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意》迟荔

2、平安巷

　　鹤城的盛夏骄阳似火，吹起来的风都是闷燥的。
　　温听意扒拉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快步跑出了一中校门口。

　　今天放学早，温听意要去荣姨的甜品铺子帮忙，本来约定的是六点，但因为被数学老师留下批改班里的数学作业而耽误了近一个小时。

　　赤金色明亮的阳光一泻而下，给这座小城披上了薄薄的一层金衣。
　　但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温听意路过平安巷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尖利的惨叫，她步子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巷子里面去看。小巷子昏昏沉沉的，温听意眯了眯眼，始终没有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听意在鹤城生活了十七年，自然知道平安巷是什么地方。
　　犹豫再三，她准备离开。

　　“救救我！”
　　猛的从巷子里窜出来一个瘦小的人影，温听意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那人奋力地伸出手，抓住了温听意的校服衣角。
　　温听意被她的大力差点给扯摔倒。

　　“救救我……”她颤抖着声音。
　　女生抬起脸，一双含泪的眼睛里充满的乞求。她额头上有淤青，脸上也有巴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她脏兮兮的五指紧紧抓着温听意的衣角。

　　“你……”温听意看了一眼巷子。
　　女生只会重复那三个字：救救我。

　　温听意从校服兜里拿出纸巾袋，抽出一张，蹲下来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自己脸上的灰尘，随后她温和地说道：“那个，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甜品店。”
　　女生咬着下唇连连点头。

　　温听意把女生拉起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巷口多了几名化着妆的女生。她们看起来很趾高气昂，鼻孔都要朝天了，眼珠子往下狠狠地瞪着温听意身边的女生。

　　“岑慈，你跑哪儿去？”为首的女生红唇一勾，挑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站在明暗交界处，半张脸被黑影罩住了。

　　名叫岑慈的女生看见这几个人就像是看见罗刹了一样，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往温听意身后一躲，头也不见冒出来半个。

　　温听意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清澈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慌乱，但很快就稳定下来。

　　那女生哼了声：“你谁啊，识相的赶紧滚。”

　　温听意感觉到身后的女生沉重的喘息声以及细细的呜咽声。

　　“我。”温听意想了想，扭头看了一眼岑慈，递给她一个眼神。岑慈已经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不重要，温听意一把拽住她的手拉了一下，迅速地往回跑。
　　岑慈如梦初醒，跟上温听意的脚步。

　　那女生反射弧有点长，没等到温听意的回答，倒是等到她一溜烟地跑了。身后的两名女生立刻提醒了她，待她反应过来后，温听意已经拉着岑慈拐了弯跑没了影儿。

　　女生狠狠地啐了声。

　　-

　　温听意弯腰大口呼吸着，撑在膝盖上的手还有点发抖。

　　温听意从初中开始就经常被推去参加女子八百米。温听意其实也不想参加，毕竟这项目累又不讨好，但这是没人要的项目，只能由温听意上了。

　　温听意看了眼身边的女生，她脸颊发红，急剧地喘着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似的。

　　温听意安慰她：“已经甩掉了。”
　　女生等气喘匀了，才道谢：“谢谢。”
　　“没事的。”

　　岑慈打量了一下温听意，接着问：“你是一中的？”
　　“嗯。”温听意点头。

　　她“哦”了一声，再无下话。

　　温听意问：“还有一条街就是我家的甜品店了，你要去吗？”
　　岑慈快速地摇头，道：“不用了。”

　　温听意也没强求，与她道了别后往前走去。

　　荣姨的甜品店开在离家不远的街道。这条街晚上特别热闹，算是夜市一条街了。
　　甜品铺子不大，是荣姨攒了几年的积蓄开的，她特宝贵，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连盘子有细小的裂痕她都要换掉。

　　荣姨听见风铃清脆地响了声，从盘子里抬起了头：“乖乖来啦。”荣姨看见温听意眼睛都要笑没了。
　　“荣姨。”温听意乖巧地叫了声人。

　　“怎么才来，都七点多了。”荣姨用毛巾擦了擦手，从柜台另一边走出来，打开冰柜门，拿出一瓶果汁给温听意让她喝。

　　女孩儿的脸红红的，额头上的发丝被汗水黏住，小巧的鼻尖上也挂着几滴汗珠。她拧开果汁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放学老师留我批改卷子，耽误了一小会儿。”温听意没说她在平安巷遇到的事情。

　　荣姨也不意外，毕竟温听意成绩好，被留下来帮老师批卷子也是常事，她笑眯眯地移了话题。

　　“对了荣姨，我明天去医院吧，您别去了。”温听意说。
　　“啊，行。”荣姨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温听意点点头，道：“我来擦剩下的盘子吧。”
　　“好。”

　　荣姨看着温听意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

　　温听意家在纱厂那一片的居民区，早晨七点的半旧的居民区充斥着热闹的吆喝声，有卖菜的小摊贩，坐满上班族学生们的早餐小店以及小孩儿相互追赶的笑声，从街头传到街尾。

　　温听意关好防盗铁门，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小孩子给撞到，温听意扶稳他，然后才走开。

　　她买了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在她走到公交车站之前应该可以吃完。

　　温听意从书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随便放了首歌，咬了一口包子。

　　去鹤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公交车站牌得走一条街，她路过平安巷的时候又想起来了昨天在这儿遇见的那名女生。

　　温听意把装包子的袋子扔进了巷口的垃圾桶，抬脚往前走，这时手机叮的响了一下，温听意看了一眼，是荣姨发来的消息。

　　荣姨：【听意你去医院啦？】
　　温听意：【嗯嗯，在路上了。】

　　荣姨回了个“好”就没再发消息了。

　　温听意把手机塞回兜里，正要走的时候又听见巷子里的一阵骚动。
　　温听意想，怎么这种事会被她连续碰上两次。
　　她赶紧跑，没理会里面的声响。

　　医院里消毒水味道极重，但温听意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只揉了一下鼻子，然后去了病房。

　　病床上的老人再听见门响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温听意忙道：“奶奶，是我不小心吵醒您了吗？”

　　老人摇摇头，沧桑的脸上布着细细的皱纹，她费力地咧了咧嘴，眼角的皱纹挤出一丝笑意：“没，我本来就醒着，年纪大了觉浅，睡那么一会儿就够了。”说完，她轻咳了声。

　　温听意从柜子里拿出一只不锈钢的碗，把买来的小米粥放进去，坐到床边喂奶奶喝。她细心地吹了吹粥。
　　“不烫了。”

　　奶奶喝了一勺粥，问：“在学校怎么样？学习还好吧？和同学相处融洽吗？”她没有什么血色的干瘪的嘴唇撇了撇，慢吞吞地续道，“阿幺才上高一，奶奶担心的很。”

　　温听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悲伤，随即露出一个看起来很开心的笑容：“奶奶放心，同学很好，我也能跟上学习，马上要月考，奶奶等着阿幺给你拿第一名回来。”

　　“好啊……”

　　老人说了几句话，喝了几口粥就没什么力气了，呼出的气息仿佛都是破碎的。温听意小心地扶着奶奶躺下，给她掖好被子。

　　“阿幺上学去吧，别耽误了。”
　　“嗯。”温听意乖顺地回答。

　　老人又沉沉睡去。

　　温听意心脏酸了一阵，眼睛里满是奶奶苍白的发丝。
　　她好像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温听意抓着书包，眼神空洞，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慢慢地走出了医院。

　　-

　　温听意的周末通常都是很无聊的，在家快速地做完了作业然后去书店买学习资料，或者去图书馆待上一下午。

　　温听意去了最常去的一家新华书店，买了几套卷子和资料书，要去结账的时候看见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摞少女漫画，粉嫩的封面，想不注意到都难。

　　温听意驻足，站在原地了看了几秒，收回视线。

　　“要买漫画吗？”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不买，谢谢。”温听意垂着眼简单地回绝了面前这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

　　她听见男生把嘴巴里的糖果咬碎的声音。

　　他冷冽的下巴绷紧了一下，没再做声。

　　温听意买好了东西后去了图书馆，一刷题就忘记了时间，两套卷子做完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金黄色的夕阳透过旁边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桌子上撒下一片光芒。
　　温听意收拾了书包回家，荣姨还等她吃饭。

　　晚上睡觉前温听意收到了来自齐舒语的微信。

　　齐舒语：【听意，我找班长说我和徐俏换组，明天咱们两个一起打扫清洁区。】

　　齐舒语是温听意为数不多的朋友，她知道徐俏对自己有偏见，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徐俏每次考试都差了温听意一名，久而久之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
　　而这学期的清洁区打扫分组温听意和徐俏分一起了，徐俏还总是让温听意一个人去打扫，齐舒语知道之后就差点去找徐俏理论，被温听意拉下来了。

　　温听意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她打下两个字回复齐舒语：【谢谢。】
　　顿了顿，又不觉得只道谢太过于冷淡，便再打下一句：【明天帮你带好吃的。】

　　齐舒语：【好呀好呀。】

　　温听意就是这样一个人，温吞，慢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好，也常常因为不好意思而无法拒绝别人。

　　手机又叮的响了：【对了听意，你回家不是要经过平安巷吗，我听说周五的时候那里有人聚堆挑事，被咱学校高一年级主任抓了正着。】

　　温听意想起来那天傍晚的几个女生。

　　齐舒语：【你经过那里的时候小心啊，平安巷经常有小混子的。】
　　温听意：【我会的。】

　　其实鹤城一中与一所职高遥遥相望，相隔不远。职高这地方有点乱，所以一中门口经常会有很多家长来接孩子。

　　一中与职高，两所学校，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温听意打了一个浅浅的哈欠，有点困了，按灭了手机屏幕，拉下小夜灯的开关，进入了梦乡。

　　八错 卖少女漫画的帅哥就是小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