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拉斯特》影月之霜殇

146、（一百四十六）瞌睡递枕头

　　“拉古尔，醒醒，我的兄弟。”

　　自打回到兄弟庞培身边，流离的虎人总算找回了它渴望已久的家，它现在和弟弟一家住在一起，甚至有了自己单独的一层小楼。冬季的北境，寒风愈来愈烈，陌暮氏族的虎人们不得不暂停了海捕，听从绯红勋爵的建议，能躲在厚实且温暖的房屋里躲避风雪，实属幸事。

　　这会，它被上楼来的弟弟摇醒，拉古尔还是很机警，靠着在矿井活下来的条件反射，猛然睁开眼睛，摇摇头，定睛凝视：“怎么了，庞培？”

　　“很不对劲！”庞培的眼神和皱紧的眉头都在急切地表达虎人族长此刻的情绪，“雪下得太过猛烈了！”

　　拉古尔随着兄弟的指引跑到窗边一看，好家伙，从它居住的三楼看下去，雪俨然已经漫过了一楼，开始向漫过二楼努力进军，鹅毛大雪毫无停止的迹象。它难掩震惊地嚷到：“我这辈子、在故乡……都没见过这么夸张的雪！问题是它还在下！”

　　“是啊，若是在故乡，这么大的雪，牲畜绝对全部冻死，如果不躲到山岳深处，靠着积攒的余粮熬过冬季，定会死伤无数！”庞培的声调微微颤抖，冬季、雪、苦寒，是折磨每一个弱小氏族的魔咒，光是想一想就压力巨大，而特别剧寒的冬季，则是死神对人口的筛选。

　　死神卡尔玛对此也很冤枉：你说的那是结果，我可管不了天气，这是主因。

　　“这里的夏季可能还不错，我刚来就遇到这样的冬天，真的难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弟弟，我们得通知各家，派代表到村公所集合，不得不开个会了。”

　　若是以前，大家都居住在两处石居深处，彼此就一个房间，相互吼几声就行。现在，兄弟二人得走出三层小楼，跑上几步，到附近几十米的村公所楼上敲钟。很快，用力的敲钟声惊醒了早晨睡梦中的村民，大家清晰地记得这个节奏：请各家的代表前去村公所议事。

　　最迟不超过五分钟，住得最远的一家都及时赶到，大家神情严肃，聚集在了议事房间。

　　“这么夸张的暴雪，大家也看到了。我们被困在屋子里，寸步难行。”庞培沉重地说，“我相信那位石裔魔壮士为我们修建的石居，绝对不会被暴雪压垮，但是，我们不是冬眠的蛇和熊，没法通过一个季度的休眠来让自己逃避，虽然我们身体尚算强健，可在现在这个温度下在户外活动超过半个小时，就有肢体冻伤的风险。”

　　拉古尔攥紧自己的拳头向各家代表展示：“我们的肢体，我们的力气，就是我们眼下谋生的工具，不仅为自己的生活和生存，也为了报恩。绯红勋爵体谅我们，劝我们暂时不要顶风冒雪去捕鱼，待在家里躲避寒冬。我用这双从没有织过毯子的手向弟妹学习织毯，学到了很多。但我觉得我还是更想和弟弟一起去捕鱼，我在想，如此寒冬之时，或许有更多的人与我们同样经历着南下的寒流，需要更多的食物来补充身体的能量和营养，最低好歹填一下肚子。捕鱼活动能让我们持续保持对食物的生产力，又能让我们不困在房子里，像个冬天的囚犯。再者……我认为目前持续的降温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

　　“是的，尊敬的兄长。”平辈之间，村民们将族长的哥哥称为“尊敬的兄长”，以示它们对拉古尔的尊重，视其为大家的兄长，“我觉得屋子里用来保暖的魔石，效果没有最开始那么好了，降温已经明显影响了屋子的温度，我们不得不加快织毯进度来保障自己和家人。虽然以前的兽皮勉强也能凑合。”

　　“我们不知道是否应该通过增加饮食来满足身体的热量。”另外的村民代表犹豫地说，“保持捕鱼能让我们每天都吃饱，现在这种恶劣天气无法捕鱼的话，分下来的食物是每天都定好量的……我知道我们不该抱怨。可这天气，捕鱼不可能不接触凛冽的风雪，还有湿冷的海水。而且……泪痕峡口已经结冰！我们的船，即便加固了底层，恐怕还是做不到破冰。”

　　讨论一通，村民们主要关心的还是如何在无法出门的寒冬里活下来，如何能继续维持捕鱼的能力，不然手生起来，连剖鱼都不会，那可在恩人面前笑掉大牙。

　　“我们还是写信给勋爵大人吧，她现在应该是我们这片不毛之地的领主。她那么神通广大，应该能给我们启示。”陌暮村民们没有无限期待帮助，比起帮助，它们的自尊更期望得到启示。

　　正巧，在这个时候，村里的监督人到达。

　　要是没有佩戴炎系魔石，没有寒冷防御的魔法护身，埃克利认为自己大概会在睡梦中因为脑子冻僵而死，或者冻坏一条腿而截肢变成瘸子。同样的，柯蒂斯的脸色有点发青，从故乡带来的冻冰贤者的祝福与爆炎贤者的祝福尚在，他依然觉得北境的严冬在今年到达了过于夸张的地步，完全不敢想象格赛特的外面是什么场景，换了是普通的人或者普通的精灵，在这样的户外，连弓都拉不动……呸呸，是弓弦与弓箭早就冻到脆化。

　　有外力的保护，身体勉强可以忍受严寒，却无法让吸入肺部的空气立刻变得暖暖和和，在这种时候，如果不遮住口鼻，缓解冷空气对鼻粘膜的戕害，呼吸俨然都是一种痛苦。

　　村人们赶紧将两位熟人迎进室内。

　　大家立刻熟络地讨论起降温、暴雪以及酷寒带来的影响。事到如今，似乎双方都心中默认——以他们的能力，实属没有应对良策。

　　埃克利和柯蒂斯之所以一早赶来，是因为冷泉要塞负责人，他们老大的提点，因为觉得要塞都冻成一个冰窖了，这边的状况绝对不会好，村子的地势比要塞低洼得多，虽然也算是在岸上，积雪厚度估计有点不太乐观。

　　“要塞那边，晚上巡夜的矮人冻伤了好几个。”埃克利下意识搓搓手，“被施予的保暖魔法比预想的失效更早，他们就去找了点酒。喝到微醺，还以为自己能继续巡夜，自然教做人的速度更快，等他们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出现冻伤，幸好矮人们本身对严寒有耐性，不然的话铁定截肢。”

　　“统领让我们过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伤员。”柯蒂斯言简意赅地说。

　　“我们几乎不出户。只是今天雪太大，才召集大家过来了解情况。”庞培问了一圈，都表示没有擅自出屋，体弱的族人都被保护得很好。“……虽然我们待在室内能基本躲避寒冬，但大家都觉得，这样下去会降低对劳作的熟练度，我们今后还是要继续捕鱼的。”

　　“啊哈，这个问题恐怕得请教绯红勋爵，让她想办法才行。我们要塞那边都快不暇自顾。”人类魔法师遗憾地挠挠头表示自己的能力有限，“今天要塞的水窖冻上了，我的同事还在那边焦头烂额。统领在考虑要不要向中央报告。”

　　“该不会……你们可能暂时撤离要塞？”庞培突然意识到了有这种可能，“那，我们怎么办？”

　　两位监督人的瞳孔纷纷一暗，心想着陌暮族长的直觉还真是敏锐。诚然，威尔伯统领的确考虑了这一层，但作为边境要塞的驻守者而言，这是最迫不得已的抉择。

　　“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只有询问绯红勋爵的意向。”

　　在柯蒂斯的建议下，埃克利收集了陌暮氏族的祈愿以及现状陈述，写好一封信，再加上要塞那边威尔伯统领希望绯红勋爵能帮忙快速转交的信，丢进村前的交换箱中。

　　信件由斯黛拉进行分拣，岩怒家族的军用信函，就由亚历克斯作为使者代为转交，军队的人总是方便和知规矩。

　　瑟莉斯拉忙完在阿坦城的零碎活计，稍事休息，心想这边是否会告一段落，剩下的由领主他们自己来。这时，她接到了陌暮村寄来的由埃克利代笔的信函，眉头不禁又紧了几分。

　　将信函叠起，她思考着怎样才是回应这些流离者最好的方式。

　　正思考着，机械星仆提示，诡术师正在到处找她。
　　本能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躲，清净清净，转念一想是祸躲不过，找不到自己多洛汶还得去烦另外两位，遂认命地没挪屁股，假装在原地写日记。

　　“你能搞点吃的来不？肉食。”螳螂妖诡术师开门见山且劈头盖脸地陈述了来意，当下让绯红魔女感到了些许冒犯。

　　瑟莉斯拉合上笔记本，故作震惊地瞪回去：“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官方自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能完美解决肯定不会来问你。咳，是有原因的。”多洛汶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王宫那边众臣讨论的结果是，主粮基本……是够的，能维持人们不至于饿死，肉食存量比预想要低，极寒天气只会加快消耗。作为能量的糖，我的家乡，螳螂妖一族饲养有诸多蜂巢，可以贡献出一半的存量……总是要留些给蜂巢过冬，维系种群。另外，油脂存量不太够。”

　　瑟莉斯拉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先前讨论的那些问题，德弗洛官方难以解决，这才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基本够”这种词太微妙了，意思是，被看入眼了的人们和城市或许能得到保障，那些零散的村镇、小城市，可能就要自求多福。

　　“这些事情早点不说，我手上没有准备。况且，拉克索官方那边是不可能允许我与国内的商会有任何关于涉外的交易的，会被控叛国。”瑟莉斯拉甩下重话，让多洛汶考虑自己的立场。

　　诡术师大言不惭地回答：“背叛那边有什么关系，吾神很欣赏你，到这边来定居，做生意，又有何不可。”

　　“暂时没兴趣。就凭你们这自顾不暇的（社会和经济）状况，我很难想象在这边做生意能赚到什么大钱。”

　　“自顾不暇也是遇上大灾，往年的冬天还不至于这样。这次我们必定能撑过去，只是，吾神希望更多的子民能撑过去。”看着绯红魔女眼中毫无波澜的样子，诡术师继续说到，“我知道，他们与你无关。也知道，道上的规矩是，与魔女打交道最好的方式就是‘交易’，所以，你想得到些什么。”

　　瑟莉斯拉用魔法显迹在空气中绘出7的数字：“……永久交易优惠。我在古神的辖区，与任何商人交易，都享有市价七折的优惠。”

　　“这就太贪心了。即便我们给予你这样的特权，只会让商人们都不愿意进行交易。”

　　“呵呵，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做得到的话，再来考虑与魔女的交易。”

　　基本算吃闭门羹的多洛汶悻悻地离开，瑟莉斯拉的胃口略大超过了它可以口头答应的权限范围。八点五……或者八折，按照这样去向神明申请，或者跟王宫那些大臣提请讨论，兴许还有通过的可能性。

　　多洛汶转头找到大魔女诺古诺拉，问她有没有方法可以劝劝，只要绯红魔女能在这个问题上出力，解燃眉之急，咱们不是不能考虑她的请求，只不过优惠份额需要讨论，最后由神明大人决定。诺古诺拉一听，诶嘿，这女人都被套上脚镣了，为何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她当真以为自己是那谁，能得到神明的优待？托大也要有个限度……

　　诡术师看气氛就知道诺古诺拉那个虔信者的性格会想干嘛，委婉地劝她别跟绯红魔女较真，跟非教徒置气毫无意义，能利诱是最好的，要是惹急了，她跟伊萨亚斯告状，这边大前辈生气了那就更麻烦。

　　过程结束得比多洛汶预想的要快，诺古诺拉依然被“婉言回绝”，瑟莉斯拉至少提出了“去德弗洛以东的海中狩猎”这样的建议。实际情况，大魔女也清楚，要么是港口封冻，渔船连港都出不去，要么就是风雪太大导致浪涌很厉害，没几艘结实的大船能经受得起那么大的狂浪冲击，出去了怕是难以回来。退一万步说，自己上，可擅长黑魔法的魔女去搞捕鱼这种活……大概人们会对食物望而却步。

　　“我从她的态度上仍然看得出，她绝对不是毫无办法，否则她压根不会提出交易条件。”诺古诺拉咬牙切齿地说，这名位阶是大地魔女的人类雌性竟然敢违抗尊贵的晋升魔女，在会内算得上大不敬，“我问她能否联系到红莲，她说可以是可以，但红莲作为真龙，应该不会帮助古神一方。我又问那红莲为何会帮助坚壁的赫玛泰特，她嘲讽我说，你也想被别人可怜吗。我……”

　　“得得得，算了，这件事我今晚去请示。”

　　多洛汶本打算这样做，然而它和诺古诺拉的对话被大魔女手下的几位助理祭司听了去……

　　助理祭司亚米妮愤恨地对同僚们说起绯红魔女的无礼与贪婪，连咱们主人的话都不放在耳朵里，这种魔女不应该受到严厉惩罚吗。

　　另一位助理祭司厄喀德那说，对，是挺狂的，仗着有人有龙撑腰，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在主人和神明面前叫板？不过，让她嘚瑟一阵吧，恃宠而骄这种事，最后神明大人也会愤怒的，我们就别去插手。

　　亚米妮则认为，如果对那个魔女动手，就能招来真龙的话，神明大人一定能降服区区一头真龙，龙之群岛那种天远地远的地方，怎么会在乎某一头真龙失踪？届时，我们就能用真龙全身的素材来制作顶级的诅咒之物。

　　厄喀德那和她相熟的两三个祭司听了觉得亚米妮是在异想天开，彼此交流了一个眼神之后，翻白眼表示蠢到懒得较真。

　　然而亚米妮和她的相熟的几名祭司则认为我们应该给她一点教训。

　　厄喀德那瞥了一眼，问她要干点啥。

　　——我们收藏有“龙怨”的附魔，不是吗？
　　亚米妮笑得十分阴险，且傲慢。

　　厄喀德那没接话，她觉得自己的同僚，除了是个疯子之外，还是个智障与妄想症。与这种人共同侍奉神明，实在是心累。狂信者里容易出傻瓜是不假，可傻瓜天天都在自己身边，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的——为什么要与这种家伙为伍？主人为什么还要留这种家伙随侍身边？

　　晚上，瑟莉斯拉在神殿的房间里计划着最近需要安排的事，突然，窗外弹进来一个小纸团，她打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拉克索官方语写着两个词——当心，龙怨。

　　扔纸团的速度非常快，想来要么是用弹弓弹进来，要么是用魔法递进来的。

　　瑟莉斯拉问机械星仆，是谁递的。
　　斯黛拉说，大魔女身边的一位助理祭司，根据识别标记，是一位叫做厄喀德那的助理祭司。

　　看来，古神从者里面那些愚昧之徒打算动手动脚了。

　　翌日，阿坦城的上空的天之灼环终止时间将至，城里正在加紧时间做最后的寒潮抵抗保障工作，瑟莉斯拉单独行动，到任何有需要的地方帮忙，她熟练的德弗洛通用语让她无需翻译和助理，完美扮演古神的使徒，四处行走。她随叫随到，忙完了一处又一处，使用魔法将手边的材料再利用以及加固，缓解了好些房屋方面的问题，收获人们一波又一波感激的言语和注目，有能力的人塞给她一些小小的礼物。

　　果不其然，七名黑衣人在一家需要受到帮助的平民的屋子门口，堵住了她。

　　撂翻几个小菜并不是很难，然而这些人显然是想杀掉平民一家灭口，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瑟莉斯拉仅仅用拳头，一拳一拳砸碎了这些杀手的腿骨，勉强给止了血，并且一一揍昏，塞上破布，如果这样也会因为远程诅咒而死，那是他们的命。

　　其中，有一个刺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匕首划破了瑟莉斯拉的皮手套。那个家伙看起来欣喜若狂：“去死吧魔女！你将死得很痛苦！不想死的话让你的真龙老板来救你，哈哈哈！”

　　瑟莉斯拉啧了一声。
　　遂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演。

　　等她“坚持”到将所有刺客都捆了之后，索性身体一歪，侧倒在地板上，装作再也撑不住，只能忍耐痛苦的样子。房屋的主人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呼救。

　　白骑士离得不远，他冲进来的时候，感到了相当程度的惊愕。
　　她不至于连这几个小贼都摆不平……呃，是说在摆平他们的过程中受伤。她的魔法护盾呢？使用的皮质手套应该也是有附魔的。

　　“发生了什么？！”白骑士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却开始慌乱。

　　“嘘。”瑟莉斯拉很轻声地说。

　　接下来是通过斯黛拉转达的话。

　　简单来说，是“龙怨”。

　　白骑士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背后瞬间失温。
　　伊萨亚斯……这个，该怎么办……龙血石……还有她的御用祭司……
　　一时间，他的脑内飞快涌出许多念头，像一股混乱的海流，绞住了渔网和鱼群，唯一的一丝清明，是他对伊萨克的期望和信赖。即便琉赛亚那里没有了龙血石，伊萨亚斯一定能搞到……

　　冷静点……
　　——让人怎么冷静。
　　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

　　以上对话发生在斯黛拉构筑的交流频道中。

　　我演的，还不行吗。
　　——真的？
　　真的。但你可以表现得介于慌乱和镇静之间，越是如此压抑和矛盾，越是有效果。
　　——你是不是打算做点什么……可以，要早说。
　　帮我个忙，我要借这件事向德弗洛和古神发难。
　　——好的，我会配合你。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白骑士向惊魂未定的这户人家询问，语调中难掩怒意。

　　屋主战战兢兢地简单描述了一下经过，发生得很快很突然，总而言之这些家伙突然冲进来就针对了瑟莉斯拉。还一个劲地辩解，这跟自己一家无关，毫无关系啊大人。

　　伊萨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准确说也是被斯黛拉隔空呼唤来的，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刺客兼倒霉蛋，白骑士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是龙怨”并将匕首递过去，端详数秒，的确如此，又观察了瑟莉斯拉的伤口，明显地听到了它咬牙切齿的声音。

　　掏出真理的惩戒之鞭，隔空扫过地上如蛆虫般蠕动的刺客，做好了魔法标记，不等多洛汶和诺古诺拉还有本地领主嘉文这些到场，伊萨克开了传送门，带走白骑士和瑟莉斯拉，以及七名犯罪者，直接了当去往古神的地下神殿。

　　当啷。

　　伊萨克直接没好气地将匕首丢在古神面前，守卫神座的两名精英卫士条件反射地拿起了武器，尽管它们并没有自信能战胜大前辈和它的弟子。

　　一时间，心室内塞满了沉默。
　　伊萨克这边的意思就是，我特么懒得讲，你自己掂量掂量发生了什么事吧。

　　古神不用去捡那柄匕首，看看便知，上面有着龙怨诅咒的附魔。伊萨克身边，白骑士抱着手上扎着绷带的绯红魔女，情况很明显了。

　　从古神的身躯中探出虚空的幽影触手，延伸到瑟莉斯拉的左手上，大约半分钟过后，萨塔亚曼图斯才缓缓地说，应该无碍了，只是一天内最好不要使用左手施法。

　　瑟莉斯拉也懒得继续装，主要是自己明明比白骑士还高却被故意公主抱，她认为这样的姿态实在是有些丢脸和难堪，如果不是为了示弱的话，真是一秒都坚持不下去。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丝毫想道谢的打算。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浓重的埋怨，以及要求厚偿。

　　“是你要她来做事，以你的名义的做事。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针对她的刺杀，给个解释。”并非瑟莉斯拉此刻平安无事，伊萨克和白骑士就会善罢甘休。伊萨克的言辞极度冷淡，像是北方的寒潮灌进了这地下神殿的心室内。“这些家伙大概可以成为你的解释素材。”

　　它的鞭子卷起一个被塞了破布的刺客的脖子：“在神明面前不得隐瞒，是谁主使你们干的。”

　　取出破布，断了腿的刺客第一次觐见神明的本体，他感到万分惶恐，不敢直视伟大神明的尊贵之躯体，只能伏在地上老实招供：“是大祭司诺古诺拉身边的助理祭司，亚米妮雇佣我们的，她要求我们用这柄匕首划伤那个女人，说是‘龙怨’能被真龙之血化解，这样就能引诱真龙‘红莲’来到这个国家，被……被我们的神明所……捕获。她、她说这绝对是大功一件！”

　　在场的伊萨克、白骑士和瑟莉斯拉几乎快被气笑了，古神一整个大无语，这思路如此跳脱却又保持了某种可行性的逻辑，真不愧是“内部人士”能干出来的事啊！

　　“哎哟，算计我真是不遗余力，还算计上我的‘老板’了。当然，神明大人，我们不能听这刺客的一面之词，还是让当事人过来，对个质？”瑟莉斯拉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伤口。

　　古神立刻让其他祭司去宣多洛汶，大祭司诺古诺拉及其所有的助理祭司过来。

　　约莫一刻钟后，它们都来齐了。

　　当它们看到地上蠕动的黑斗篷时，多洛汶和诺古诺拉感到困惑，还以为是有不识好歹的外来刺客想混入地下神殿刺杀神明，然而助理祭司亚米妮看到这些家伙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

　　多洛汶不好开口，只能视线来回徘徊，请求尊贵的神明示下，莫非是伊萨亚斯他们抓住了试图入侵心室的刺客？

　　古神的视线跳过了多洛汶，来到诺古诺拉这边，蜥蜴人大祭司顿时心惊肉跳。随即，视线又回到刺客这边，让他们直接点人。

　　被点到的助理祭司亚米妮顿时一个箭步跳出来，跪下辩解这些人跟自己没有关系。

　　为什么他们不指控别的祭司。
　　萨塔亚曼图斯淡淡地说。
　　在我面前撒谎又有何意义。

　　在神明严厉的质问下，在自己祭司姐妹责难的目光中，在伊萨亚斯威吓的气魄里，亚米妮倒也没撑多久，知道自己做事做拐了，惶恐地在神明面前跪下，坦诚自己的初衷，说是为了神明，为了德弗洛的利益着想。

　　这种实诚的蠢令人非常无语——你说她忠诚吧，她的确是为了己方的利益，这个计划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你说她不忠吧，的确是没有将神明对被“请来帮忙的人”的重视和客气放在心上，甚至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放在阿坦城城里宣扬出去，不得被百姓们砸石头才怪。

　　多洛汶的触须尴尬地摆动，大概类似于人类的眼睑不自主抽动，它扭头偷瞥旁边蜥蜴人大魔女的表情——虽然蜥蜴人的表情不算丰富，明眼人还是看得出，诺古诺拉气得嘴都快合不上。手下助理祭司好几十位，怎么偏偏就出了这么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再瞥瞥她身边有些眼神躲闪的助理祭司，呵，估计没少掺一脚或者赞同过这个家伙的意见。倒有些神色还算得意或者平常的祭司，应该是理性的、没有跟着凑热闹的那一派。

　　该说这些助理祭司们正在奇怪内卷吗。

　　又是一阵十分尴尬的沉默之后，伊萨克质问萨塔亚曼图斯，让它拿出点诚意来解决这件事。被下属搞得理屈的古神只好反问，尤其是询问瑟莉斯拉的意见。

　　“我还以为，只是我单纯拒绝了本不属于我的职责，就会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发自心底地感到失望。”瑟莉斯拉展示自己受伤的手背，“如果这一刀不仅是划伤，而是切实地刺中我呢？我会认为，您违背了当初在密会上的约定。作为礼物的花，就再也不会送到那位大人的雕像前了。”

　　她停顿少许，希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随即，又瞥了一眼诡术师。

　　“诡术师阁下来找我谈援助的事，我拒绝了，是因为我认为即便尽我所能，始终不能达到支援一个国家所需的程度。如果我擅自承应，不计后果，完不成任务，到时候又要给我扣上不敬神明的帽子？我没那么蠢，也不想受这份气。”说到这里，瑟莉斯拉真的有些生气，“关于严冬，我并非对生灵毫无同情。在阿坦城见到人们与管理者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的情景，与拉克索那边毫无二致，因此，我并非不想施以援手，而是一方面能力有限，另一方面，这边的‘诚意’还真是让我‘盛情难却’呐。”

　　多洛汶一听，这小报告打得光明正大。不仅令大魔女尴尬，它也要跟着背半口黑锅。

　　萨塔亚曼图斯发出长长的叹息，它觉得自己的核在隐隐作痛，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心累的感觉。
　　——你希望怎样的处理结果。

　　“关于危害到我的人身安全问题——按照故意杀人嫌疑，德弗洛官方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别跟我说神殿祭司有豁免权，否则就算这些家伙出来了，我自己都会去一一了结它们。然后，重要的是，给我全部销毁‘龙怨’诅咒相关的一切链条。”

　　诺古诺拉倒抽一口凉气，“龙怨”诅咒及其相关的一切，代表了东部阵营黑魔法和咒术的至高杰作，这个女人凭自己受伤就想要要求神明销毁相关的一切？问题是，神明在这种情况下海真的可能答应她，因为……她或许是特别的，其他晋升魔女都不一定能得到伊萨亚斯和白骑士的这般维护。

　　好的，我答应你。
　　萨塔亚曼图斯郑重地定下了结论。

　　诺古诺拉还想要争辩，却觉察到了神明愠怒的视线，话到嘴边却怯懦地无法诉出。

　　诺古诺拉，你的手下能做出这般驳我意志的事情，想来离不开你的栽培吧？

　　大魔女赶紧出列，在古神面前跪好，一众祭司惊得魂不守舍，赶紧效仿。
　　此时此刻，神明一句话就能废了她们今日养尊处优的地位，赶出神殿，或者发配到极北边缘的小神庙去了此余生。大魔女还好，至多降级降待遇，助理祭司们基本算是大祭司的私属从者、学徒，如果主人失势，它们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还是说，身为六柱魔女，擅长黑魔法之道的法师，除了“龙怨”及其相关的一切，就没有研发出别的技能的本事了？是我给的启示不够，需要魔女会的至高魔女给你补补课？

　　……谨遵您的旨意，我这就回去，销毁关于“龙怨”相关的一切，必定做到让您放心和满意。

　　知道就行。记住，她有权监督关于这件事的一切。下次，还有任何一丁点类似的事情舞到我的面前，处罚就不是今天这样就算。

　　“龙怨”诅咒这件事似乎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瑟莉斯拉暂时不是太担心。
　　“第二件事，我跟诡术师阁下提过，关于使用我的援助及交换条件。今后我跟任何德弗洛境内的商人交易，要求市价七折优惠。只要你们给我这个承诺并有相应信物，我就考虑以我现有的能力帮助你们，当然，能做到多少是多少。”

　　八折。
　　古神还是决定讨价还价一点，不能全都让着她。
　　我不能让我们的商人吃亏太多。以及，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给伊萨亚斯和白骑士同等的待遇。

　　这个决定让众人惊讶，为什么？

　　能者多劳，若是这个交易能成功，你们可以为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多付出一些。活下来的越多，今后交易能够更加长久。在度过这次寒潮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相信双方都没有立刻发动大规模战事的能力，相信未来的数年，我们都还要应对更加糟糕的自然环境，互通有无是必要的。

　　古神这么说是有规律可循——时间往前翻，约莫每一个百年的第二十到三十年期间，各种自然灾害频繁，就是来得早点和迟点的区别，这段时间大陆上的人们总是过得比较辛苦，东边缺少良田的德弗洛更是借机劫掠物资好储存起来，然后又在战争和管理不善中被霍霍掉。

　　不怪伊萨克要跳槽，这什么玩意，没治了等死吧，慢点死也是死，看看是否有天选之子愿意像当年塔莉萨那样慈悲为怀管它们个几年，给社会治理把个脉，捋捋结症。

　　绯红魔女嘴角翘起满意的弧度，她当即优雅地单膝跪下，感谢古神的英明决断。
　　“我接受这份交易，您的诚意当世无双。”

　　多洛汶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感到压力减轻不少。

　　“那么，我会考虑诡术师阁下所提的需求，尽我所能。”她优雅而自信地宣言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