是很普通的小说而已！”至少自己买的是。

　　卡图玛斯的表态让围在拉斯特身边的一些人对此感到不安，这样拉斯特太太就更有理由实现她刚才说的拖稿宣言了，特别是某些宾客的女眷，拉斯特的书迷：“太太我们支持你啊，为了您的书，哪怕几百块谷地金币我们都一定掏，下一本千万别拖太久，好不好？”

　　“好，好～我就休息一个季～就算下一本不是小说，也会出一些其他创作带给大家。”

　　瑟莉斯拉一番安抚，人们这才安心下来，并对弗里奥投去包含同情的复杂目光。

　　副会长的心里已经开始对摄政王进行轰炸式吐槽。
　　包括与圣女相同的内容——这人活该一辈子光棍。

　　卡图玛斯灰溜溜地逃回兄长身边，他在战场上从来没有像这般失落，惊得拉卡乌斯连忙小心翼翼地询问，哪里搞砸了吗？从我眼角偷窥的景象而言，对方没有生气啊？

　　这里人太多了——弟弟抱怨到。

　　不仅是兄长，姐姐也投去“你有点出息行不行”的嫌弃目光，要知道，他们可对幼弟的婚恋事宜操碎了心，期望值已经达到“就算不能结婚生子哪怕有个交心和可信赖的伴侣也行”这样低的地步了。

　　无疑，在知道龙谷那位救命恩人是男性之后，这位拉斯特已经是几乎唯一的可行的优秀选项，从心底说，他们很希望弟弟能把握住机会。

　　终究是大主教女士看不下去，撇下家人，径直去拉斯特面前打了招呼。可能是两年前小说事件风波太大，为了客观评价这位惹事的作者，大主教还是派人去搜集了她所著的正经骑士类冒险小说，以及一些带图画的设定集，公正地说，即便没有成为书迷，在创作上的功力还是令大主教欣赏的。偶尔，她还和圣女谈起过这位作者，彼时，畅言与赞美的尤利娅眼中，是有光的。

　　哪怕是创作腐内容，也无法掩盖这位作者在业界的光芒。一想到这个人拯救过自己的弟弟，感觉便更加奇妙。

　　格兰蒂亚大主教兜兜转转了一会，总算提出希望拉斯特小姐能够赏脸参加自己的下午茶会，明天可以吗？

　　啊……这？

　　虽然暂时没有什么事，可王室的长公主，王国的大主教突然来邀请自己参加茶会，怎么都有种突兀感，碍于对方的身份，拒绝好像有一点点的麻烦。换做一般人或者贵族，哪怕是家里正着火，大主教的召唤，也是不能怠慢的。

　　想了想家里没什么急事，有急事图图利老爷子能代为应付，于是，没怎么迟疑，瑟莉斯拉答应了大主教的邀请，虽然她明白邀请背后的真意是为了那边怂掉的弟弟。就算不使用“龙视”似乎也能瞧见，对方的灵魂逃避现实到快要躲进脚指甲缝里。

　　大主教问需要在哪里来接她，她说您定好时间地点，我会准时到达。

　　格兰蒂亚非常欣慰地微笑表示由衷感谢。

　　她回到家人身边，胳膊肘捅了捅弟弟：记得明天下午两点来参加茶会，我知道你检阅部队是在下午四点，别想逃避，我的脸面可是刷出去了。

　　卡图玛斯忐忑地说，我知道了。

　　炎誓家的宴会安然无恙地结束，可谓圆满成功，没出什么幺蛾子，有国王陛下一家的突然参与，主办者家族的脸上也分外有光。这件事传出去，估计明日的王都舆论又会大手笔地讨论一番，并猜测多快能给亚历克斯复职。事实上，作为和解的一环，激励士气的必要，国王已经答应，就等走程序。

　　翌日早晨，王室的军事会议，亚历克斯随父亲出现在会议室，立刻引起与会众人不小的反应。

　　“亚历克斯回来了？什么时候……”
　　“人家昨天就出席了母亲的生日宴，似乎与王家和解了。”这是消息灵通的人的回答。
　　“他不是……传言……死了吗？”
　　“到底是传言可信还是眼前此人可信，打起仗来不就知道了吗？”

　　脸色最不好的当属炎誓家的那些政敌们，至少派了一支队伍去追踪并暗杀的灰岚家家主古斯塔沃非常不爽，不喷上几句，出不了心头这口恶气。

　　“真的是亚历克斯·炎誓吗？你还真有脸回来复职？”因为琉赛亚的身份特殊，这次是不能随便乱提，古斯塔沃忍住了更难听的话。“你抛弃了你的下属！”

　　“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过自己的义务，就算我没有任何职务，也会在战场上为拉克索尽忠。”若是在以前，对上父亲这一辈的将官，亚历克斯作为小辈还多多少少要在礼数上对他们表示基本的尊敬，但是接受过拉斯特的再教育和听父亲说起过的种种，他认为对这些人客气简直是委屈自己。遂一挑眉毛，中气十足地怼回去，“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将军阁下，咱们战场上见。希望我们炎誓家军需官来得及准备足够的交接战利品的物资箱，您就好好加油吧，我们也会为灰岚军团的努力而鼓劲的。”

　　“别以为带回来你的秘密武器就能稳坐高台，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次赌约的前提条件是为双方同等数量的精锐赋予公平的祝福增益，灰岚军团可是为这一天精挑细选了最优秀的精锐。”

　　“很好，那我们就比谁家的秘密武器更厉害就行。多说无益，届时有请国王陛下与摄政王殿下见证。”

　　卡图玛斯面无表情但内心期待，无论哪边能赢王家都是坐收渔利，毕竟战利品五分之一要上缴国库这是惯例：“行啊，到时候无论哪一方吃瘪的表情，都会是佐餐的好调料。”

　　趁着两方继续会前的唇枪舌剑，拉卡乌斯对弟弟耳语到：“目前王都地下赌盘，买炎誓家和灰岚家赢面的盘，大概比例是六比四。对灰岚家有信心是在于亚历克斯与琉赛亚回归的消息还没扩散，而且据说灰岚家签了一支规模为二十人的精锐佣兵团，据说有着教国背景。为首之人据说是教国某位高阶神殿骑士的弟子之一。”

　　“这重要吗？亚历克斯和琉赛亚是谁保下的，你觉得她出现在炎誓家的宴会，仅仅只是炎誓家热情邀请和报恩的酬谢？”卡图玛斯认为瑟莉斯拉应该很厉害，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因为害怕战乱而躲避到很远的地方，这番说辞是真的吗，百分之一百二十，假的。

　　“我猜到的。她身边那位南方巨魔的身份我也问过阿塔洛斯了，若是为真，那可不得了，前任君王之剑……如果能邀请他来参加这次的作战，对我们会大有裨益。神明给了我这样的预感。”

　　“你不要对我能拉拢她们抱有太大信心。炎誓家肯定开了优厚的条件招揽她们，比如增加合作项目分红，分配战利品的优厚待遇之类的。说真的，那位巨魔，我想不出有什么条件能打动他。估计国王赏赐给他的黄金珠宝早就数不胜数了。”昨天参加炎誓家的宴会，图图利身上那圈金饰，炫目得不得了，甚至连高级的魔石核心都只是拿来镶嵌饰品用——总之全身都写着一个贵字。

　　“再怎么说，你去刷个脸，她们多多少少也可以帮助王室军团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卡图玛。”

　　偏偏卡图玛斯对于求人帮忙办事这件事，实在是不擅长，甚至于没有多少经验。他开始苦恼姐姐给自己定下的茶会。拉斯特不要刁难自己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如果肯直接谈钱那简直不要太愉快。忽然叹气，似乎自己贫乏得只剩金钱可以是筹码了，剩下的就是王权权限之内的待遇，想要一个合适的爵位，或者将居住地册封为领地，这都可以，只要她开口。

　　若是……另一种报偿方式，反而会让人有些犹豫和忐忑——介于期待和不确定之间。

　　下午两点，王都阿瑟玛，星愿教会神殿内庭，星光玫瑰花园，精致的茶具，美味的点心，香醇的高级红茶，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客人光临。

　　一听大主教约了拉斯特太太来参加下午茶，圣女尤利娅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自己出去亲迎，因为那是她的偶像，大主教顺水推舟答应了她急切的请求。

　　毕竟是在地下书友会的签售台前见过，她们熟络起来非常的快，完全没有隔阂：“没想到是我的读者当上了教会的圣女，看来女神大人对世俗文化也没甚忌讳嘛～”

　　“虽然有些意外，我还是有在好好修行。同时也四处求购您离开王都之后陆续出的新书，一本都没有落下！待会我能请您给我的收藏签个名吗？”

　　“这是我的荣幸，圣女大人。那个，教会没有没收那些限制级的本子吗？”瑟莉斯拉稍微弯下腰，小声地问，毕竟她的个子对比起尤利娅来说高了一个头。

　　“交涉过了，周末回家探亲就不管，但是不可以带来神殿。亦不可公开宣扬。”

　　“合理，这挺好。”还没死板到让人吐槽或者厌恶。

　　“那个，我能问问琉赛亚和亚历克斯在您那里过得怎样吗？”

　　“稍安，待会茶会，主教们会问，我也会如实作答。”

　　茶会这种虚虚浮浮的仪式，在贵族间，五分闲聊，三分情报交换，剩下两分有可能是位阶高的人对低的人的质问事件，瑟莉斯拉看透了这样的场合，至少有几位男性主教似乎并不是为了享受茶会而来，他们更在乎一位祭司在被除名前后，是否保持了神职人员的圣洁，是否忠实于信仰。

　　瑟莉斯拉特别想翻白眼，她直截了当地回问，你们问这些想做什么，在酌情考虑要不要恢复他的祭司资格？

　　格兰蒂亚大主教点头，说，毕竟情况特殊，他是亚历克斯将军很突然带走的，并非本意要踏上流浪和逃亡的旅途，但是教会对祭司的擅离职守有严格的规定，我们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破例。但琉赛亚既然回归了王都，我们也要考虑恢复他的祭司资格……算是王室对他的歉意。

　　瑟莉斯拉的微笑多少有些嘲讽和轻蔑，她认为自己的学徒不需要这些马后炮一样的安抚措施：“这就不用各位大主教和主教们费心了，我的学徒说他并不想回归神殿，除名就除名罢。”

　　圣女尤利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昨日琉赛亚已经亲口对她说了，他只想留在瑟莉斯拉的身边做炼金术的学徒，战时协助亚历克斯和炎誓家作战，仅此而已。

　　“学徒？你们之间是这重关系吗？”

　　“对呀，我是个炼金术师，日常工作就是制作冒险者们需要的药水，每月中旬到德菲茵出货赚钱。琉赛亚已经习得了部分课程的精髓，一些中级及以下的药水药剂合剂他已经能够独立制作了，是很聪慧的学生。”

　　几位主教面面相觑，如果琉赛亚并不愿意回归教会的话，他们可能的施舍就毫无意义了。虽然神职者还俗下海经商不是什么稀奇事，鉴于情况特殊，会搞得一切都是教会的错一样。为此，格兰蒂亚大主教还是需要再确认一次：“这是真的吗？他不愿意再回教会？他放弃了对女神的信仰和崇拜？”

　　“我倒认为这两者的关联不那么大。在我们得到他被教会除名的消息之前，他的到来给我们村子带来了纯正的教会信仰布道，满足了村民们对于信仰的需求，为此我们特地在村子里修了一座供奉女神的小小教堂。即便在除名后，琉赛亚依然用他在神殿的学习成果为村民们做弥撒、告解，在节日带领大家祈祷，等等。虽说这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对于女神的信仰与尊崇并无改变。”

　　“真的吗？”这句话并非大主教所言，是几位男性主教中的一位问的，看起来他颇有怀疑。毕竟，在经历了极为危险的场合之后，有些信徒会怨天尤人，埋怨自己落到艰难的境地是神明的残忍与抛弃，这些人最后会丢失信仰。

　　“看着您的眼睛我就知道您不会愿意相信我说的，那何必又多问。我可不是来这里接受你们戴着有色眼镜的无趣质询的，毕竟琉赛亚是个体贴的孩子，他直截了当的回答，省去了你们的犹豫，亦不需要你们充满怀疑的审视还有某种呼之欲出的穷酸施舍。”

　　“你怎么说话呢！”作为王国的大主教之下的主教们，日常接受信徒的敬奉，几时被一届平民和生意人怼到这个份上。

　　“这您就管不着了。我的学徒当然是我罩着，有意见您尽管提。”瑟莉斯拉端起茶杯，笑眯眯地怼回去，尤利娅在心底大呼解气，还是偶像太太厉害。

　　眼见茶会气氛顿时变得不友好，主持者大主教赶紧出来打圆场：“杜兰主教他个性比较严肃，总是容易刨根问底，没什么恶意的，拉斯特小姐。既然您作为救助者和收留者这么说，我们当然愿意相信您。只是，希望您能向他传达我们的意向，他愿意回来的话，我们随时欢迎……”

　　瑟莉斯拉故意朗声宣言，要把每一个字都仔细地塞进他们的耳朵：“不了，琉赛亚决意已下，这点圣女大人在昨日的宴会前，已经向我的学徒确认过。琉赛亚依然会为炎誓家而战，战事完结之后跟我回乡下制药，做点小本生意，继续过不被人打扰的生活。如果你们打算借口他并非祭司而擅自宣教布道要找茬的话，请先过我这关。毕竟，我的村子，我说了算。”

　　这番话已经有些对王家不敬的意味，即便是脾气好的长公主也微微皱眉，感到几分不悦。

　　“拉斯特小姐，你并非任何一地的领主，请谨慎发言比较好。”

　　“只要有功绩就能分封爵位对吧？正巧，我打算参加这次对艾切王国的作战，届时希望王宫能公正评价我的作为。”

　　“话不要说太满，你在冒险者公会的位阶我们还是略知一二的，作为新手冒险者虽然得到了新地下城的冠名权，但那不过是在精英冒险者苏赛塔的带领下才攻克的。你就算参加作战，必定只能依附于炎誓家的队伍，届时，又如何分辨你的功绩呢？”

　　瑟莉斯拉理解这些人的信息匮乏度，他们能知道的似乎比不知道的人多一点，比真正知道的，又少得可怜。

　　“这就不用您担心了，我会达到我的目的，否则我不会自找麻烦，去做可能送命的活。”

　　“这么说吧，拉斯特小姐，若你能在战场上取得一份耀眼的功绩，你所言的一切都会在我们和大众面前获得更高的可信度，纠正我们对你贫乏的认知。这对王国有好处，对你也有好处。琉赛亚的事……我们尊重他的意愿，不再做多的讨论，你意下如何？” 这位奥尔迦·柯克兰主教是摄政王卫队长提尔·柯克兰的兄长，他有听弟弟聊起过这位神秘的拉斯特小姐，或许卫队长还透露过苏赛塔在任务报告中的少许称赞，至少不会低估她。

　　“柯克兰主教，您的话还比较中肯，至少我乐意听。” 瑟莉斯拉的举手投足都透着胸有成竹的自信，“无论是琉赛亚、亚历克斯，还是我，都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后面就是询问一些关于村子里的生活日常了，格兰蒂亚大主教很会转移话题和调节气氛。比如种了什么东西，养了什么动物，每日的海捕……提起每日的海捕，主教们显然兴致高了一大节，毕竟四位男性主教都是垂钓迷，一听到海捕就自动跳跃到垂钓，那些严肃板结的神情立刻就被遥远的海浪唰啦地冲走了，就连刚才那个板着脸充满狐疑的杜兰主教脸上都开始泛起小花开放一样的向往。

　　瑟莉斯拉疑惑地问你们每年有年假呀，去海边玩不可以吗？
　　迎来四人不约而同的摆手摇头，并轮流吐槽。

　　“年假每人轮流三周听起来是好，可哪次有真正休完过？教会的事务又多又杂。”
　　“尽管我们身为主教，外人看起来位高权重，但是为了私人休假而动用可以直达海滨城市的军用和紧急情况下使用的传送门，这种事情大家还是不会去做的，被人抓把柄可不好听。”
　　“找擅长传送术的法师去是可以，依然要辗转数次，传送的体验还不太好，毕竟西海岸太远了。我们还每年都要小心翼翼地去法师塔打探，那些擅长远距离传送的大魔导师们，几时休年假，我们才好安排，备好礼物去蹭传送。”
　　“而且滨海城市周围渔业资源消耗得比较快，我们在那里已经好些年没钓到过超过一米长的大鱼了。”

　　垂钓迷们向瑟莉斯拉抱怨了一堆，她忽然觉得这些古板的圣职者也有浪漫和可爱的一面，果然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简单思索了一会，她站起来，退开椅子，从自己的储物栏里拖出来一条硕大的蓝旗鱼：“是这样的大鱼吗？”

　　“啊，对对！这样的，大鱼！是稀有的蓝旗鱼啊！”几位垂钓迷唰的就不淡定了，圣女尤莉亚略微有点尴尬地目击几位平日里一板一眼的主教们这会双眼放光，双手下意识握拳，或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感叹，或是将茶杯里的茶碰撒，或是呱唧呱唧地鼓掌起来。“这是标本吗？可以摸一下吗？”

　　瑟莉斯拉得意地捧起那条看起来有点份量的蓝旗鱼标本：“是的，掏空了内脏制作的标本，所以不是特别重，但就在我们村子附近的海里钓起来的，大家随便摸随便看啊。”

　　格兰蒂亚大主教愣愣地看着这群同事不顾仪态从椅子上匆忙离开，围着那条硕大的蓝旗鱼，像是触摸爱人雕像那样热切地抚摸，甚至掏出眼镜和放大镜观看每一处凝固的细节，发出激动不已的呼吸声，细嗅着海物的鱼腥，估摸着是仅次于见到教会圣遗物现世级别的兴奋。随后她释然地笑了，这些中年男人的乐趣不过如此嘛，真是很好满足。

　　“我真是羡慕得流泪……如果这是我钓起来的猎物，我一定也把它做成这样的标本，放在家里当传家宝。”
　　“我不怀疑，自己在将它钓上来的一瞬间会激动得昏倒。”
　　“被这玩意的刺戳死我都死而无憾了。”
　　“我要找王都最好的匠人给我订制最结实的海钓钓竿！”

　　他们差不多看够了，瑟莉斯拉才将标本收起来，这些垂钓迷的目光多少有些恋恋不舍，他们讨论起王都的那个展示用海洋馆，但那里并不能用来公然钓鱼，而且没有大海那宽阔无垠的气氛。这时，柯克兰主教才醍醐灌顶地想起来，询问瑟莉斯拉的村子到底在哪里。

　　吊足了他们的胃口，瑟莉斯拉才笑笑说，抱歉，我还不想透露我的居住地，连村子的名字都是秘密哟。

　　四位男性主教渐渐冷静下来，觉得心有不甘，居住地有什么好保密的，他们不懂，经过迅速的眼神与手势交流之后，拱柯克兰主教去出头：“……能和你打个商量吗，拉斯特小姐？”

　　“柯克兰主教请讲。”

　　“以我们对于宝瓶星商行每日平均海鲜进货量和进货内容的了解，”看来这些垂钓者们还是有点内行，知道从购进生活海鲜的渠道来打听内情，“推测捕捞量在一个村子合理的劳作力范围之内，那么，你的村子附近，渔业和海洋资源应该还很丰富。”

　　“难不成您也有兴趣投资宝瓶星商行？那可得问过炎誓家了。”瑟莉斯拉没把海产养殖这事抖出来。

　　“不，刚才，我的脑子里掠过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此希望和你讨论可行性。”

　　“您说。”

　　“就算不在你的村子，在附近沿海合适的地方，开设一个旅游的小型观光点可以吗？不需要特别大的规模，哪怕是冒险者驻地那样，比其规格稍微高一点的就行，专门用来给王都的垂钓客们光顾。”主教还附赠了王都钓友圈的情报，大意就是说谁谁谁家的谁谁谁是高手，谁又是半夜不陪老婆睡觉都要去贵族区公园的湖里钓鱼的狂热分子。总之，名单能拉出几十上百个不成问题。

　　“哦，请稍微详细一点说说。”瑟莉斯拉已经条件反射掏出了笔记本，这个点子让她觉得有趣。

　　“简单的民宿旅店，渔具资源补给店，再加上海鲜料理小铺，满足垂钓者的一切需求，就行。如果你有志愿做这个生意，我愿意投入一笔资金作为筹备使用，然后拉上我认识的所有的垂钓客去那里光顾，不必常年营业，夏秋就好。”

　　“我思考一下，也许要战后才能给你和诸位主教一个答复。”其实是要回去跟村民们商量，究竟是直接在村里添加新项目，还是拉到村外的沿海去新设立一个场所，如果是后者，那还得亲自去甄选位置，建房子，有埃奎斯在，都是简单事了。

　　“可以。”柯克兰主教显得很耐心，然而其他几位的眼神倒有些急切。“我们不想拖到冬天啊……”

　　瑟莉斯拉还和他们讨论了比钓鱼更有意思的一个项目，这个词语是从暗黑船城的笔友薇拉那里学来的，叫做“浅海潜水”，喝了水下呼吸药水，或者有水下呼吸魔法，就可以亲自去下海捉鱼，抓海蟹和海胆，那才叫更有趣——顿时引发了垂钓爱好者们无限的遐想。

　　这边花园里讨论得津津有味，在走廊廊柱后面等了很久的摄政王等到眼睛都要冒绿光了。方才还以为瑟莉斯拉的发言会惹怒枢机主教们，导致茶会不欢而散，自己就可以上场。然而话题峰回路转，这会，一桌的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有些人还喜笑颜开，留着圣女不知道该露出怎么笑的犹豫表情，有点插不上话。他哀叹着抱怨着，到底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的时间。

　　转眼，教堂的报时大钟敲响了下午三时的钟声，格兰蒂亚大主教心头一惊，朝花园远处走廊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弟弟躲在廊柱后面怨念深重的身影，才知道这边拖得太久，坏事了。遂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提醒同事们，下午茶该结束了，大家回去上班吧。

　　诸位男主教们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心，记起约定的时间是一小时来着。最后，先前发言最不客气的那位杜兰主教也对瑟莉斯拉说：“不论怎样，和你讨论从大海收获猎物是一件很非常有趣的事，拉斯特小姐，下次也让我们看看更有趣的海洋生物吧，神殿欢迎你的拜访。”

　　“不怕神圣的殿堂会充满鱼腥味吗？”

　　“女神不是那么小气的存在，凡世生命对正确生活乐趣的追求和享受，她会乐见的。”

　　柯克兰主教追加了联络方式：“我听闻你有信道可以通达给斥候凯茵阁下，如果有什么有趣的发现需要在茶会上向我们展示，请联系我的弟弟，卫队长提尔·柯克兰，让他转达给我。也许我会带朋友来观光的，你不介意吧？”

　　“展示世间珍奇，当然观看的人越多越好啊。好的，我记下了。”

　　待四位主教有说有聊地走掉，瑟莉斯拉才回头对格兰蒂亚大主教确认：“琉赛亚的事情，你们确定不再管了？”

　　“他们都不提，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我们尊重他的意愿，只要依旧信仰女神，即可。”

　　闻言，瑟莉斯拉和圣女尤莉娅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至少拉克索的教会高层不会再找他麻烦了。

　　尤莉娅自然要夸赞一番太太你好厉害，那条鱼是你自己钓的吗，还是村民们捞上来的？

　　瑟莉斯拉回忆了一下——那是我家水元素们捞上来的，为了保持完整而没有选择高压水刃切割，它俩可费了一阵功夫，然后我拜托村民小心剖开鱼腹取出内脏，然后我在药水池里浸泡一天让多余水份流失，捞起来之后，制作了标本。

　　偶像与忠实读者又聊了五分钟，长姐看着弟弟的手指快把廊柱的边缘都抠出一个凹痕，这才慌慌忙忙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告诉圣女今天下午的功课你还没做。尤莉娅只好愁眉苦脸地放弃了继续交谈，随着大主教回到图书室去做圣女的那份日修功课，并期待着与太太下一次的下午茶会，哪怕夹在那些垂钓狂热者的茶会里一起开都没问题。

　　大主教把圣女匆忙哄走，等待很久的摄政王才从廊柱的阴影后走出来，这时，一直留在花园附近侍奉的侍者侍女们也悄悄不见了踪影。瑟莉斯拉摇了摇茶壶，还有半壶茶，够两个人喝还是有的，遂在掌心施法，将剩下的茶水微微加热，取来附近餐架上的新茶杯，给彼此都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然后取出了从村子里带出来的点心还有小吃。

　　“让你久等了，小王子。”瑟莉斯拉做出一个请用的手势，显然摄政王的心思并不在吃上，至少一开始的场合，他有很多难以释怀的问题和话语。“放松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你需要特别担心的耳朵了，毕竟是你姐姐的地盘。”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来了王都七年，一次都不曾来找过我。”即便是七年过去，当对方再次提起这个昵称，即便脸上可以稳住，耳根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泛红。彼时，她在耳畔甜腻且幻惑的耳语，就像是魔女勾魂摄魄的魔咒。

　　偏偏此时，魔女坐在茶桌对面，整个人正经得不得了：“送你离开的早晨，我已经说过‘忘了我’，这样的话。身为一国王子，何必在意一个与你□□愉的陌生女人呢？身为贵族，成大器之人，视野和心胸都要放开阔点呀。”

　　“那你在王都的生意遇到有人找茬，也不曾考虑来找我解决。”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埋怨。

　　“别纠结那个了，那不过是我离开王都的填充理由之一。我真是想解决那个问题，找我的读者弗里奥副会长施压，兴许就足够了。我不认为需要为这点琐碎不已的事情，去麻烦日理万机的你。”

　　“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利用价值，还不如弗里奥？” 以及不甘心。

　　“因为，我不想利用你，利用位高权重的人是会付出过于昂贵代价的。以及，一届平民的我，没资格跟王室成员扯上关系。那只会让贵族圈里的那些人诟病你的一举一动。”

　　“撇下婚姻不谈，我希望和谁有什么关系，也是那些人该管的吗？姐姐她们和兄长都不会多说什么……”

　　“因为你在王族中的特殊性，的确家人不会多说什么，下面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眼光和胸怀可没那么宽广，依然会用世俗成见来看待和衡量你的所作所为。王子与平民成为朋友可能是一段佳话，可能也不会是。总的来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亦不想给我自己添麻烦。”

　　“可我想见你……七年了，从未忘记。”

　　身在百花丛中，何必单恋记忆中的一枝花呢。瑟莉斯拉听了连连摇头：“别这样，小王子。我听说你身边的美女秘书换了好几个还是一打，怎么，一个能伺候好你的都没有？别惹我发笑。你身边要是还能缺了女人，这大陆都要亡了。”

　　“唯独缺了你这样的。”这么露骨的话，卡图玛斯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脱口而出的，可能是心急了，居然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来说。

　　这种程度的情话可动摇不了魔女的铁石心肠：“这样啊……嗯，别太把我当女人看，以及，我不会属于任何人，这一点你记好了。若非如此，我早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也不会与你相遇。”

　　“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该如何奉劝你死心呢？用有关于遗忘的药水好像太残酷了。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灵魂向往自由，不希望被任何人的名义或者头衔束缚，也许我会属于这片大陆，这个世界，但就是不可能属于一个人。在这片大陆上，我有不止一处的房产和歇脚的地方，但没有一个是绝对意义的家，它们都只是我不断迁徙之路上的一个避风港和旅店。谁也无法将我囚禁在囚笼里，谁也不能。”

　　“……传说故事里的圣塔莉萨，应该就是你这样的人。”

　　“拿我跟教会的圣人比，我还是不够资格的。圣塔莉萨那伟大的功绩与不可估量的实力，在下望尘莫及。”

　　“无论怎样，再次见到你，我不可能当作过眼云烟。只要不触及你的底线，其他的关系是可以的吗？”

　　“作为朋友还是可以的——我不忍心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你留。哈哈，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小狗一样，真是可爱又可怜。”

　　在得到了一个有希望的允诺后，卡图玛斯不再沮丧，振作了不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谈一下，关于本月下旬对艾切王国的作战事宜。兄长和我都希望拜托你，能为王室统率的军团出一份力。”

　　“喂，你们不需要跟下属的那些军团争什么吧？理论上只需要作为统领者督阵，以及在关键战役上率领大家冲锋就好了？”

　　“不可能坐视其他军团大量揽功而我们什么都不做。兄长希望王室的亲卫军团要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为大家做出表率……这是一个方面，本来这个不应劳烦你的，只是这次反击进入艾切王国之后可能有一些比较艰难的仗，届时需要你的力量。”

　　“虽然我已经答应了炎誓家……唔，看在你这么恳切的份上，我可以抽空帮你，但是你要准备好合适的报酬。”

　　“我保证准备好与你的功绩相配的报酬。”只要谈钱，两人之间顿时变得亲切和熟络起来。“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领地，或者其他。”

　　“嘻，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若是那样，我们一定会将北方那些劫掠者的宝库老巢都抄干净，一个子都不留。”

　　瑟莉斯拉喜欢这样机灵的回答。

　　趁着她明显的心情好，卡图玛斯决定试一试：“这次来到王都，你会一直留到战争开始吗？”

　　“也不一定……看你们哪天开拔，在此之前，我肯定是要回村子照顾一下我的村民的，毕竟夏收会很繁忙。”

　　“那，可否在王都小住几天……一直以来，我都没机会招待你。”

　　“可以，我要可以俯瞰王都二环城墙以外的观景台，阔别一年多，想看看夜景。”

　　“我明白了。”王都的一环城墙内是王宫以及国家的一些重要机构，二环城墙内是贵族区。二环城墙以外是商业居民区，三环以外就是平民区。二环城墙以内有专门招待外来使节的国宾级宾馆，可以远眺地形较矮一些的二环城墙以外的景色。

　　之后，卡图玛斯询问了一些关于在村子里的生活细节，瑟莉斯拉知道他是想弄清琉赛亚与亚历克斯在村子里过得好不好，或许是出于他自身的愧疚，然后是询问关于图图利的细节，祖金泽拉布的前任君王之剑到底有多强，瑟莉斯拉嘴角一翘，说老爷子的真正实力得暂时保密，至于那两位初来乍到的从者，瑟莉斯拉说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多，但是作为从者，在村子里很实用就是了。

　　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教会的报时钟敲响了下午四点的讯号，摄政王才想起前来迎接自己回去工作的卫队长已经在走廊的立柱前等候多时。瑟莉斯拉让他快去，耽误工作可不好。

　　小王子飞快地撅嘴又飞快地恢复，意犹未尽地告别瑟莉斯拉，与卫队长离开了教会神殿内庭的花园。

　　快步走在神殿的回廊上，他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且充满动能，长久以来积郁在心中的，过去那些纠结与遗憾，大半已经云散烟消。

　　她的言语、笑容乃至一个眼神，都像是来自太阳，驱散乌云的光。从那时起，未有改变。

　　圣塔莉萨在世，或许莫过于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