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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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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并未开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透进些许,余纹抱着怀中的妹妹,神色忌惮的看向角落里的人影,颤声道:“你是谁?出去,我要报警了。”
人影动了动,发出一声哂笑,继而缓缓从阴影中迈步而出。
少年白衣黑裤,戴着黑色的棒球帽,眉眼半遮,他颠了颠手上的短刀,上面没有丝毫纹饰,仅仅一个木制的刀柄,像是有人随意找了一块劣质木材套上去的。
察觉到这一对姐妹愈加明显的恐惧后,少年侧头,露出了左耳处的蓝牙耳机,棒球帽阴影下的唇线轻扬,隐隐带着三分笑意,道:“听说过《勘岁》吗?”
余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尖叫道,“出去。”
少年唇角笑意渐深,用刀尖指了指她怀中的女孩:“《堪岁》记鬼名,有两本,上本为《滔鹤》,下本为《引江》,喏,她的名字在《滔鹤》里面,这里面,非执迷不悟者不可留名。”
余纹将妹妹抱得更紧,少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怀中的女孩,继续道:“本来你不作乱,我们也不管你,可你无故伤人,结果让名册上的黑名变红,就我留不得你了。”
余纹双目含泪,是她没用,被上司占便宜也不敢反抗,余椋才会做错事,她辩驳道:“那是个人渣,他该死。”
少年耸肩道:“就算是人渣,也该由人间司法审判,没有她这只小鬼逾越的道理,好了,告别的话说完了没,说完了我就动手了。”
余纹紧紧抱住女孩,崩溃道:“不,不要杀他,不要杀我妹妹。”
“她是鬼,不是人。”少年上前一步,反握刀柄,冷冷道:“她早就死了,在十一年前的地震里。”
言罢,一刀劈落。
余纹咬唇,抱着妹妹渐渐消散的身体,默声流泪。
十岁的时候,她所住的城市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她和妹妹都被埋在废墟里,半夜下着大雨,只能听见外面抢救的喊声。
她也是像这样,紧紧抱着妹妹,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余椋(liáng)因为倒塌的房梁断了腿,不知道她因为头部的重击瞎了眼,只知道她的手还有温度,她还没有死。
她看不见,便任性的认为妹妹同自己一样,只是一点擦伤而已。
但她根本不敢深想流到手上的粘稠液体是什么,不敢深想鼻尖嗅到的刺鼻血腥味从哪里来。
她被恐惧占据了所有的理智,只是紧紧抱着年幼的妹妹泣声道:“余椋,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别丢下姐姐,我害怕。”
明明那个时候,别回应她就好了,就这样死去就好了,可是她的妹妹,开口了。
“姐姐,别怕……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余椋说话算数,陪了她十一年。
然而,也就只是十一年了。
林切收刀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还体贴的为余纹关好门,几步路就到了楼道窗口,将手搭在窗台上往外张望了一下,不出意外的看到站在小区门口的身影。
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指轻轻敲了敲蓝牙耳机:“伍洲,收工。”
楼下阴影处,面容清爽的少年抬头看向七楼窗口,抬手挥了挥,道:“下来吧,这会儿没人…嗯,等一下!”
眼看着林切的身影就要从窗口一跃而出,伍洲眼眸微动,倏然侧身,一步跨出路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从路口经过的青年压制在墙上,还不忘捂住他的眼睛。
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上提着的蔬果也掉在了地上,他开始不断挣扎。
伍洲轻轻啧了一声,干脆将整个身体压上去,另一只手则握着家门钥匙压在了青年颈动脉处,然后在近身时故意压低声线“乖,别动,刀子可不长眼睛哦。”
青年果真不动了,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正在此时,林切一脚踩在窗台处,从七楼窗口一跃而下,如夜猫般悄无声息,对伍洲做了个手势后先行离开。
伍洲这才有空去打量这个被他压在墙上的倒霉鬼,远处路灯的光线恰好落在他紧绷的喉结处,像只被折了羽翅的伤鹭,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虽说现在被他捂住了眉眼,看不清全貌,可单从刀削般的下颌线,以及一张形状优美的双唇,就能知道长相不会太差。
青年语气还算镇定,“钱包在我上衣口袋里,你可以全部拿走,我不会报警的。”
伍洲闻言险些笑出声,故意凑到青年耳边,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正想开口撩拨几句,鼻尖微动,闻到青年身上有一抹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其中混合了浅淡的茶香,隽永非常。
鬼使神差的,伍洲在青年脸上亲了一口:“我不劫财,劫色。”
青年像是触电一样,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后,彻底不动了。
咂咂嘴,伍洲暗叹美色误人,再次压低嗓音恶狠狠的道:“我要走了,把眼睛闭上,如果我发现你敢偷看就把它挖出来。”
青年微微抿起薄唇,过了不久,伍洲就感觉到青年闭上了眼睛,眼睫扫过掌心,酥痒到人心坎里。
伍洲放下手,并没有走太远,而是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
那青年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正抬手抚摸被自己亲过的位置。
伍洲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从落在他眉眼颧骨处的光影分辨出,他似乎开口说了什么。
虽然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伍洲觉得他有可能是在骂人。
任谁被一个同性亲一口,心态都得崩,但这无损伍洲的好心情,一路摇头晃脑的哼着歌回到兼职的地方,越过夕山事务所的大门,走过小院,进入厅堂,就看到了抱着泡面吃的正欢的林切。
对于习惯了高品质,快节奏的人来说,这间事务所着实怪异的让人头皮发麻,处处呈现出一种被岁月遗弃的感觉,明明装潢十分现代,氛围却极其古老,扭曲而怪诞。偏偏所处在其中的人却毫不自知,甚至习以为常。
正厅的太师椅上,端坐他的老板,也是这一代的狡道之主,景观城。
传说冥府死关十道,十殿阎罗各管一道,后又添了人间一道,为狡道,法外留有余情。
狡道之主执掌《勘岁》,也算是人间的阎罗,名字入了勘岁的鬼祟,只要不是红名,都不会管它。可一但黑名变红,就说明他已经伤了人,必须除去,如若不然,迟早会变为厉鬼,造成更大的祸患,这也是为什么林切要杀余椋的缘故。
伍洲在一年前找兼职,结果投错简历,阴差阳错之下,就在这里上了班,这得益于他强悍的心脏,以及贫穷的可怕事实。
如果不是工资可观,他一个普通人早就撒腿跑了,怎么可能还会跟这些非人类的存在当同事。
完全没可能的好嘛。
见他回来,景观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后,放下咖啡,手上出现一个名册,翻开几页,以指代笔,划掉了其中一个红色名字,正是余椋二字。
林切吃完泡面,撸起袖子准备喝汤,精瘦的手臂上一条黑色印记极为刺眼。
伍洲一眼扫过,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干脆指着他的手臂问:“这里怎么了?”
景观城合掌,书册瞬间消失,也看了过来,下一刻,眉头就皱在一起。
林切随手挠了挠手臂,眼神恍惚了一瞬又立刻恢复清明:“应该是被余椋的鬼气影响了,不过没事,对我没用……”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眼眸突然空荡一片,倒头就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伍洲膛目结舌,景观城慢悠悠道:“没用?”
嘲讽完毕后,对伍洲道:“给你那位同学打个电话,这小子现在被困进梦里,没有梦使引导,等他自己醒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伍洲叹气,将林切送到房间躺好,然后拨了一通电话。
入梦这种事,还是找专业人士比较好。
此时莫家书房,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正对着手机道:“大哥,今年会回来吗?小姌也很想你……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抬指捏了捏鼻梁,叹息道:“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不久,书房的门被推开,莫姌抱着一杯奶茶跑跳到桌边,一双桃花眼弯似新月,流转间尽显风情:“二哥,刚才谁的电话?”
莫浔沉默了一下,道:“你不认识。”
“小气鬼,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莫姌噘着嘴嘀咕。
“在小声骂我?”莫浔扬眉。
“没有,”莫姌一脸无辜,转而笑眯眯的问:“大哥今年会回来吗?”
“不清楚”莫浔避开妹妹期待的眼神,平淡道。
莫姌喝着奶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事实上,自从大哥八年前突然离开家,莫姌对他的印象就只剩下逢年过节时,有增无减的礼物。
年年期望,年年失望。
扁了扁嘴,莫姌将双手撑在桌案上,正准备撒娇讨要一点零花钱的时候,就接到了伍洲的电话。
莫姌听完后,点头道:“嗯嗯,好,我一会儿就过来。”
莫浔皱眉:“谁的?”
“你不认识”莫姌冲他做鬼脸。
莫浔好气又好笑,指了指她手里的奶茶:“怎么没有我的份?”
莫姌心道,你不是从来不喝这些东西的嘛,不过这会儿也只好将剩下的半杯递到他面前,佯装大方:“喏,剩下的都归你,看我对你好吧。”
少女嘴角含笑,露出一排细白如瓷的齿,莫浔搭在桌面的手掌微微屈起,食指微点桌案,没有接,道:“又调皮,去给我沏壶茶去。”
莫姌立刻笑嘻嘻的抱着奶茶跑远了,毫不客气的指派任务:“三哥,三哥,二哥让你给他沏茶。”
正坐在客厅打游戏的莫策头也不抬:“啥?老二要喝茶?张婶,张婶,家主要茶。”
“好……我这就去。”保姆阿姨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去了厨房。
莫浔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刚整理到一半,手机振动声再次响起。
莫浔按下接通键,“老四,怎么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语调里带着深沉地疲惫:“今天见一面吧,有件事要告诉你。”
莫浔一怔,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他看着窗外,院中秋意正浓,月色携着凉风,随着视线回落,轻飘飘,入了书楼。
“好。”一瞬间,握着手机的指掌渐渐收紧了。
城外一处别墅中,高大俊美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脸庞凌厉而冷漠,此时正仰头凝视着满墙的照片,眼底一片温柔。
那上面是同一个女孩,从小到大,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莫邶风走到他对面坐下,低声道:“大哥,我约了二哥下午见面。”
莫辽源转头看他,血色极淡的唇角微掀,轻声道:“老四,快到小姌的生日了,对不对?”
莫邶风道:“大哥,你想见她吗?”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他不该问的。
他看着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下笃然僵直脊背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莫邶风的目光,尽是怜悯。
幸好,莫辽源的答案是:“不……见。”
他说不见。
莫姌到达事务所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人,正不着调的将胳膊挂在她肩上。
这人一见伍洲就呲牙:“大晚上的,找我家可爱的妹妹是想找打吗?”
莫姌无奈指了指后背的黏皮糖:“这是我三哥,莫策。”
伍洲露出客套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好。”
莫策刚翻了一个大白眼,就被莫姌一肘抵在肚子上,少女微笑道:“三哥,都给你说了,我和伍洲是同学,你有啥不可放心的啊。”
莫策脸一皱,对着小三岁的妹妹哼哼唧唧的扮可怜:“都这么晚了,我这不是怕你路上出啥事嘛。”
伍洲嘴角一抽,领两人进屋,径直带到了林切的房间。
莫策从进门就在四处张望,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狡道之主呢?”
莫家身为梦使,自然对这位人间阎罗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见过。
伍洲道:“睡了。”
莫策英俊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才九点半,他是小朋友吗?”
莫姌走到林切床边看了一眼,也不废话,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将手掌放在林切额头,就闭上了眼睛。
莫家身为梦使,善引人入梦,亦可解梦。
莫策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一脸嫌弃的对着伍洲上上下下扫视了几圈后,语出惊人“我不会同意你跟我妹妹交往的。”
伍洲:“……?”
他刚想说你误会了,就见莫策突然站直身体,露出笑脸一气呵成。
莫姌睁开眼,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哥哥和伍洲之间的古怪氛围,道:“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莫策笑嘻嘻的蹭过去:“怎么样,好了吗?”
莫姌将凑到面前的脑袋一把拨开,摇头:“我一个人有点难,正准备找个人帮忙。”
“我来”莫策当即自荐,莫姌一票否决:“伍洲,你来。”
伍洲挑眉,莫姌则冲他眨了眨眼:“有没有兴趣知道你同事做了什么梦?”
少女天然一双桃花眼,即使不笑也动人。