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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藏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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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太后召镇国大将军入宫觐见,大将军固辞不受。
当夜,沈家前幕僚赵春蓠拿着沈家谋反的文书,告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下令彻查此事。
大理寺的人还没开始入沈家调查,沈家就狗急跳墙,城外五万沈家军应声而动,直逼皇城。
太后亲自率兵围剿,城内城外彻夜兵甲喧嚣,百姓闭户不出,难以安眠。
次日天明,太后终于将沈家人围住。
沈家的女家主在府中被生擒,沈大将军战死,两位小姐一位自尽,一位在拔刀前被拦下,和家主一起被困在了沈家。
夜风微寒,谢偃身着玄色披风,缓缓走入沈府。
百年积聚下来的世家大族,风光曾无人能及,从云端之上碾落成泥,不过只是顷刻之间。
卧榻之侧岂容人安寝?对于谢偃而言,沈家永远是悬在空中的一柄长剑,城外的五万沈家驻军,一直压在他的心上。
若是个文臣还好,可她家偏偏还出了个武将,兵力太强,直接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晨曦的光照在沈家的庭院中,昨日还一派欣欣向荣的门庭冷清了许多。
大军镇守,谢偃在会客的主殿内,见到了沈家主和沈大小姐。
两人被士兵团团围在了最中间,沈家家主端坐在主位的梨木椅上,旁边是她的女儿,一如往常迎客的姿态。
“哀家给过你们很多次,现在最后一次问你们,先帝的遗诏在哪?”
周遭都是亲信,谢偃开门见山,他对沈家的忌惮不仅仅是因为兵力。
传闻,先帝生前,留下一道遗诏。
遗诏内容未明,但据说见此遗诏,无需兵符,可直接调动十二郡任何的军队。谁敢威胁新帝,谁就可以凭借这道遗诏,调兵剿灭反贼。
先帝生前最后召见的几位大臣,还活在人世的,只有沈家家主。这份遗诏十有八九,是落在她的身上。
谢偃不想做得这么绝,沈家五万大军,他虽有能力一战,但打起来始终两败俱伤。
谢偃可以让他们保留遗诏,但是必须带兵离开上京,解除对上京的威胁。
他们不肯,他甚至不惜让天家血脉融入一半沈家的血为交换,让沈家交出遗诏。
可是,他们偏偏要将彼此逼到最后一步。
“沈家人不多了,希望沈大人考虑明白。”
沈家家主闭着眼睛,一夜之间,她白发满头,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憔悴了不少。她凄惨地笑了出来,“太后,你以为我沈家想要那东西吗?怀璧其罪,沈家谨小慎微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容易,如果真有遗诏,定然避之不及!怎会隐藏?”
“我儿为什么不肯带兵离开,以为他走后一家就没了仪仗,为什么我们不愿意将遗诏交出,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你让我如何交给你!”
她突然瞪大眼睛,眼底的恨意一览无余,字字如浸润了鲜血般凛冽逼人,“我以沈家满门发誓,先帝当年唤我入宫,只叮嘱照看新帝,从未给过臣什么遗诏!”
忽然之间,她将藏于袖底的剑拔出,侍卫见状不对,连忙拦在谢偃身前,然而没想到她刀锋一转,割破的是自己的脖子,滚烫的鲜血溅落一地。
沈大小姐悲戚大喊:“母亲——”
沈家家主倒在地上,眼睛仍然睁得老圆,至死都不瞑目,指向谢偃。
“谢偃,你控制幼主,一手遮天,你无心无情无义,你迟早会……”
沈大小姐如她一般刚烈,见此情景也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抢过匕首,刺入自己胸口。
……
宋徽云在紫宁殿和谢承宁睡了一夜。
若不是这次契机,她甚至都快忘了,和这位夫君同床共枕时的模样。
上一次他们同卧一张床,还是在大婚之夜。
那时候宋徽云刚刚及笄,年纪小,对情绪控制力弱,被谢偃强塞了夫君,很是委屈。
到洞房时,见了谢承宁穿着婚服坐在床前,无端端就哭了起来,谢承宁哄了她一夜。
之后,谢承宁就没敢上过她的床。
多年来,宋徽云独卧习惯了,多了一个人和自己分被子,一夜睡不着。
而旁边的谢承宁恰恰相反,呼吸平稳而流畅。
她侧目看着旁边谢承宁睡得正香,恶从心生,想要把他也吵醒陪自己一起失眠。
可触及他那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是止住了手。她终究不忍破坏这宁静的睡颜。
丈母娘和小姑子就在偏殿,两个都不是好惹的,她今夜要是在这里欺负谢承宁,只怕那两位不答应。
左右都是睡不着,她夜间披衣而起,到庭院中等消息。
终于,裴仲安来报讯:“太后平安回宫,如今正往紫阳殿去。”
宋徽云松了口气,但一听他去紫阳殿,心里头一咯噔,心中莫名浮现了沈肆呆呆的样子。
他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心思纯净清澈。直到昨日午后,他也没有察觉到,风云变动,大厦将倾。沈家危在旦夕。
不知道得知真相,他会是怎么样子?
一切已经结束,裴仲安解开了紫宁殿的防守,宋徽云心中牵系着沈肆,脚步不停地跑去了紫阳殿。
太后,赵春蓠都在。
沈肆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不可置信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
“为什么……”
“赵春蓠,你为什么要帮他们杀我娘!你明明以前也是沈家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沈家!”
他双目猩红,几欲疯狂,已经被告知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宋徽云心中一痛,哪怕这些天她明里暗里提醒过他,沈家抛弃他了,他要多为自己着想,他也还是想不开。
赵春蓠辩解道:“不要,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她捏着沈肆的双肩,“太后已经答应过我了,只要我做了这件事,就放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在一起,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好不好?”
沈肆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骂道:“赵春蓠,我真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你害了我家,就是我的仇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醒醒,”赵春蓠摇晃着他,“沈家让你入宫起就已经抛弃你了!”
自从让他入宫当人质起,沈肆的死活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这样又如何,我娘养我十六年,母亲予我生恩养恩,我姓的是沈!我体内流着沈家的血!”
他咬牙切齿,恨意让他浑身颤抖,直到忽而瞥见刚刚进来的宋徽云,顿了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步踉踉跄跄地朝她走来,“陛下,这些天你几乎每日都来陪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在可怜我吗?”
宋徽云想了一下,点头道:“嗯。”
她承认得坦荡。
在某些方面,她和谢偃有着超乎常人的默契,他们俩可以内斗,但一致对外时又会非常团结。
从沈夷明拒绝出征开始,她就预料到,谢偃要和沈家有一战。
镇国大将军固守兵权,威胁谢偃,也威胁她的皇位。谢偃动手,她袖手旁观,不会去提醒沈肆,但看着这个呆呆的小傻子不明就里地被利用,一步步走向深渊,仍旧是忍不住从别的方面补偿他。
沈肆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在那里笑,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中如今全是失望。
不知道这失望是对赵春蓠,还是对她。
赵春蓠还在他身前苦苦哀求,“不要担心,我会带你离开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太后会给我们安排好新的身份,你不会是沈家公子了……”
“太后?”
他自嘲地笑着,心如死灰地转而望向谢偃。谢偃灭他满门,他何须谢偃放过?
谢偃依然冷淡,对于他来说,沈家满门全部被斩杀,沈肆完全没有威胁,饶他一命又如何。
可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沈肆和他娘一样,袖子底下,都爱藏刀。
人被恨欲支配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
忽而一阵寒光闪过,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宋徽云恰恰站在谢偃旁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把沈肆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看到沈肆抽刀那一刻,她的心神瞬间乱了,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本能地扑到了谢偃面前。
利刃没入她的后胸,冰冷而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