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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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婧婧最终还是答应，在三天之内把视频发给她的舅舅舅妈——也就是宛琳姐的父母。然后她决定和新男朋友去环球旅游，行踪飘忽一段时间之后，彻底安顿下来。
　　只是，她说她发完视频就会断绝与燕泠的联系，即使死去的那位是她的表姐，她也不想再被牵扯进去分毫。
　　他们从此以后两清。
　　虞清悠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婧婧自私吗？或许是有点。可在明知拼不过的状况下，选择回避来保全性命，为未来做打算，也不能说是个完全错误的决定。
　　可那，毕竟是她的表姐啊。
　　从小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一起交男友谈恋爱的表姐。
　　虞清悠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在亲眼目睹表姐被害之后，会做出什么选择。她大概是会尽力帮忙缉凶的，可如果那个凶手，是自己完全无法抗衡的对象，而再继续深究下去，自己的性命、父母家人的性命都可能会有危险……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乱。
　　只能说，不切身到达那种境地，人永远无法知道，自己会作何表现。
　　她心不在焉地给燕泠煮了点宵夜，原本是想回学校去住，可当她捧着碗上到卧室的时候，看见燕泠靠在那张单人沙发上，透过窗帘缝，仰头怔怔地凝望着那仅有一丝的夜景。
　　那丝夜景很黑，很窄，看不到灯光，也看不到月亮，只有无法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的星星，在厚重的云雾后方艰难闪动。
　　有时候它们亮起，但又随时可能转身消失，那么不讲道理。
　　她忽然就不想走了。
　　“来喝个鲜梨炖！”虞清悠热情洋溢地把宵夜放到小几上，抓起勺子塞到还有些懵懵然的燕泠手里。
　　整个的大鸭梨悠悠漂浮在甜水中央，掏空的肚子里塞满了燕泠爱吃的红枣，甜蜜蜜的味道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将秋季的干凉一扫而空。
　　燕泠怔愣完那几秒，然后默默朝鲜梨炖伸出勺子，一颗一颗舀出里面的红枣，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虞清悠坐到床沿，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小少爷的姿势一如既往矜贵，即使在吃一个用买泡面送的碗装着的梨，也能从慵懒中透露出几丝优雅。
　　虞清悠看得赏心悦目，也不知自己到底属于什么心态，满腔心疼、怜爱之情，想如同对待丑丑那样，摸摸脑袋，顺顺毛，最好还能塞进怀里抱一抱哄一哄。
　　……慈母心态吗？
　　“哎哟妈妈的好大儿”这样？
　　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燕泠慢吞吞吃完梨，瞅了眼虞清悠脸上诡秘的表情，又瞅了眼时间：“快关宿舍门了你今天不回去？”
　　“不回。”虞清悠断然拒绝，而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强势，忙又补救：“啊……不回可以吗？”
　　“汪晞今天下班没过来，你一个人住205不怕？”燕泠反问。
　　谁想住205啊！虞清悠扁扁嘴，想到205被陌生人光天化日闯过门，内心就十分排斥。
　　两人都不说话，场面渐渐变得尴尬起来。数息之后，燕泠叹了口气道：“那你留下陪我吧，我伤还疼呢。”
　　即使燕泠同意了让她留下，虞清悠还是从话语中隐约感觉到了点什么。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越了界，怕就这么不清不楚放过，会引起燕泠反感。忙不迭打算补救。
　　她挂出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收拾起餐盘，顺口问道：“之后有啥安排呀，老板？”
　　燕泠的视线从她端餐盘的手一路扫到她脸上，似迟疑似犹豫道：“之后……先缓几天吧。我爷爷肯定能把媒体暂且压下去，得等婧婧的那段视频发出，作为有力证据，让媒体、警方和乔家一起爆发，才能继续。”
　　虞清悠问：“那需要我做什么？”
　　“有闲的话，可以经常催催我爸妈快些联络我。”燕泠用一种完全局外人的语气这样说，仿佛他口中的“我”，跟现实中的“我”是完全分裂的两个个体。
　　“然后在这期间，我要开始找老江和他女儿。”他最后补充道。

　　***

　　燕泠的安排，完全属于听起来没啥事，做起来还挺忙。虞清悠三天之内跑了两趟九坞，每次还都只能坐公交车，来回五个小时，直坐得她心力憔悴。
　　回来她还得伺候小少爷，烧饭打扫啥的不说，由于小少爷的伤还不能沾水，那个每日的擦身就成了种身心折磨。
　　饶是虞清悠天天在心里念叨“妈妈的好大儿”也没啥用，她感觉她的立场时刻都在摇摇欲坠，仅剩的立足之地，是不足一掌宽的平衡木，无论往哪个方向倾斜丁点儿，都会栽个肝脑涂地。
　　她有时候也恨自己不争气，小少爷作为男的都没表达出感情意愿，她胡思乱想个什么玩意。他们可是签了合同的，专业的事，专业的态度，才是她应该做到的。
　　可一想到婧婧在电话里说找了新男朋友，想到燕泠用那种落寞的神情凝望着漆黑的夜，又从漆黑的夜想到白皙的大腿，她就开始浑身不对劲儿。
　　隔着热毛巾，也依旧能感受到底下白大腿那柔韧的手感，看着皮肤被毛巾摩擦之后泛起的红，就很想伸手使劲揉捏。虞清悠万没料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色狼，色的对象还是她本以为自己绝不敢越线的老板大人。
　　这就有点尴尬。
　　实在情不自禁的时候，她就强迫自己想想初见那天，在医院（虽然是自家医院）抽烟的小少爷，没素质的小少爷。
　　可那不端正的态度，其实是他装出来的。小少爷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情绪就又冲回来了。
　　冲过来冲过去的，搅合得虞清悠身心疲惫，而每当夜晚降临，她又开始纠结要不要留宿。
　　即便留宿也不是同睡一间，但她就是不想走。
　　这天从九坞回来，其实她已经累得心力憔悴，本想直接回宿舍去，走到生活区门口的时候，脚步鬼使神差一转，就又去了单身公寓。
　　她想着给燕泠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也好，进门正巧看见汪晞在检查伤口，那手在燕泠腰侧轻轻抚过，抚得虞清悠羡慕嫉妒又醋火中烧。
　　“差不多，再两三天就可以沾水了。”汪晞换完药，在水槽里洗洗手，朝虞清悠招呼道：“来了哈。”
　　虞清悠讪讪朝她抬手，两个打包盒互相碰撞：“吃宵夜不姐？”
　　“好啊！”汪晞高兴地接过打包盒，里面是虞清悠买的两份双皮奶，顶上加了店家自己煮的红豆，香甜又健康。
　　分量显然是按着两人份买的，汪晞便提议：“咱俩分一份。”
　　“泠哥也吃不完，你俩各挖我几勺吧。”虞清悠说。
　　她随手拿了个碗，把两份双皮奶都分出些许，使三人尽量均等。大家围着餐桌埋头吃双皮奶，随意闲聊几句，虞清悠说了下自己今天去九坞，燕父燕母的反应，又转头问燕泠关于婧婧的情况。
　　今天已经是同婧婧“两清”之后的第三天了，照理那段视频应该已经发给宛琳姐父母，不知为何还没有掀起滔天巨浪。
　　“可能才发吧。”燕泠猜测道：“她说要去环球旅行，肯定得先做好准备，临走时再发。而且发完之后宛琳姐家做出反应也需要时间，估计最快得在明后两天？”
　　燕泠的猜测不无道理，他们预计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优，但也不代表对方就一定会准时照做。
　　“小少爷。”汪晞接话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个前女友为了保全自己，选择避而不发呢？”
　　虞清悠心里咯噔一下。以前婧婧一五一十照做，是因为她独自在国外孤立无援，还需依赖燕泠的银行卡生活。可现在她有了新生活新男友，有了其它可以依赖的对象，她完全可以对燕泠的吩咐置之不理，反正大家也找不到她，不是吗？
　　即便她在电话里答应了会发视频，挂断电话之后，又有什么能用来督促她呢？
　　燕泠对于汪晞的这个提问，只是淡然一笑，依旧舀着他的双皮奶，慢悠悠吐出几个字：“视频在我手上。”
　　虞清悠又恍惚了，是哦，视频证据虽然是婧婧拍的，但其实掌握在燕泠手上。无论婧婧发不发，它都不会改变。
　　“婧婧不发，无非就是换个人发。”燕泠耸耸肩：“只是由婧婧发出，对于宛琳姐的家人来说更具有说服力，而让别人代劳，或许就得先进行验真伪等操作。”
　　汪晞懂了：“原来是这样。”
　　她又吃了几勺双皮奶，忽而笑出声来：“其实起先我是不相信你的，不相信小悠说的你所谓的那些‘计划’，也不相信你所谓的那些遭遇。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出手那么大方，对我的要求也不高，那我顺手能捞点就捞点，又不吃亏。不过这几天下来……”
　　燕泠抬起头，目光投向她。
　　“我相信你，也同情你，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